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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扣看花

 长空2006 2022-05-29 发布于北京
守关爆马丁香

午后山里静悄悄的。山道起起伏伏,车行如舟,林荫道被浓烈的阳光穿透,轻爽又干净。阳光漫溢,四处流淌,画面不断转换生新,宛如曼妙轻音乐加持,一路叮叮咚咚,柔美悠扬,点点滴滴落在人心上。

西栅子村口设有岗哨,一辆车正停在牌楼前等待。牌楼一侧,一女孩面对道路站着,手里拉起一根简单的绳子,旁边蹲着一中年男子,平头,上身着旧绿军装,表情淡漠。白哥停了车,说等一下,然后推开车门,走到岗哨口,与那男子搭讪说笑,还高抬胳膊夸张地拍了一下男人肩头。不久放行,车子继续走。路旁多细柳树丛,一种说法是退耕还林,白哥则说是树苗苗圃,并解释说要秋天插,一插就活。他一边开车,一边指着说这条路,上去就是正北楼;这条路,上去是箭扣。箭扣这名字起的有金戈铁马的意味,搭弓射箭之扣,所谓地形相似之拟也。白哥说,周围一圈,也就箭扣所处地方海拔是最低的。

到头没路了,就到了赵氏山居。又看到那条熟悉的斜坡,又走上斜坡,踩着粗粝的石子路来到高台上,走近堡垒般的两层建筑。太阳照射下的墙面反着光,栏杆、木板、油漆表面干皴的细纹,热烘烘的空气,把时间凝固拉长。上次来听到怀柔区搞优质民宿,山居也被动员,优质民宿评比有标准,玲子花钱请了设计师。所以这次来,山居已是改造后,所见更加齐整:一楼整了迷你小院,点缀了花草,放了两张桌子及配套椅子,门口一侧还加了副铁架秋千,越来越高大上,也越来越随大流了。

楼梯上去,大门紧闭,敲门无人应。白哥打电话,电话里说守山一会儿就回来。白哥和经过的老头打招呼说话,老头说:“这时候来,来干嘛?山上没花,底下都没开呢。我看你就拍村里吧,村里也能出片子。”说话间,门开了,是守山。他说刚从城里买东西回来,应该比我们早到。白哥招呼大家进屋,一边对守山说:“咱家房上的旗子都烂成那德行了,还不想着换?”守山说:“要换来着,这段时间老刮风了,一刮风旗子没几天就刮烂了,太容易坏,旗子太费了,这几年差不多一年换一面。”大家卸下背包,纷纷接水喝茶,聊天说话。二楼改了,原来的大厅,现在缩了一半,隔了道红砖墙,隔出的西边一半已改作客房。王姐她们看厅墙上的照片,春夏秋冬的箭扣。白哥对守山说:“你把你张大爷留的背囊找来,给阿黑用。”布袋背囊轻塌塌,却很实用,我把睡袋、相机包、三脚架和帐篷等一网打尽,全塞在里面了。

喝足了茶,下午四点多,几粒人抛自己到夏季的山林。曝露阳光下,诺大山林,无限绿色,无限生机,无比治愈,如果第三只眼高高俯瞰,当下明媚如画,绿汁乱溅,一步一动三百六十度都是美妙的印象派画。挣脱了城市,每次身陷其中,瞬间忘却,放松,惬意,和大自然不由得发生亲近。

渐深渐高,沿途野树茂盛,遮天蔽日,简直要把人活埋了。

陪荣姐拔一根结子的酸模挺子,双手握旗杆半举,踏军步,高唱道:“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四围野草树,微风吹动,小路斜升,草木芬芳,炫光晃乱。

接上了,接续到了往年气息,一切恍若昨日,位置不变,东西还在。深知岁月变更,世间万物逐年无可阻挡运化着。这两年丧,纠缠在各种不安中,怀疑身体,怀疑积习背后的价值,时时感到反省能力不足,唯徒唤奈何。年岁渐长,马齿徒增,实应了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城楼远眺

