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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吟(1)

 新用户6003EQaZ 2022-05-05 发布于甘肃
凉州吟

张玉冰

兜兜转转,四天时间,我们在这远古的先秦时空里,一忽儿迷茫,一忽儿警醒。一股子苍凉的感动升腾于胸。我想拔脱历史的纠缠,回到清醒的现实,或者冲进无知而轻松的未来。

可是,我忍不住又一次回头,凝神望望汉朝的燧,轻手摸摸明代的墙,还有古碑、还有铜钟,历史以幽幽的目光淡漠地凝视着我。我站立不稳,跪下,啜泣,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也将成为新的历史。

汉代不远,就在昨天;秦朝也很近,就是前天。千年算得了什么?一切都未曾改变。我们躺卧在古人躺卧过的水涘,几千年的芦苇苍苍,我想透过挨挨挤挤的苇芉,辨认出对岸的牛马。离地面三尺的砖墓中,长眠着一颗颗宁静的古人之心,身旁也摆着车马的仪仗。耳听着戈壁晚风飒飒,秦汉沙场上战将与骏马的一呼一吸。我举头望明月,一轮水汪汪的满月,贮满了守边老兵与怨妇的清泪。正午的烈日炙烤着石头和芨芨草,也曾炙烤过征夫汗流浃背夯筑的城燧。于是我嘲笑先人的愚,一堵长墙何曾堵住侵略者的纵马一跃。如今,风沙侵蚀成低矮的顺服模样,千年趴卧在荒漠中,服服帖帖,无言诉说战争的凶残与守边的寂寞。

“天马行空,自在武威。”一行金字展开在路口。“自在”作何解释?

我当它作偏正短语,“自在”修饰了武威的生活状态。这时我仰头看见天上的白云柔软飘过,白云是自在的舒卷;我看见路两边绿的叶黄的花,花叶是自在的开谢;我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座雄伟的大桥,伸长脖子看大桥下的河水是不是浩大?这儿聚了一泓水,导航显示是天马湖。湖水静波,苇草枯黄,白鸟忘机,肥胖的麻头鸭和黑颈短尾的大雁零零落落,在河边的冷水里漫无目的地拨水,倒也自由自在。你也可以把这八个字当作一个主谓句,主语是“天马行空”,谓语是“自在”,“天马行空”的雄姿,自然仅限于武威!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茫茫河西走廊,冷冽的祁连雪水滋润着良田沃土,沃土滋养着丰茂的草场,丰茂的水草,喂圆了无数马匹、骆驼和牛羊。平直如砥的国道上,体格健美的绵羊缓缓踱步,继而挤成一堆,静静地站立在路中心,用哀婉的大眼睛瞪着我们的车。我们稳稳地刹住车,与羊群对面而立,这是一段美好的邂逅,我愿意长久地与绵羊们对望,用同样悲悯的眼神交流生命的密语。生命是一段无望的等待,生命的长河翻腾着人类的欲望和绝望。唯有这静默的忍耐,恒久的忍耐是上天的旨意。到底,绵羊们被赶开,须臾的对视成了瞬间的感动。老公对着羊群说了一声:“谢谢!”

河西也是粮仓,大大小小的水渠纵横交错,皇天下的后土便旱涝保收,我羡慕这里的人们,历史上几乎没有发生过饥馑。到了武威,在凉州大酒店旁边的行面馆子吃饭,我疑惑“行面”的读音到底是“ háng”还是“xíng”,自嘲兰州与武威不过相隔三个小时路程,我竟然对武威一无所知。面是好面,劲道滑爽,一根面不断,几乎就是一碗。第二顿饭就想吃个武威特色,打电话询问,老同学说有个“三套车”,到底也没有找到,忽见“羊肉垫卷子”的招牌,很想见识见识,可是老公却非要吃羊肉泡馍,绕了几圈,在市中医院对面找了家,吃了后并没有理想中的好。他许诺说返程时再品尝三套车或者垫卷子吧。终究没有尝到,留了遗憾,就是留了想望。

三秋一到,田里还站立的庄稼不多。我认得粗壮而高挑的玉米杆和低垂着的圆盘的葵花;藜麦五颜六色,恣意绚烂,成了抢眼的景色。油菜籽已经脱粒,轻飘飘的杆与荚再无姿色可言。好友发来信息说山丹的菜籽油非常好,我说先不买,家里贮存的食用油得两年后才有望吃完,问她要不要给她带几壶,她也说家里有胡麻油,不用了。

祁连山的雪峰线很高,有雪的也只限于海拔很高的山峰。我笑说某年到南方旅游,旅行社还专门安排了游客去看玉龙雪山,我们远远看见山顶被雪覆盖的那座山峰并不出奇,当时就说,我们北方下雪之后,所有山体都是雪山。又有某年到东北通化旅游,结伴而行的深圳东莞祁先生坚持要去长白山看雪,二十七岁的他从未看见过真正的雪。我们觉得稀松平常之物,在外地人来看就稀罕了,我们看南国的风物,觉得稀奇,在他们可能又不以为然。我们看古人的遗物当作古董文物,有的标识为无价之宝,当时则是常见之器。时间和地域让物件产生了不同的价值。

正如焉支山,现在成了森林公园,那句令人伤感的歌谣却是匈奴人最后的遗憾:“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因为妈妈脚疼走不得长路,我们只好放弃进山探境。来去焉支山的路上,扑面而来的金黄的秋叶渲染出的秀色,令人迷醉。

醉秋,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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