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食堂之一在小镇上,红旗食堂作为供销社的一个下属门市部,建于五十年代末,比供销社大楼综合商场更早成立名气响亮,并且持续红火接近半个世纪。它位于中街下排三甲巷子和东街二甲巷子的中间位置,与两巷距离均为百米左右,整个门市楼面横跨街面十来米宽幅,相当于周围私人民房三户人家的门面宽度,楼体砖木混结构共三层,比周围一楼一底的民房高出一截。楼房前一级街沿石梯平台不仅填补了石板街面的倾斜不齐整,还拉高了与街心地面的距离,大楼门面东侧近乎一半只有墙石窗户,一米多高的条石墙基上是几排双开镂花木窗,几扇连轴大木门在中央略偏西位置往内折叠收束大开着。外观的红旗食堂楼房在周围房屋中比较显眼大气,里面一楼是食堂的厨房餐厅,二楼三楼是招待所的客房。 从七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初,因为母亲工作于红旗食堂,在长达近八年的时光里,母亲带着我们姊妹曾经长住三楼一个狭小的单间卧室里,红旗食堂算是我们曾经的一个家。 从街沿石梯平台跨过一道木门槛进入宽敞透气的食堂楼内,明亮的前厅左边和正对大门各有一条几米宽的硬泥地面通道,左侧尽头是一间独立小卖部,只要进入食堂大楼吃饭、住宿的顾客都必须先到这里购买饭牌,办理住宿登记手续。这个小卖部在那些年是母亲的主要工作区域。 小卖部的小门和柜台窗户内开正对着楼房西侧墙体方向,一米左右高的销售窗口比边上小门宽大许多,可以同时容纳四五位顾客并排站立购买饭牌和日用物品、办理住宿手续。一张方条木桌柜台顶靠窗台内占据了小卖部四分之一的地面空间,北侧临街墙面还有一扇高高的木框窗户,当年瘦小淘气的我经常踩凳爬上柜台,倚趴在窗栏上跟街沿、街对面玩耍的小伙伴们招呼,还时常不走食堂正大门,却喜欢攀爬翻越窗户借助外墙突出的石基条缝作为衔接落脚点,自如转换于街面上和小卖部内之间,有时候还有小伙伴从街沿攀爬上来骑跨在窗框木栏上找我聊天玩耍。小卖部只有约五、六平米的空间,面对柜台窗口的木格货架上摆放着玻璃罐装的散装饼干、感冒药、香烟、火柴、简易瓶装酒、牙膏、牙刷、毛巾、肥皂、香皂等常见副食和日用品,这些东西主要是针对外来住宿招待所的顾客们销售。 小卖部只有母亲一位营业员,在那个年代居民身份证还尚未出现,在外出差住宿招待所的人是必须要出示工作单位或者户口所在地公安机关开具的有关公函说明或者证明的。所以,母亲既要核验检查每位住宿人员的身份证明信函,根据顾客需要分配楼上客房的床位,还要开票计算收取住宿押金、购买日常用品的费用,同时还得兼顾其他前来吃饭的顾客出售食堂的饭菜票。有时候需要住宿的一波人员刚好遇到饭点,窗口处就会堆积大群办理手续和等待买票吃饭的人。因为经常面对聚集窗口十多位性格脾气迥异的顾客,母亲早早就锻炼出一副快言快语口齿伶俐的口舌功夫,当然同时必须算盘拨拉操作熟练,计算功底了得和手脚麻利才能快速应付得过来。办理住宿登记的手续稍微复杂一些,住宿招待所的外来人员必须凭有效介绍信函和证件在小卖部核验无误后才能登记入住,房间钥匙一般都不会给到住宿的顾客手上,招待所还有另外一位客房服务员谭婆婆,是她负责提着绳子拴着密密麻麻的一圈钥匙串带客人们上二楼和三楼布置落实客房床位安排。 作为小镇当年最规范古老、规模最大的唯一指定机关招待所,这里曾经往来住宿过省内外出差公职人员、流动艺术团体以及万县地区周边附近区县的物资采购供货人员。每年秋冬季节定时从外省前来小镇招选新兵的某些部队军官首长、临时驻留小镇的各种剧团、马戏团演职人员等等,这些常年奔波在外临时驻留在小镇的外来人员,不仅带来他们所属各个地域的饮食卫生生活习惯,还带来发达城市地区的各种资讯信息,不断冲击刷新着当年交通不便讯息闭塞的小镇人们的眼界思维观念。他们操着不同地方口音的方言普通话与红旗食堂内的工作人员以及小镇上的其他人员沟通交流,必要时候辅以手势动作,似乎也很少出现过沟通误解和障碍,而小镇乡民们无一例外的用淳朴和善、稀奇打量、宽厚接纳着这些外乡人。 