一次和笑笑喝茶,说到箭扣看花,提议将来以野长城、大片丁香盛开为背景,选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台,支上茶摊儿,沸水沏茶,两三人细泡慢饮,边品茶边闲聊边看花,岂不乐哉。

这原是目见丁香花盛开的情形后,饮茶酣畅之余偶遇的的吉光片羽。说起来的美好,比现场感受到更显单纯。赏花雅,品茶也雅,若两者打通,则另具风味,且并非难实现。技术上说,如今交通发达,器物设计精巧体贴,即使关键所用的好水,也可以用心找来,背上几大桶上去。

上次箭扣看花已是一八年六月八月,那次还没有疫情发生。花开正怒,白哥带我们登守关长城拍花。面对野地里的累累蔟新花朵,城里呆惯淹没世俗世界里的人会顿然生出一种不知所措来,或称之为陶醉。凡目之所见,局部瞬间释放太多好东西,感觉上的鬻,压不住,潜意识里想调和。后来和表弟喝茶聊天,接续到箭扣看花的感觉,突然就想到喝茶能舒缓稀释这种浓烈,再次重温美好,并达成滋味上的翻新。尽管这也只是想法,具体行动还没开始呢。

这次临来之前,写了一首诗,题目用了茶事的《一期一会》,“荒野如海待看花,墙楼沉默云与霞。烟雨绿白虫响处,晨风一味梦醒佳。”自也是一种重温与期待。

爆马丁香

这两年看了很多的花,也拍了更多的花。

来长阳后,大多花都是在中午拍的。中午有时间出来,一则透透气,二来练练手。小清河是个野外公园,有小河,有树林,虽说没太亮眼的风景,却还算秀丽,四季不断景。春天花粉一条河,桃李争春;夏天河中有荷花,菖蒲花;秋天叶子黄了,果子熟了,霜打叶落一片萧瑟;冬天则盼有雪,下点雪野外比城里更显孤寂,有点儿参禅味。公园里花不少,多是些俗种,连翘迎春桃杏李,海棠锦带什么的,其它公园里也很常见。中午出去漫步,遇到了,好不好来一张,甚觉野花野草亲人。遗憾的是中午光线明亮,拍出的花,无论初开盛开,色彩都有些扎眼,含蓄没体现,张牙舞爪却不少,一朵朵直被拍到尖叫,本来的淑女成了泼妇。我觉得对不起那些被拍到的花,手太潮,惭愧惭愧。

不知道是不是岁数的原因,或许和喜欢摄影有关系也说不定,近年自己能沉下心来看一些以前不怎么注意的东西了。拿看花这件事来说,以前就不那么在意,所谓碰到了看两眼,碰不到拉倒,总之是不以为意,更不会专门去看;现在不知何时开始,一到春天,当然也不仅春天,闻听哪哪儿花开正好,心里会痒痒,想去凑个热闹,若错过了会觉得遗憾。虽然解释不清这种变化,我却蛮喜欢这种变化。而这次去箭扣看花,大概也是这种心理变化召唤的结果。

林子里钻来钻去,越转越高。

许久没享受这么多的浓荫了,横隔竖挡都是枝条叶子,密密麻麻,纠缠不清,要不断拨拎开才好通过。坡道的土酥了皮,鼓着大大小小的包。遇到陡高,大家互相提醒,“小心脚底下啊,踩实喽踩实喽。”“抓住旁边的树根,先别回头看。”“行吗,要不要接你一下?”“好了,上来了。”更多的时候,每人不说话,都自个儿埋头走道儿。小清河也有林子,不过全是人工林,间距稀松,眉目清朗,且在平地,比不得这箭扣杂野。以前翻读《在乌苏里的莽林中》,满满原始森林中的探险描述,迥异的地貌,引人入胜的风景,打猎,求生存,读了以为过瘾,有些向往。原始森林至今无缘得进,爬箭扣比起去乌苏里莽林倒是容易实现;再者箭扣也有名的险峻,爬时还真体验出书中描写的感觉。林子像大湖,人像湖里的鱼,尽管显着有点笨,是些笨鱼,不过一旦游起来又累又过瘾。大家热汗直流,重重呼着粗气。白哥不断打气,快到了快到了。他临上山换了件褡裢短衫,自称祥子,背着大包,号称要做垫底的人。“爬山我最不行,咱这里爬山谁最厉害?阿黑。他能甩我好几条街。这算什么,冬天下雪,我一个人牵扯老赵家的狗,齐腰深的雪啊,光着膀子爬,必须光膀子,就那还四脖子流汗呢。你说我容易吗?到了山顶,那儿的风,嘿,知道我穿的最厚的羽绒服吧,不夸张,真吹得一张薄纸似的。对,那张西大墙的照片就那次拍的。”

