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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最后的22天 一个月来母亲就不爱动弹，身上没劲，不爱吃饭，口里发苦。母亲身子一向健朗，怎么也没觉得会有事。 临近期末学校事情很多，一直没跟母亲去医院查查。直到 2020年12月31日，母亲有两天憋气，才去诊所，医生建议到医院拍片。片子显示问题很严重，肺部大面积纤维化，氧饱、蛋白都低。医生说必须马上住院，这种情况可能危及生命，没想到一语成谶。 刚开始医院这边按病毒性肺炎治疗了五天，效果不理想。大约五天后做的第二次检查，看片子好像是略有好转，便又打消了外出就医的念头。后续治疗是按特发间质性肺炎开展，用了80毫克的量进行激素治疗，外加吸氧。一度寻思借助中医疗法，咨询了有关医生，搜了一些方子。没想到等不到这个机会了。 看着母亲越来越虚弱，情急之下顾不得身心俱疲，1月17日姐跟我租了一辆有呼吸机的院外公司的车，一路颠簸来到齐鲁医院呼吸科治疗。刚来就重新做了所有相关检查，打了n多药，最好的丙球蛋白也上了，迫切期待母亲的病能有所好转。结果不遂人意，母亲受了老罪了，大小便困难，呼吸跟不上，奇迹没有出现，我们的心情跌落谷底。加上劳累，姐急得血压又高了，姐夫又从老家赶来帮着照看。
医生下了病危，情况不乐观。主治医生很负责，跟我详谈了好几次，告诉了我们这病的最终结果，也给了我们一些建议。我们没选择让母亲更受罪的插管，1月19日又返回五莲呼吸科做最后的治疗。陪床累但不苦，平时很难有时间坐下来陪母亲，这20来天算是我们儿女最后的机会。母亲能说话的时候从来不问我们她这病是什么情况，好不好治；也没有跟我们说万一怎样该如何如何。后来她一直艰难的跟我们常人最简单的呼吸做斗争，更是无暇跟我们说任何话。我们最痛苦的是知道最终结果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等着最后的时刻。跟医生沟通希望后面这段时光，能为母亲减少一些痛苦。回来后经历了好几次抢救，1月20日，母亲状态突然好转，姐还给母亲擦洗了身子，大家心里却有一种沉重的不安。到了第二天，2020年1月21日，农历腊月27下午五时左右，母亲呼吸越来越弱，在经历了憋气的极度痛苦后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姐姐跟我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接下来的一切，但我们已是没娘的娃了。没想到一场陌生的肺炎带走了母亲的生命。无论如何无法接受一向健康的她竟然已经不在，心痛如绞，欲哭无泪。母亲住院期间，亲戚朋友都来探望关怀，也为治病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但都于事无补。谁也不曾想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走了。 后来，济南外检的病理信息来了，说是结缔组织炎引发的间质性肺炎，如皮质炎，红斑狼疮都属此类。 回想起娘说过手背上曾经奇痒难忍，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事后父亲说起过几个月前的一天早晨，母亲听到门外有人叫父亲的名字，就出去开大门，结果人家不是找父亲的。母亲却在平坦的门口摔倒了。回屋后自己还说“坏了！我的魂被人打去了”。父亲当时还说她胡说，大白天哪有这事。也确实后来母亲小毛病就不断，一个接一个。难不成真有这事，是那边的世界要寻母亲回去…… 恍惚间仍觉母亲还在，实已阴阳两隔。一路走，一路痛。新坟矗立郊野，树上喜鹊呱呱地鸣叫，九泉之下的母亲会不会孤单？坟前纸烟缭绕，望您那头安好。母亲，一路走好。今后实难再见，对于母亲唯有想念了。 02 家里的老大 母亲是家里的老大，还有五个妹妹。母亲平时一般不跟我闲谈，她小时候的事其实我所知甚少。知道的一些也都是偶尔聊起某件事时说过的一些琐碎片段。 