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雁北老故事：高小同学录（一） 杨洛

雁北老故事：高小同学录（一） 杨洛

2016-08-04 20:42

高小同学录（一）

杨洛

记得小时候，从姥姥家带回姥爷在世时收藏的一些书。其中有一本书上，有姥爷题写的一首五言诗，似是描状他老人家身处落魄时的凄切心境。因为情发乎于心，遂是颇有文采，也极为感人。可惜少时不懂得将该诗抄录下来，所以如今意欲重温该诗时，却无处觅得踪影。

倒是从烂书箱中翻出一册《山西应县第一高级小学校历平毕业同学录》，线装的。灰暗色的封面上写有“王秉衡先生惠存”字样。姥爷姓王名为国钧，据我推测，“秉衡”是他的字。

高级小学校在我们这里被缩称为“高小”。据父亲讲，过去读高小的都是些家境殷实的子弟们，而高小毕业者在社会上，尤其在应县这样的小地方，那已是知识分子了。

我随手翻了翻，竟然发现了几个听说过的名字。后来在时代的大变革中，他们的人生际遇各有千秋。对比今昔，不禁让人有“世事无常”之慨叹。

一，我姥爷

我的姥爷王国钧和他的老朋友尤懋均出现在第八班的名录，他们全班共三十一名同学，民国八年寒假毕业。我姥爷和尤懋后来共赴大同师范求学，因而同学录上在他二人名字下“已否升学”一栏均标注有“三师毕业”字样。三师全称为“山西省立第三师范学校”。

姥爷在大同就读时，其父亲去世了，但家道还未完全败落。我曾见过那时他与四位要好的同学拍过一张“五虎弟兄照”。他们五人均穿当时极为时髦的白色衬衫，白色七分裤。姥爷因为在守孝期，留着光头。我还见过姥爷毕业后与尤懋一块拍过一张照片，二人均穿绸缎少爷服，姥爷留着当时流行的中分。

姥爷从大同师范毕业后，回村任国民教员。那时的教师还未被政治领袖打入社会的最底层，姥爷自是很受村民的尊敬，走到哪里，都被人们称为二先生。不过，姥爷还有点政治污点，他曾被应县土军阀乔日成请去做过文书。

姥爷在娶我姥姥之前，已经先后娶过两房媳妇，皆是因为得了死症而去世。前两房媳妇病重时，都以吸食鸦片来暂时减轻病痛，姥爷在为她们打洋烟引子时也学会了抽洋烟。

姥姥嫁到王家后不久，姥爷轻信了我舅姥爷唐贵的煽骗，去北京贩卖鸦片。他们途经张家口时，裹在布匹里的鸦片被国民军悉数没收。加上姥爷前面经过几次折腾，光景就被踢打没了，全家仅靠姥姥替人打短工维持，经常锅中无下米之炊。

新社会来了，姥爷抽洋病的毛病被强制戒除了，但政治污点也被本村李某揭发了上去，于是教员之职丢了。姥爷只得下地受苦，村中有人看到姥爷落魄了，故意在他锄田时问他：“王国钧，啥你就锄起田啦？”姥爷闻言，凄惶地回答：“唉！没办法！”于是，在下社镇丰寨村上了些年纪的人们中，至今还留传着一句续音(歇后语)：王国钧锄田——没办法。

姥爷六十多岁去世时，那时我妈才五岁，上面还有两哥一姐。姥爷死得早些好，他没赶住文革，要不然他会更没办法的，也会觉异得更难活。

揭发我姥爷的人是本村的李称中，他的想法是接替我姥爷当教员。但他在文革中被揪斗得很厉害，丰寨村的社员们自编自演的剧目里，就有“瞎眼李称中”这一反面角色。

作者：

杨洛，原名杨劲昌，山西应县人。中国网络诗歌学会会员，山西省散文学会会员，朔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直白诗派创始人。部分作品入选《中国网络文学精品年选》、《半窗红日》、《中国诗》、《中国诗歌精选》、《世界华文作家》、《中国青年诗人精选集》、《应县文艺》、《梨花诗刊》、《当代精美短诗百首赏析》、《关雎爱情诗》，曾获第九届山西文艺评论奖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