“看见吗?看见楼子了吗?那儿就将军守关。”

又见到又太阳光打了进来,高处青黑林子的枝头金灿灿的。鱼儿发现快游出湖面了,可以呼吸上面的新鲜空气了,大家精神头一下子提升起来,声音也变轻快许多。

守关敌楼

真有将钻出湖面的感觉。

楼墙敦厚坚固,高大挺拔,与山体凝在一起,仿佛扎了根。周围大树棵棵拔地而起,冠盖如云,高过了楼墙,水草般缠裹。转弯处豁出一个口子,碎砖满地,一条坡路渐高通出。与蓝天相连,光线一下子射进来,把下边照亮一大块。

以前看BBC的纪录片,摄影机的机位从深海向上拍,水下光影斑驳,晃荡不止,水面一层明明白白,第一视角的关系,看时会被带入,感到海水的压迫,不由自主地憋气,期待着浮出水面那一刻的畅快。

“一会儿啊,咱们可以在下边扎帐篷,地儿有的是。楼子上也可以,不过三个帐篷有点挤,我怕不够。”白哥说。

登出豁口,清新空气扑面而来,两岸青山映入眼帘。 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多狼狈。

“哎呀到了,终于到了!”同伴儿们说。

丁香树冠耸出搭在楼顶旁,大丛大丛翻滚着朵朵青。“这次是来早了。”白哥说。

“今年天气比往年凉,山里花开延迟了。”我说。

“花骨朵儿真不少别说!”培荣姐说。

“您当哪,今年可是大年。你们看花骨朵,碎米似的,现在有点青,全开变白,边开边谢,花儿开香着呢。”

楼上碎砖也不少,却算平整。到处乱生着野树,有的足有一人多高。大家把包卸下,擦汗远眺。

“你们能换的,赶紧把湿衣服脱了,换上干的舒服,不然湿的也对身体不好。”白哥招呼道。“女同志,那边有楼子可以换衣服。”

“这边的楼子,住人,叫敌楼;那边,”白哥指着下边,“那个是烽火台,实心的,不能住人。烽火台嘛使?点狼烟,报信儿用的。赶紧换,换好了,大家过来,我给你们讲讲守关长城。”

“真正的守关长城,在底下,那边,”白哥用棍儿指着西北,“守关守关,关是啥意思?关,关口,过人用的。以前打仗,出关出关,这就是关。这边是关里,北京城当然属于关里了;刚才咱们去的老赵家,对,那是关外,因为您出了关,那边就是关外。那边的山,看见了吗?有一个楼子,对,正北楼,我在路上给你们指过;大家看西南,那座山,陡不陡,特别陡,那儿就是天梯。天梯最窄处,我告你,就一砖,这么宽,反正一人得侧身才能通过;再往前,鹰飞倒仰,一边一个老鹰的翅膀,这是鹰的脑袋,对,老爱摔死人的地方,摔死的那么巧还都是属鸡的,就那么邪乎,老鹰抓鸡么。再往前,看,那最高,那就是北京结,三条不同地方来的长城在那儿打了个结,所以叫北京结,其中有一条往外一直能通到外蒙。那边,还有个九眼楼,俗称战地司令部,楼子里属它最牛,九个眼,观察方便,好指挥,它在长城楼子里,也是规格最高的。”

