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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那次查夜,让我一生都害怕敲门声

 曾颖的图书馆 2022-05-19 发布于四川

一位在外地打工的朋友对我说,无论在南方还是北方打工,他最怕的不是生疮害病,也不是被老板盘剥或炒鱿鱼,他最害怕的是查夜,无论是治安联防队还是警察还是居委会,即便他五证齐全是个标准的合法良民,他还是怕。

对于他的这种感受,我是深有同感的。在我自己土生土长的故乡小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那次查夜,足以使我对天下所有害怕查夜的人抱以最深的同情。

那时我在县电视台上班,由于没有住处,临时在一家远房亲戚家借了间小屋,由于想着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再加之又住在亲戚家里,因此没有例行公事地办理暂住证。

一天晚上,一阵近乎于雷击般的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恍惚中我问是谁,对方也不回答,只生硬而不客气地命令我:“开门!检查!”。

这样,睡意朦胧的我穿着一条内裤赤条条地被一群人围了起来。房东也即是我的远房亲戚解释我是电视台的记者。或许这群检查人员还从未见过住在农家小院里的记者,因此更加狐疑。在不向我出示任何证件也不说明任何身份的情况下,鼻孔里冒着冷气地说:身份证拿出来。

因为我的身份证一时没有带在身边,只好将记者证拿给他们,一个瘦高个儿年轻人两根指头捻着我的记者证象拈着一块几年没洗的鞋垫,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又认认真真地核对了我的相貌,把证件还给我。我以为一切都将过去了,我还可以再回到床上去续上被打断的瞌睡,不料检查人员对我桌上放着的未婚妻的像片发生了兴趣,不知是好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很不礼貌地问我:这女人是谁?她平时也住在这里的吗?

老天爷啊,幸好那时我们比较老实,没有住在一起。要不然,还有什么样的奇迹,就不敢说了。

最后,那人悻悻然离开,出门时,自以为幽默地冲着地上的十几个矿泉水瓶子说:你业余时间还在收废品?

说完嘿嘿地笑了。那笑声像极了恐怖片里的机械鸭子,让我一生铭记。每当遭遇失意绝望的事情,就会在耳边响起。我也因此落下一个心病,害怕敲门声。不管是不是半夜,不管做没做亏心事……

此时此刻,半夜被无故吵醒且赤身裸体站在一群狐疑目光中的我感觉自己像一只无助的小绵羊,心中的委屈和辛酸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我虽然不知道进来查我的人是谁,而且也没穿任何制服,但我知道他们身上一定有手铐,腰间也一定有电警棍,如果稍不老实的话,很有可能被当成“严打”成绩被铐回去喂一夜蚊子,最多不过明天早晨对我说声对不起或干脆什么都不说。因此,我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千万别冲动。

查夜的五六个人在我那间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里看了约十分钟,实在没有什么收获,于是撤了出去,不久,隔壁便传来一阵电闪雷鸣的敲门声,接着是两个女孩子的哭声,那是附近火锅店里的打工妹,还好,两个都是女的……

深感侮辱的我悻悻然关上门,在我将记者证放回抽屉时,我看到刚刚收到不久的我的政协委员证明文件,我想,刚才如果拿这个证出来,或许会好一丁点儿吧?

但转念一想,我又否定了这种想法,我赤身裸体只穿一条内裤的形象,很难说在出示了那一个证件之后,就不再是我一生中最耻辱的记忆,或许结局很有可能恰好相反,我为自己刚才没有发现这个证件而暗自庆幸了。

时间一晃就过了二十多年,这些行为和做法,也渐渐退出历史舞台。时光也让我到了可以将过往悲催屈辱的经历,当成笑话来摆的年纪。我希望那样的事情,永远不要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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