小卖部门外过道往里的角落,是通往二楼三楼的木质楼梯间,楼梯倚靠房间内厨房大库房的北侧墙面搭建,梯道比较狭窄,如果两位顾客在楼梯间相遇,只能各自抵靠墙面和楼梯扶手,相互谦让侧身触碰挤着同时过,遇到其中体形魁梧点的就只能让一方先行通过。二楼整个平层都是客房区域,偌大的楼层空间被划分为中间部位几个通铺房和靠街一侧的两三间小客房。所有客房从楼房东墙体的楼梯间平台往西往南方向环形四方布局,这层楼的客房满员时可以同时容纳五十多位顾客。三楼整体房间布局与二楼不太一致,大楼西侧中间部位全部空阔直通屋檐顶,这片屋顶的透明亮瓦片数布置得比普通民房要多得多,这种反常的设计完全是为了二楼中间部位客房的采光,因为这些四周密闭的客房没有任何自然的光线,只有通过三楼屋檐顶部的亮瓦获取一些微弱的自然亮光。因为采光的需要,整个三楼实际只算得上是小半边阁楼,一共就只有东侧楼梯平台靠街面方向的三间房,靠楼房西向的一间是小客房,因为安排住宿都是先从二楼开始,满员后才往三楼安排,这间客房很少住进顾客,中间的一间是招待所客房床单被套开水瓶等物品库房,最东侧正对楼梯的小间是营业员母亲的住宿间。那些年里,因为时常有江边晚点靠岸的船舶带来零星的顾客深夜投宿,住在三楼的母亲需要随时为顾客们办理入住手续安排招待所房间,必要时候还得顺带巡查防范一楼食堂厨房和仓库的火盗安全情况。在某些深夜里,楼下疲惫不堪、焦急拍门呼叫住宿的外来顾客总会惊醒整条街,母亲点灯起身下楼,楼里的我们睡意迷糊中,还能听到顾客们脚步声上到二楼后打开客房门的声音,以及其他住宿顾客嫌吵闹的责备声。母亲忙完后回来通常已经晨曦微露,等到楼里宿客们终于恢复安静,而楼下小卖部新的一天的工作任务又将开始。 尤其记得有几年的时间,父亲因为工作调往外地,常年是母亲独自一人带着我们姊妹吃住在大楼里。繁忙的工作中,食堂里的叔伯阿姨们对我们一家都还非常照顾,而母亲在那时候偏偏又患上了哮喘病。在几次的深夜里,我都被她急促的喘息和艰难呼唤声惊醒。即使睡意朦胧中,年幼的我也能警醒自觉起身,然后开门到隔壁拍打偶尔住在库房里的谭婆婆,有时候呼叫无应还得一个人摸黑下楼打开大门,再跑到三甲巷子斜坡附近街面,在漆黑的夜色里努力辨识房门后,拍打房门呼叫住家在这里的谭婆婆,告诉她母亲病了,麻烦找人送医院,然后谭婆婆又会开门往街对面的供销社百货副食综合小楼喊叫起食堂的师傅叔伯。而我乘着这个间隙已经跑回食堂三楼,更加年幼的妹妹依然在酣睡中毫不知情,我独自守在母亲床边,胆颤心惊的听着她艰难急促的喘息嘶音,直到一波叔叔伯伯阿姨们出现在房间门口,看着他们背着母亲从三楼下到一楼。已经有人准备好了临时的木板或者担架,他们把母亲挪到担架上盖上被子,几位叔伯抬起木板,一两位阿姨叔叔跟在旁边,一行人疾走在暗夜的街道上,没有人说话,只听见母亲风箱似的拉扯喘息和木板担架压在肩头发出的吱呀声。我小跑步紧跟在担架旁边,紧张而又害怕的捕捉着头顶母亲的呼吸声,跟随着大人们往前踉跄奔走。卫生院住院部在遥远的西街,临近卫生院的邓家井黄葛树下是外婆外公的家,在我们紧急送母亲往医院的路程中,有叔叔阿姨已经提前几步拍门呼喊外公外婆。我跟着担架到了住院部,在灯光下的住院部特殊的消毒水气息里,白褂医生出现了,他们围绕着母亲检查诊断,我的心稍稍的安定下来,一旁的担架叔伯们早就汗湿衣服。不一会,外公外婆和姨妈们焦急出现,母亲被安置到病房里面,输液瓶挂在旁边,喘息声逐渐平复正常,外公外婆姨妈们也在,我瞬间轻松下来,竟可以在外公背上安然入睡。这样的深夜急救曾经反复出现过两三次,每次都是食堂和住在附近供销社其他部门的叔伯阿姨们帮着将母亲送往医院,当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他们一次次帮助了哮喘病发作的母亲,而年幼懵懂的我在经历过这些后,除了心底深刻的铭记和感恩,似乎比同龄人更加快速的长大懂事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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