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茵铺野地,煦风吹我颊,夏天的灼热已经开始悄然蔓延在空气里。
就在这样一个燥热的午后,意外地,我收到了家里寄来的包裹——一桶沙棘汁。
自从在外求学,每当夏日来临,我总是心心念念家里的沙棘汁。上一次给家里通电话时随口一提,没想到家里一直挂心。
感动之余荡气回肠地喝下一大口,冰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深处抵达全身每一个毛孔,一颗燥热的心仿佛渐入佳境,随之有关于我青春时的回忆也一并涌现在眼前。
每当入秋时,我家里出现最多的东西就是沙棘,家乡话叫它酸柳。
幼时橙黄色的酸柳是我和玩伴的美食。妈妈总是坐在炕上,用剪刀将枝叶上的沙棘果子一粒一粒地剪到盆子里,一坐就到天黑。
我在想,装酸柳的盆那么大仿佛大的没有边际,仿佛小小的果实永远都填不满那个巨大的的黑洞。
剪呀剪,妈妈的手上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树枝上倒刺划伤了妈妈的手,伤口一道一道裂在我心里。
姥姥怕吃酸,只要听到酸味的东西就会忍不住牙酸流涎,我顽皮,总是喜欢在姥姥面前喊“酸柳——葡萄——老陈醋”。姥姥难受,但也只是笑着。
后来妈妈说,姥姥小时候家里穷,饿得受不了就去野地里吃酸柳充饥,吃得太多太多酸坏了味蕾才落下这么个毛病。
妈妈眼里闪着泪,于是从此我再也没有在姥姥面前顽皮。
深秋,海拔1800米的黄土高原上狂风呼啸将妈妈的头发吹得胡乱飘,沙粒由被剥蚀的古老岩屑经过东亚季风上千年的搬运,吹过太行山,吹在我脸上。
妈妈熟练地用镰刀将沙棘连枝砍下捆好,绑在背上。我望着贫瘠原上漫野的沙棘树,它就像妈妈倔强又沉默的背,以一种独有的奇特姿势伫立着,与大自然无声地对抗。
妈妈仍旧年复一年沉默地剪着。
后来,乡里开了沙棘厂,沙棘的收购价格一涨再涨,妈妈脸上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一些。而我闲暇时的娱乐,变成了两把瘦瘦的剪刀。
这悠悠的橙色果香飘荡在我的鼻尖,飘在寂寞的原上,也飘满了我和妈妈的青春。
小小的沙棘带着那个村落摆脱了穷困,而妈妈用她手中的沙棘粒将我送入大学,送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