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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人间,十日炼狱。

 爱果果城堡 2022-05-13
写在前面:改了几稿,想写的内容太多但是因为心太疼不想再修改了就这样吧。


咪蒙说:“他们活着的每一秒都在拼尽全力——我妈妈就是


昨晚,妈妈克制的流着泪说:“啥时候是头儿啊?”她的啜泣让我心如刀搅。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更无法安慰她,只好说:“妈妈,你哭吧,哭吧。”

我甚至连一句“妈妈你一定要加油”都说不出口。因为我知道她已经用超越想象的毅力坚持了近二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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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1986年

关键词:肾小球肾炎、扎小针

母亲第一次住院,我四岁。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肾小球肾炎”,只晓得是“治不好的”。

那时的小镇医院并不大,一面是传染科,一面是精神科,再往里就是住院部U型的连排病房。每次穿过传染科和精神科整齐的房子,我都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来,希望妈妈今天就可以跟我回家。然而我慢慢才明白,有些疾病是不可逆的——出院并不等于痊愈。

我们小时候,爸爸的口头禅是:

“别惹你妈哈!你妈病就在兜里——惹她她就掏出来给你看看!”

那时候的妈妈依然能干、要强,只是每年春秋两季吃一段时间的中药,或者肌肉注射一段时间的青霉素。

肌肉注射我们那里俗称“扎小针”。“扎小针”非常疼——尤其是青霉素。

每次打针回家,妈妈都要在打针的地方贴土豆片,防止肌肉变硬——不然第二天就没办法继续打针了。

后来也有贴大头菜叶的时候,据说都很有帮助,虽然我对于作用机理十分的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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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1999年夏

关键词:肾病综合症、山东潍坊、限制饮食

1999年,我正上高中,维持了十几年的肾小球肾炎在一次乘坐电梯时突然恶化,那时妈妈正在探亲的路上。

因为病情紧急,她从大庆直接去了山东——据说那时候山东潍坊有很多专业的骗子医院,“专治” 尿毒症。

我妈去的那一家叫做“东方肾病医院”,牛皮吹上天际,实际的治疗效果我出于教养不便谈论。

再见面,已经是半年以后的深冬了。爸爸轮番背着妈妈与草药回来过年。

回来的那天很冷,妈妈整个人看起来很白,很虚弱,与离家时的神采奕奕截然不同。一来一回的差异着实吓到了我。

晚饭的时候,妈妈就躺在炕上吃,看到她的样子我想哭但又不能,于是只好说想要去买块腐乳,借故跑出去大哭,擦干眼泪再回来吃饭。

后来想想,爸爸妈妈应该看出来我哭过了,但是大家都默契的没有说。

每天用醋炒药,电疗敷药轮回;限制蛋白、矿物质和盐让妈妈胃口全无。本以为会逐渐的好起来,但是春天来又去,一直到我高考,妈妈依然没有任何好转,但一直保持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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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1年7月9日

关键词:呼吸困难、麻黄碱、抢救、透析

那个早晨,终生难忘吧。高考结束的第一天,早上四五点钟,妈妈因为呼吸困难入院——现在想想,妈妈是用了多大的毅力坚持到我高考结束。

入院的时候还只是有点喘,但是用了麻黄碱扩张气管之后,妈妈忽然昏迷,病情急转直下,病危通知书一上午下达了三次,而此时的我,已被围观的邻居和医护人员包围了。

县城很小,彼此都很熟识。你一言我一语,嘱咐做“装老衣服(不知道文字是否正确,就是将死的时候穿的衣服)”的,有教送葬流程的,还有互相抱着哭的。

最终妈妈没有离去,绥化开来的救护车带来了生的希望。

然而从那天开始,透析成了妈妈的工作——每周三次,风雨无阻。

我还记得16号的透析针穿过皮肤的时候,妈妈只是嘴角微微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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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2年8月

关键词:白求恩医院、换肾失败、透析

结束第二次高考的我刚到长春那天,妈妈的手术没有按时完成。

比预期的手术时间长了2个小时,等在外面的我们神色慌张。人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尿袋里面空空如也——换肾手术失败了。

无菌隔离室里有两个世界:成功的在等待新生;失败的茫然而丧气。

经历了几次透析“冲击”之后,移植的肾仍然没有一丝起色,甚至已经肿大,不得不切除。

天知道妈妈是怎么熬过那段灰暗的日子——毕竟上帝给了她巨大的希望,最后却无情的关上了门。

后面的情形我不是很清楚,因为要上大学不能继续陪她。再见面时已是寒假,妈妈寄宿在舅舅家。失眠的夜晚常常趴在窗台默默流泪,隐忍得让人心疼。而我也只能默默的从后面拥抱着她,偶尔拍拍后背说:“哭吧,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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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2年——至今

关键词:手术、合并综合症、肾性骨病

因为几项不可调的指标不合格,妈妈与肾移植再无缘分。长时间的透析导致并发症越来越多,多器官病变甚至衰竭。到现在已经没有哪个器官是健康的。

和她共用同一个肾源的阿姨已经因长期服用抗排斥药物导致肝癌去世10年了,妈妈偶尔会因此感到庆幸。

然而靠机器维持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常常是周六还见过面的,周一就没有再来。

脑血管破裂与心脏骤停像一阵风,倏的带走那些如深秋蔽草般破败凋零的生命。高血钾症更是夺人于片刻之间。

这些年迎来送往几百人有余。妈妈是这个透析室坚持时间最长的,但并不是身体条件最好的那个。

有人中途放弃,有人半路缺席,有人不善保养,更多的是缺乏像妈妈那样坚韧的毅力。

那些曾经的战友,离开的不愿意被记住姓名;提起的总勾起妈妈的伤感。索性我的妈妈还在,尚好。

这其间妈妈经历了多次造瘘(动静脉外瘘)手术、颈动脉插管、甲状旁腺切除术,每天吃药比吃饭还多,家里跟个小药房一样。

头发脱落、牙齿掉光、严重失眠,行动困难。

手足血管因自然瘘废弃而闭塞,加之尿毒症晚期肾性骨病导致手足疼痛非常人可想象,更非常人可忍耐。

妈妈曾是个从不叫苦、从不喊疼的人,这两年手脚太疼,偶尔也会哼哼几声,并表示“确实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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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云南白药、去痛片、止痛膏、氟比洛酚巴布膏甚至曲马多都失效的时候,我只能看着妈妈不停的晃动双腿以减轻疼痛。

这时候的妈妈跟我说:“宏光,我想让你早点走。不想让你看我这么痛苦。”这样的日子,冬天尤其多。

妈妈也会有绝望的时候。她一般是默默的抹着眼泪怕我看见,一边叹息,偶尔会问:“啥时候是头儿啊?”

最近两年妈妈坚持的尤其辛苦,几乎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手脚不便,什么都不能做只困在楼上,看电视听佛经或盼着我们回来,然而假期总是那么短暂。

身体的痛苦加之内心的孤独,她常常会流露出放弃的念头。偶尔有一天身体稍舒畅,那便是全家人的节日。为了这短暂的舒畅而长久的痛苦,到底值得不值得呢?

如果有一天,妈妈说要放弃,我一定会说“好”——虽然心有万千不舍,仍不忍她为我们煎熬。

一日人间,十日炼狱——这就是妈妈现在的状态,我既不舍又不忍,只能默默的从背后抱着她,和十几年前一样,听她说说话,为她擦擦泪。心贴在一起并记住这感受——因为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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