“守关这地方,我带你们来,在我刚才给你们说的楼子里,它是最容易爬到的了。阿黑的婚纱照就在照的,你问阿黑,我给照的。另外,我再说一说箭扣长城,据我考证,个人观点,它只是个面子工程。为什么呢?你瞧咱们几个人爬到这儿,几乎最低了吧,吭哧吭哧还要一小时呢,爬上来你再到那边……我的意思,敌人不会傻到从这儿进攻,对,打仗当然找薄弱点。”

暮色渐浓,说话间,那边下来人了。

守关

开空调,凉风习习。

灯光下回看当日白哥讲箭扣的一段视频,发现之前的记述很多错漏。记忆这玩意儿不值得信任,尽管当时多么用心,多么想记住,想挽留,最后仍然碎片不止,混乱不堪。视频大概六分钟,原始画面里,常姐从左入画: “来喽!”

我:“搬个小马扎,让老师坐好了给咱们讲。”

白哥:“跟这儿坐着盘腿儿,坐地下啊。”

陆老师:“哈哈,白老师上课开始。”

常姐:“培荣坐那么靠边儿啊?”

白哥:“掉不了。”

培荣姐:“坐这儿,没喝多。”

白哥:“这个地方叫将军守关。将军守关在哪儿呢?其实不在这儿,在这个楼子,身后不是小楼子么,楼子后边。它所谓的将军守关,是怎么守的呢?那是关里,这边是关外,懂了吧?咱们去老赵他们家,等于上关外来了,出了关了。这个是城里,这边是首都机场。看见没有?就在哪儿呢,晚上还有飞机来回放,你们可以晚上拍飞机滑线,特漂亮。好,这是一个。这会儿将军守关在那块儿。守关什么意思?是从城里到城外,它那儿有一小洞儿在城里,通关的;这儿把一个人,谁也过不来,所以叫将军守关。”

陆老师:“哦,把一个人就……”

白哥:“那自然,它里头有一小门洞……”

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白哥:“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意思。呦!还有人来了嘿!”

陆老师:“真是,吓唬人玩儿呢。”

白哥:“那上边儿,……爬下来了,……大家看啊,这块儿叫天梯,巨陡巨陡的。这个天梯,爬,比下来,要容易得多。”

常姐:“肯定上来容易下来难。”

白哥:“这个天梯,为什么陡呢?最窄的地方啊,打这儿到这儿,只能一个人过去。而且它最窄的这个梯子(石头,砖的梯子),五公分,十公分,一个脚得这样才能上去,贴着横过来才能上去,所以脚尖累。过去之后,就是鹰飞倒仰。鹰飞倒仰现在这个位置。这个山头子挡着呢,有太阳这个山头子挡着呢。再回头看,这块儿,这个楼子,其实是一烽火台。叫烽火台,是它没有四面的窗;你看这个,它有四面的窗,这个叫敌楼,驻兵的。驻兵的这个楼子里边,原来全是火炕,地拢,驻兵他冬天也得住啊,烧的地暖。砍了这个树枝子,冬天一弄哎地下是暖和的。这楼子上边还有一层哪,那边墙还没倒,上头还一间哪。”

我:“是个复式。”

白哥:“对,绝对是复式。这块儿的城这么走过来后,这个楼子驻兵使的,这个楼子和这个楼子,全都烽火台,住不了人,上去点狼烟用的,———过去传递信号。往这边走呢,大家看最远那个楼子,那不一山么,山底下一个楼子,那个楼子,上来到二队说了,正北楼。正北楼向下,东油篓西油篓,下来以后才是箭扣。箭扣现在看不着,在这块亮的楼子再往下呢,到那块黑的地方的最低点。这样的,箭扣。箭扣好爬,咱爬的话,撑死了十五分钟,但是不出景儿,因为它最低了。得这样看它了,没法照。……你看下来了吧?”

