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刘戡率领的整编第二十七、九师共四个旅的兵力,按照胡宗南的命令,由黄陵、洛川地区沿洛宜公路前往宜川,在任家湾、丁家湾地区受到西北野战军第三纵队独五旅和第六纵队教导旅第二团的阻击,不得不就地宿营。 入夜以后,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下来,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落在山头山坡上和沟渠里,积满了厚厚的一层。部队根据彭德怀的命令、顶着风雪发起了进攻。第一纵队从瓦子街以西沿洛宜公路向敌侧背猛攻,其后卫警戒部队,占领瓦子街以北、乔尔沟北山阵地;第四纵队由北向南,第三、六纵队各一部由东向西,第二纵队由南向北开进,将刘勘的部队团团包围起来。 顿时,15公里的狭谷之中,子弹嗖嗖作响,手榴弹串串飞舞,人影奔跑,脚步杂乱,汇成巨人的声响,爆炸腾起的泥块、雪屑和碎石,向四处飞溅,砸在地上和人们的身上,15公里的山谷,15公里的战场,15公里的弹火,15公里的呼啸。 彭德怀站在他设于屹背岭的指挥部里,俯视着沸腾的战场,仿佛一位高明的导演,欣赏自己精心设计和导演出的戏剧。子弹划出弧线,手榴弹燃起火光,映入他的眼帘,一阵阵熟悉的爆炸声,送进他的耳朵。因为还是黑夜,他没有举望远镜。 “一纵占领瓦子街四个高地。” “二纵还在开进途中。” “三纵正在猛攻。” “四纵进展顺利。” 对这些报告,彭德怀只是点了一下头,表示他听到了。 “一纵贺炳炎司令报告,二纵还未到瓦子街以南高地,敌军正向这里集结。他已命令三五八旅七一四团和七一五团一个营向那里攻击,堵住缺口,截断敌人南逃之路。” “好!”彭德怀大声说,“转告贺司令,我嘉奖他们积极主动的精神!” 天亮之后,风雪小了。天空仍布满阴云,参谋向彭德怀报告。 “独一旅一团三营守住了一号阵地。” “七一四团打退敌34余次冲击。占领了二号阵地,在不到200平米阵地上歼敌近千人。” 彭德怀说:“这就是敌人南逃的惟一缺口被堵住了?” “是的。”参谋说,“另外,独一旅夺取敌人五处阵地,占领片石及元宝山西北高地,四纵与敌对峙于任家湾北山;六纵夺回枣卜台高地,二纵已赶到王家窑、枣卜台一线投入战斗。” 彭德怀嘴里答应着,手却没有放下望远镜。他看到,战士们在军号和喊杀声中,如同猛虎一般向敌人扑去,前边的人倒下了,后边的人又冲上去。有一个人冲在最前面,连续刺倒七个敌兵。彭德怀正想为他叫好,心里又扑通一下,那个人倒进了战壕里。 彭德怀右手一指:“那是哪个单位的?冲在最前面的叫什么名字?” “那是一七一四团的位置,不知道冲在前面的人是谁。”参谋答。 “查一下。”彭德怀说。 “是。”参谋说。 包围圈在一点点缩小。刘戡的部队被压缩在乔儿沟、丁家湾、任家湾纵横不到75公里的狭小地区内。 彭德怀双手举着望远镜,细细地观察。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丁家湾的一个山头阵地上。那里的守敌在顽抗,解放军的一次次进攻都受到阻滞。怎么搞的,开炮呀? 彭德怀想打电话,这里的电话通不到旅里,他想让人去传达他的命令,可身边的参谋们都被派出去了。彭德怀急着要下达命令。 恰在这时,四科科长高克恭走过来,彭德怀迎头就说:“你立即到独五旅的指挥所去一趟,传达我的命令,叫他们集中全部火炮,狠狠地打前面山头上的敌人,支援四、六纵队的进攻。” “是!”高克恭连气也没来得及喘,领命跑步而去。 彭德怀又举起望远镜,又看到敌人在阻击,又看到攻击没有成功,又看到战士倒在敌人的枪弹下。 怎么还不开炮?彭德怀嘴里说着。