那个年代家里孩子多，又都是女孩，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我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总之就是母亲跟其他五个姐妹很小的时候，我姥爷就去世了。生活就是如此，总有些悲痛来得猝不及防。后来姥姥带着六个孩子嫁到了同村现在的姥爷家。 作为家中老大，母亲没上过学，一个字也不认识。很早就在生产队挣公分。其中吃过的苦受过的累，只有她自己知道。我所知道的就是母亲和一帮跟她年纪相仿的伙伴都跟着男劳力们学会了抽旱烟，一抽就是四十年。直到我家二宝出生前，因为腿肿查出股深静脉血栓及看孩子的缘故才把烟戒了。我不知道她最后得这个间质性肺炎是不是跟戒烟有关，总之我是无比内疚。
03 两次婚姻 母亲生前经历了两次婚姻。第一次是嫁到了我们村北边的一个村子。听说她的丈夫因为雨天在野外被雷击中身亡。这事大概是在我上初中时父亲才告诉我的。不久母亲领着大约是两岁左右的姐姐嫁了父亲。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改嫁时跟她丈夫那边闹得很僵。虽说我了解一点点，但印象中母亲从未跟我说过她嫁给父亲之前的事。 后来我跟姐姐都大了，知道了这些事。早些年母亲态度坚决，不允许姐姐跟她父亲那边的人来往。我虽然跟那边没有血缘关系，还是偷偷地支持姐姐跟她的亲人见见面，逢年过节或有特殊事情，姐姐跟姐夫还是过去看过她奶奶和几个姑姑。 后来，我教的一个学生恰巧是姐姐那边亲姑家孩子，跟新姑父吃过几次饭后，既谈孩子学习，也谈家事。几次就把之前断开的这段亲情给重新连在一起了。我也就认识了姐姐这边的三个姑以及很多的表兄弟。母亲知道后也没表态，大概是默许了吧。 亲情其实是割不断的，它永远都在。
作者的父亲 母亲 04 严字当头 记忆中的母亲对我称得上是“严字当头”。我知道我的脾气其实很不好，很容易生气。但打小村里的长辈们都说我老实听话，不知道是不是跟母亲小时候的对我的严厉管教有关。 印象中有两次记忆深刻。 一次是因为出去捞鱼摸虾还是什么事来，回家晚了惹怒了母亲，她拿出笤帚就要抽我。看到情况不妙，小伙伴在旁边拉架。一拉不要紧，笤帚正好打到我的鼻子上，血哗哗地流，记得当时一洗脸盆水都红了，估计大家都吓得不轻。 还有一次是我在洪凝联中上初中时候的事。周末返校时母亲给我干炒了一袋花生米，但忘了什么原因，返校后又回家了。匆忙回来时那袋花生米却落在宿舍里了。宿舍里老鼠多，母亲应该是心疼那袋花生米，很生气我没带回来，让我回去拿。虽然十来里路，我也有自行车骑。但都下午了，太阳也快落山了，印象中我很委屈，觉得母亲没情面。气呼呼得流着眼泪又返回学校去取那袋花生米。 这么多年了，这两件事我还记得那么清楚，以至于阿梅都说我总记得母亲的不好，她总说母亲很好。确实当时我心里对母亲意见很大，其实母亲还是很爱我的，虽然她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
05 独当一面 小时候的经历锻炼了母亲过人的生活能力。 印象中家务活没有母亲不会的，尤其是做饭。平常水饺面条，油饼包子、各种炒菜无一不是干脆利落，味道可口。近支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子家有红白喜事，逢年过节家里来了客人，母亲都是大厨。以至于大家戏称母亲是我们这一大家子的“老班长”。 自己家里更是不必说，这么多年来，无论何时我们回去，母亲几乎都不用我们动手。尤其是过年的时候，我们坐在炕上看电视、发微信拜年，都是母亲一人独揽做饭、炒菜。现在想来确实不太像话。 母亲的能力远不止做饭炒菜，可以称得上是多面手。那双长满老茧的双手能给她儿子、孙子、孙女做棉袄棉裤；能做出色彩艳丽、板正厚实的手工鞋垫；能扎出结实好用的饭帚、笤帚；能扎高粱杆的大盖顶和各式馒头托盘；能同时烧着好几个鏊子烙淋耙子煎饼，庄稼活除了扶犁还没见母亲不会的；菜园里种的菜也是首屈一指……母亲真得好像无所不会。除了不认识字，不太会和风细雨地跟我们聊家常。但谁又会苛求她这样呢？ 我们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棉衣，暖脚的毛绒绒鞋垫，身心俱暖。用着使不完的笤帚、饭帚和盖顶，家里整洁有序。农活忙完后母亲就会噶胡婶子大娘的一块噶伙烙煎饼，也烙单饼，真真好吃。 高中时每周都要从家里带走36个煎饼和一袋干炒花生米，这应该是很大的量吧！母亲每年都要烙好几顿煎饼。最爱吃逢喜事时母亲炸的各种“棋子”和“泛花爪”。我们都沐浴在母爱的漩涡里，快乐幸福。这也让母亲倍感自豪，因为她的儿女以她为傲。