陆老师:“还真有人。”

楼子一角

城墙呈斜角下来。黄昏之前,阳光依旧很锐,逆光里,西边稍高城墙内的矮杨丛叶子伸出墙去,被打亮,边锯闪闪发光,更高更茂密的树丛,更深的绿。绿色中,一粒,一粒,又一粒,吐彩虹糖一般,走出三位女士。她们年龄参差,衣着鲜艳,熠熠醒目。

“哪儿上来的?”

“西大墙那边。你们呢,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我们今晚就在这儿,照相。”

“哦,你们也北京的么?”

“是啊。你们哪个区?”

“丰台,永定路。”

“别往前走了,那边楼子死胡同,没路。走这边下。”

“谢谢啦。”

浮云不滞,一阵风又飘走了。

“明天咱们也从这个方向下去。接着说啊,大家看那边山上,那个楼子,看见没有?我管它叫一撮毛。名字我给起的。因为它上边就只长了一棵树,所以叫一撮毛。另外,这边,这个楼子,我管它叫三十八磴。什么意思?只有三十八级台阶,也这么陡,跟天梯似的,但比天梯要宽。附近村民和来这玩儿的驴友说话,会提一撮毛和三十八磴怎么怎么着。这两楼子,是我给起的名字。”

“您起之前这两楼子没名字吧?”

“没名字。除此之外,周围其它大大小小的楼子都有各自的名字,都是当地老百姓起的,然后慢慢叫开。好,这地方天梯,天梯过去呢鹰飞倒仰,鹰飞倒仰再过去,那就是北京结。北京结再过去,西大墙。这一带长城这么分布。来,大伙儿跟我到楼子里去看看。”

金光照楼

白哥站在城楼上,兀自远眺。常姐钻进楼子狭窄的楼洞里,背身弯腰正拍窗外。我停在城楼里,几棵野树乱生壁上,四围残垣断壁,地下满是乱砖,城楼中空,像个矮天井。培荣姐和陆老师从刚才听课的地方钻过门洞要进来,一前一后,很近,边走边交谈着什么。

停。如果静止,这绝对一幅好画。画面里所有人,穿衣打扮气质显然不属于这里,他们表情各异,举止顾盼,有故事,有韵味;而草木旺盛,城楼坚硬,热夏的气味蒸笼一切。记忆是选择后的印象组成的。我敢断定,这幅画面与之前,必然也有之后的若干印象,会构成21年我记忆里夏天印象的一部分。

攀爬断壁残垣上到楼顶,夕阳光线营造出一种柔淡的金铜色彩,天地间加了滤镜一般,眼睛见到了特别舒服。阔大的群山在远在下,起伏连绵,一直到看不到头的天际。全是山,只有视图的右下角漏出一角人间,那是我们爬山的起点西栅子,一小块插满房子的小块平台,其余无尽的绿。斑斑点点,丝丝块块,好几群云浮在天上,白薄黑厚,有的被涂色,有的被照亮,有些孔雀尾般成串的炸开,漂亮极了,山尖成了孔雀头,奇妙又让人欣喜。

白哥连连呼唤着大伙儿快拍。河水泛浪,小孩捉鱼。鱼儿鱼儿你慢慢游,好片儿好片儿你快露头,———露头好抓你。舍不得这个,抢先了那个。动作节奏明快,俏皮又沉稳。抓云,山为托,托要平(注意水平线);斜拍,让山有纵深感,亮点注意不要过曝。足足十几分钟,现场气氛紧张,忙个不停。

楼子二层余东墙未倒,白哥西墙台上立三脚架,左臂高举,调弄影子,咔嚓留念。

风景永远在,太阳每天升。心到身到,一心一意,方不辜负。

栖息地

帐篷安置在敌楼下边。

城墙一道线,楼子乃墙北之突出。若以楼子为中心点,从豁口处返沉到底,顺时针绕楼到东侧,则显现一片平整坡道,其上野草鲜生,地略宽大,故好扎帐篷。

楼子砖石结构,虽历百年风雨侵蚀,至今仍结实齐整。看花所谓爆马丁香树挨楼墙附近生长,或足有城楼高,或漫过城楼。树龄盖亦百年,枝叶交互,亭亭如盖,且封闭未严,坡道上仰可见天,天光下泻时,森然幽深,俨然天井。一八年,我和白哥、张哥曾携两帐篷驻扎于此,情形如今历历在目。