其实,高克恭才刚刚跑去是彭德怀心里太急。 彭德怀等不及了,他抬腿走出了指挥所。 '“到哪里去?”警卫员说。 “独五旅指挥所。”彭德怀说。 “高科长不是刚去吗?”警卫员说。 彭德怀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警卫员不敢再问,急忙跟了上去。 走不多远就是山坡,荆棘丛生,泥泞油滑。彭德怀走得很急,一滑就跌倒了。警卫员赶忙扶起他,想搀着他走,被他推开了。走进独五旅指挥听时,彭德怀已是满身泥水,脸上沾着泥巴,还有一道道伤口,渗出了鲜血。 旅长李夫克和政委工赤军迎上前,说:“彭总,你怎么来了?” 彭德怀根本不回答,严厉地问道:“你们为什么还不开炮?为什么还不开炮呀?” 李夫克说:“高科长传达了你的命令,我们已经调集各团的炮火,马上就开炮。” 王赤军搬过一个子弹箱,说:“请彭总坐下歇歇。” 彭德怀不但没坐,反而转身走出指挥所,站在一块高地上,举起望远镜观察起来。 李夫克交待参谋催促开炮后,就和王赤军一起跟在彭德怀的身旁。 这是战场,没有平静的地方。彭德怀脚下不远处,就是拼杀的阵地,枪炮和冲锋的呐喊声此起彼伏,身旁有嗖嗖的子弹飞掠而过。 李夫克和王赤军担心了。 李夫克说:“彭老总,你快到隐蔽部去吧!” 王赤军说:“这里太危险了!” “你们关心我,担心我的安全,为什么不早一点开炮?”彭德怀说,“打仗,战机非常重要,指挥员要有战场全局观点,善于协同配合,随时想到狠狠打击敌人,不给敌人以喘息的机会。” 彭德怀的话音还未落,独五旅的火炮就响了,一颗颗炮弹在敌人阵地上爆炸,掀起巨大的声浪和团团烟雾。守敌乱了,喊叫着,躲藏着;解放军官兵在炮火掩护下,向敌阵地压过去。 在望远镜里看到这切,彭德怀不停地说:“打得好!打得好!” 不大一会,那个山头被拿了下来。彭德怀转身就走,说:“解决了!” 李夫克追过去,问:“彭总,还有什么指示?” “干净、彻底、全部消灭敌人。”彭德怀边走边说。 雪后初晴,阳光照着山山岭岭。 刚回到司令部,王政柱就报告说:“彭总,部队报告打扫战场时发现一具身体肥胖,个子不大的尸体,因为头部被炸,辨不清是不是刘戡。” 彭德怀对赵寿山说:“赵副司令,咱们去看看。” “好的。”赵寿山说。 刘戡的尸体在丁家湾山梁下的土寨子外边。彭德怀到达现场时,见尸体在血水和泥水之中,就从各个角度看了一遍,对赵寿山说,“我看是刘戡,你再仔细看看。” 赵寿山看了看说:“没错,就是刘戡。” 又让一个俘虏的军官看,也确认这是刘戡的尸体。 彭德怀问:“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俘虏军官说:“他是在兵败后,用手榴弹自炸而死的。” “以死效忠蒋介石和胡宗南。”彭德怀对医生说,“为他洗干净,把面部缝合好。” 一个参谋走过来报告,“九十师师长严明的尸体也找到了。” 彭德怀说:“抗战初期,我们就同刘戡、严明打过交道,没想到10年以后又在这里和他们见了面。” “这也是他们自作自受。”赵寿山说。 “是的。”彭德怀交待说:“要把这两具尸体保护好,掩埋的地方做个标记,我们还要通知胡宗南和他们的亲属来认领哩。” 两天后,新华广播电台受西北野战军司令部的委托发出通告,告诉刘戡和严明的亲属说,如果来运刘、严的尸体,解放区军民将予以方便。 又过了三天,毛主席亲笔起草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的评论:《评西北大捷兼论解放军的新式整军运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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