06 爱无声 初次见面的人可能会觉得母亲很强势，其实她心很善良。早年的那些经历让她看起来很坚强，很少能看到母亲柔弱的一面。熟识的人都说母亲是“刀子嘴豆腐心”，很契合母亲。 小时候冬天家里冷，早晨起来前母亲都在炕前点上一堆火，给我烘棉袄棉裤，穿在身上暖乎乎的。 不记得几岁了，我阑尾炎做了手术，一向强势的母亲竟能跟父亲陪着我在炕上打牌逗我开心。 生病时就会吃到母亲用做饭的勺子当锅，用一小泡子白酒当柴火煎的笨鸡蛋，那是真正的笨鸡蛋，味道终生难忘。后来母亲帮着带我家老大时也是给喂得白白胖胖的，鸡蛋不知道吃了多少。看完大宝隔了好多年又帮着看二宝，母亲的爱一直延续到了生命的最后。 上高中前后的那几年，父亲卖豆腐补贴家用，母亲掌管卤水点豆腐环节。在一中读高中时，母亲虽说从未过问过我的学习，每星期三的送饭日，母亲都会炒个菜花或烙个油饼啥的让父亲给送来。周末回家最爱吃母亲烙的油饼或包的水饺。母亲做什么饭都很好吃，有滋有味。这是一顿非常暖心的饭，学习的动力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来源于此吧！ 等我们大了，成家立业了，母亲家里种的米面粮油还是一直源源不断的补给着。最近这几年夏天，她跟父亲晚上就出去摸芦骓和知了猴，攒着冰起来留着给我们吃。 大爱无言，我可能也没有真正完全了解母亲，她的爱同样也是无声的吧！
07 母亲的爱好 母亲有三大爱好。 一是抽烟。这个习惯少说也得有40年，这是那个时代留下的烙印。其实平常我没怎么给母亲买过成品烟，她跟父亲平时一直抽旱烟。以前也经常劝过他们抽烟不好，但戒掉很难，后来也就不再说了。要不是因为血栓及看孩子需要，估计母亲很难割舍掉这个习惯。 二是看电视。从小我印象中母亲就爱看电视。那个时候农村也没有其他什么有趣的东西可看，人人喜欢看电视，即便是有书母亲也读不了。 我家家境一般，买不起电视。起初我跟着母亲去大队里看，记得有《聪明的一休》、《八仙过海》啥的，也到村里几个有电视的家里看过《射雕英雄传》、《霍元甲》、《鹿鼎记》等电视，大人孩子看完一集盼下一集，很上瘾。有一次我还上初中，因为学校宿舍紧张，很多同学都在平房里打地铺，我暂住叔在师范的宿舍楼上。有一晚可能是师范放假楼门锁了我进不去，又不好意思回学校蹭睡。就一个人战战兢兢地步行回了家，尤其是走到殡仪馆门口听到路边有人说话，吓得心里咕咚咕咚地。回家后家里没人，我又到前面爷爷家才找到在看电视的母亲，母亲问“你咋的回来了？”，我才哇的一声哭了。既有一路的恐惧，也有见了亲人的委屈。 后来条件好了，先后买了黑白电视、彩电，干完农活饭后，母亲跟父亲躺在炕上就可以看电视了。这该是母亲最幸福的时刻吧！
三是爱劳动。家里的口粮地也不少，以前还有自留地。里里外外，母亲一辈子不知道干了多少活。等姐跟我都成家立业了，孩子们也大了，母亲还是闲不住。不用她看孩子的那几年，母亲一直帮人捡花生或在苗圃打零工，几乎天天去，舍不得休息。虽说挣了一些辛苦钱，但确实很累。但看出来母亲很开心，因为她能靠自己的劳动挣钱，我们是既高兴也心疼。 08 一直都在 我的性格里有母亲的影子，有时觉得跟她脾气很相像。说话很直，心里藏不住事，喜形于色，不太顾及别人感受，无意中就伤了别人的心。事有两面，我也遗传了母亲很多优秀的品质和习惯。如果谁说我身上有母亲的影子，我会很自豪。 母亲离去一年了，从来没有惊扰过我。偶尔如梦，若即若离，睁眼已是阴阳两隔，不觉泪眼婆娑。 时至今日，仍觉母亲从未远去。 母亲，其实一直都在。
作者简介：桑子，高中教师，爱好广泛，偶尔用文字记录一下自己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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