安顿完毕,天光昏暗。众人重上城楼。常姐取好酒,不论男女,各倒半杯,以头灯照亮,端酒吃肉,嘻哈逗贫,好不惬意。

当是时,轻风徐来,山林默然,身边长城,眼前花簇,品小酒而薄醉,嚼速食以为美,亦别具风味矣。

黎明

夜晚拍摄,尤其置身陌生环境,摸索着操弄机器,等待快门响起,静静品味夜色,或者喧嚣下不易察觉的东西,这样的经历着实令人难忘。

一次去京郊大觉寺,拍古塔。傍晚上山,山道一侧有大桑树,桑树下落了许多黑,走近才明白原是桑葚熟透从树上掉落地面,汁水凉干后留下的颜色,顿悟到“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的古诗境界。塔附近歇息时,看到蚂蚁赶集,山道上长长一条蚁线,仿佛小人国迁徙,顺着蚁线跑到队伍最前端,好奇去看排头的蚂蚁如何行路。拍完回返近午夜,途中遇见穿越凤凰岭刚下山的两年轻小伙子,衣衫不整,浑身疲惫,却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热情,让人羡慕。

夏天某周末,驱车出发向南,准备去拍灵寿县的幽居寺。出发不久,途中遇到了雨,夜幕且很快降临,车灯昏黄,照亮前方有限,路像黝黑深邃的洞,越走越深,走不尽的样子。移动的窗,窗外风雨大作,雨刷器噌噌,噌噌,机械响着,一下一下刮着雨水,就这样高速通过一段一段灯火明灭的街道乡村,昏暗静默的野地山丘,河流和桥梁。待风雨停歇,四下安静下来,浓浓又夹杂清新的空气,一侧高高耸立的信号塔的身影,悄无声息摇晃身子闲逛的野狗,零零散散骑摩托夜归的行人,大货车,简陋的霓虹。到达目的地已经凌晨一点多,繁星满天,植被疯长,虫声如雨。村头找到了幽居寺,被围在一片玉米地和辣椒菜地间。一边侍弄三脚架机器,一边抽烟,和同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雨后泛潮,玉米株叶散发着特有的甜,辣椒地里则是涩苦的青气。那一刻,简直如在梦里。

前些年去蔚县,秋冬之交的晚上,去某村子拍门楼,秋风簌簌,村貌若古,一班人扎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纷纷找角度,银河耿耿,斗转星移,若不是机器在手,恍惚有忘却时代之感。

来箭扣将军守关拍花也有几次了。每年想着来,来成来不成看缘分,这样的话,上次来和这次来往往会相隔很长一段时间。而每次再见,既陌生又熟悉,好像冥冥中有安排,在踏中和实现某一种节奏。

侯麦的电影《双姝奇缘》里,乡下女孩带巴黎来的女孩去看乡下的黎明,称有一种“蓝色时刻”。有网友写《能懂侯麦是一种幸福》,其中写道:

黎明前有那么一刻,夜间的鸟儿睡了,而早间的鸟儿还没有醒。这一刻,自然是绝对的寂静,它非常短,只有一分钟,称为“蓝色时刻”。 当热情的乡下女孩蕾妮特兴奋地与来自巴黎的朋友米拉贝分享这难得的时光时,一辆车驶过,打破宁静。 少女蕾妮特急哭了:“为什么会这样!蓝色时刻多么短,而你天亮就要离开了,我想让你知道它有多么美,可这一切都毁掉了!” 侯麦的世界就是这样。不懂他的时候,是矫情。开始懂的时候,才觉得是自己太糙。如果有天真能亲自体悟,那不仅仅是幸福,是一种奢侈。

箭扣看花,何尝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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