 自母亲病后，每每见的最多就是母亲躺在床上，厚厚的被褥将她的身体紧裹着更显瘦小。我总不忍心喊她起床锻炼身体，于降了温的天气里，看着她比往日多了几倍的白发被她整齐的别过耳后，一阵阵风吹过也吹乱了她鬓间的发，但她总耐心仔细的再挽回耳后，在回想她一生要强，做起事来总雷厉风行的样子，我心里就生起更多难过的情绪。母亲一生宽厚仁慈，即使行有所缓，也从不叫旁人麻烦。在她的世界里，仁爱是刻在骨子里的一种存在。我常感恩，庆幸母亲的世界是在家中，不晓得如今外面世道。我小时候受过母亲的打，具体原因已不太清晰，但记忆里知道是与人生了嫌隙，拌了几句嘴，而后就开始打起来，我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只知道起因不是我的过错，所以当我们被彼此家长拉开的时候，我很理直气壮的告诉母亲，是对方做了错事在先，也是对方先动的手，我很明白母亲爱我，所以当下只想让母亲替我狠狠批评那个熊孩子，可是母亲没有，她很明确的向对方道了歉，因我的蛮力导致对方那个熊孩子破了相。 当然，那个时候打架不像现在要付出明码标价的代价，过程也无非就是你一掌我一掌推来攘去，再严重些就是去社区诊所擦点碘伏、紫巩药水。记忆里那是母亲第一次很生气地打我，也是最后一次打我。母亲让我承认错误，但我很是倔强的坚持到底，坚决不认错。母亲终究是扬起手打了我，我也众望所归地在姐姐和哥哥以及一众小朋友的注视下哭了起来。其实那时候我不是因为母亲打我疼了才哭，我是觉得母亲冤枉了我才哭，我认定母亲应该袒护我，然而母亲却告诉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先学会爱别人，尊重别人，理解别人。我那时候不理解母亲，直到在岁月的践行中，母亲用言传身教教会了我如何要爱别人。这些话，影响我一生，至少到现在，我因骨子里深深记着、履行着这些话而常常感到发心快乐而满足。因着母亲叮咛和教诲，我从没后悔过。 从我记事起，我对母亲就有一种特别的依赖，母亲的身上有一种特别好闻的味道，即使她从不施粉黛，也不涂抹香水，但那种让人依赖的味道就是从来没有消失过，包括到现在，即使有一小段时间母亲生活不能自理，但她身上那种质朴的，温柔的，类似于阳光一样的味道也从没有散去过。 母亲不善言辞但内心豁达。从小我们兄姊仨人就没学会怎样去更好地表达各自内心的情感和想法，因为父母都是常常只管做事，不爱言论。在我少时的记忆里，母亲常常是忙完了家务活，还要照顾着一大家子的哥哥姐姐，谁家有事或者加班晚了没做饭的都爱来我们家，母亲做饭好吃，也喜欢变着花样给大家做菜改善口味和均衡营养，妯娌之间不和谐的情况在母亲嫁进来的风风雨雨几十年里一次也没有出现过。母亲总笑呵呵地做着事情，她总说：家和万事兴啊。在我的印象里，母亲就像是春天的甘霖，细密且柔和，也像泉水，一直在沁养、滋润着我们。姑姑们也都十分尊重疼爱母亲，这是母亲的善良和深沉的爱得来的，也影响着我们。兄姊仨人里，我更爱热闹些，许或是家里老幺的缘故，即便我是个女娃儿，父母也没对我的成长过多干预过。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跟着我的三姑姑一家住，成年以后也独立一个人在他乡生活过若干年，所以，热闹于我前三十年的人生，是一种追求的自由；但是，自母亲病后，这种追求更多地变成了一种责任。 母亲性格温柔，也任劳任怨，这种任劳任怨不仅仅体现在我们自己家，有时候亲戚朋友需要帮忙，母亲都是很热心真诚的全心全意全力去付出。只是生病后，母亲常埋怨自己给我们带来麻烦，有时候我看着她脆弱的坐在沙发上，手指颤抖着还要给我削个苹果或颤巍起身要给我做饭吃时，心里总不能自抑地泛起疼痛，眼泪也要恣意夺眶喷涌。母亲的心里从没有自己，她对我们的爱早已是她这一辈子最不由自主而又最自然而然的一种习惯。有些东西不能回想，想起来心疼的要命，只能好好爱母亲，哪怕自己的笨拙有时候弄巧成拙不小心伤害了母亲，但我相信，也是第一次做妈妈的母亲，都能如此美好的把我们教养长大，那么第一次做子女的我们，也一样可以把母亲照顾的很好。 母亲啊母亲，我总渴望你老去的慢一些，再慢一些，让那些病痛离你远一些，再远一些！在母亲的皱纹里，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镜像，那样深深浅浅的皱纹，全是我蹒跚学步时，母亲亦步亦趋的担忧和希望；在母亲的眼睛里，我看到自己暴躁的、自私的、不完美的一切，一点点全都在母亲一年年锲而不舍的奉献中化作我生命里正向的台阶；握着母亲依然坚实而又充满温度的手掌，我仿佛又看到，时光荏苒，我们在这双小小的却又大大的手掌中平安快乐的长大。 4月30日｜卯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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