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石文堂父子血溅进士院

窑坡村旗杆街进士院门楼沙彤摄于2003年

石文堂父子血溅进士院

作者：沙彤

清朝同治年间，沙河县窑坡村只有两条丁字状街。村中间由东向西一条街称前街；前街中间北拐通村外一条街称后街。后街往南过前街，再往南是一条“V”形隧道。隧道两端建有桥洞，村民称“兴隆桥”。兴隆桥、后街与前街交汇处一段街的北边就是武进士石玉润建于清朝同治七年的进士院。因进士院大街前常年插有四面猎猎迎风的将军旗，窑坡村“旗杆街”因此而得名。

窑坡村石玉润进士院一隅 沙彤摄于2003年

进士院格局分南北两个屋，东西排列三座相对独立的院落。西北角上下两层是会客厅（俗称明楼）；紧靠会客厅东侧居住眷属；内楼东边几十间房子供家丁、佣人和长工居住，俗称“舍楼”。舍楼南边留条四五尺宽过道，过道西端顶头有一角门。拐过角门，走进内院，便是女主人和小姐住的绣楼。从这条过道东头走出去有片开阔地，举目可见一望无际的旷野。

1937 年秋，窑坡村笼罩在一片战争的阴云中。

“七·七”卢沟桥事变后，不时有日本兵与国民党军队打仗的消息传来，听得窑坡村人心惊肉跳。尤其清朝道光十八年（1838年）戊戌科武进士石玉润后裔石文堂更显得忧心如焚，夜不成眠。

窑坡村石玉润进士院一隅 沙彤摄于2003年

又是一个乱世之夜。

石文堂躺在炕上，两眼睁得大大的盯着黑黝黝屋顶。他睡觉的这座房子是先人石玉润同治七年（1868年）盖的，石玉润死后，后辈子孙因抽大烟把西院明楼拆卖了。现在仅留下这幢内楼与东院舍楼。眼下，石文堂有四个儿子，雇佣四五个长工帮衬经营三四顷地，生活仍然富裕。无奈战争年代兵荒马乱，人心惶惶，尤其近几天常有在东北吃了败仗的国民党兵从窑坡村一带成群结队往西南方向的山区溃逃。这伙溃兵沿途抢掠民财无恶不作。每想到此，石文堂总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不祥之兆向他一步步逼近。

“喔—喔—喔—”，庄户人家的鸡打了头遍鸣，石文堂还没有丝毫睡意。

“汪！汪！汪！”谁家的狗吠传来，接着听见有人砸响前院大门。

“有情况！”石文堂从炕上一骨碌爬起，推醒睡在身边的太太，麻利穿好衣服，从枕头下抓起二十响盒子枪。

西厢房睡着石文堂的两个儿子老三和老四。

“三入、四全生！”石文堂掂着盒子枪跑到天井院冲着西厢房喝叫三子和四子的名字。

三入、四全生弟兄俩也听见了砸门声，正急急忙忙穿衣服，听见爹喊，弟兄俩飞快系着扣子，跑到院子里。

“爹，谁砸咱家大门?”三入惊恐地问。

“四全生，赶快叫醒东院家丁。三入，咱爷俩登房去看看！”石文堂吩咐两个儿子。

窑坡村石玉润进士院房顶样式 沙彤摄于2003年

此刻，石文堂的太太和睡在闺房的女儿已经穿戴齐楚，慌兮兮跑到院子里。

“快点收拾细软，一旦发生意外，千万别管老爷儿们的事，你娘俩逃命要紧。”石文堂对太太和女儿吩咐一番，招呼三入说“走，咱爷俩上房！”

此刻，四全生带着三四名家丁，每人攥一根棍棒攀上东院房顶。三入跟着爹攀上临街楼顶。

大街上有人用枪托猛砸进士院街门。

“砰！砰砰！”

“开门出来、开门出来！”

由于天黑，石文堂父子看不清街上究竟有多少人，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部队，只瞅见旗杆街筒子里攒动着黑黝黝一大片脑袋。

“看样子，这些兵是冲着俺家来的。”石文堂心想。

进士院“明堂”前墙样式  沙彤摄于2003年

“砰！砰砰！”砸门声愈响愈烈，眼看大街门要被砸开了。石文堂担心房中收拾细软的太太和女儿还未走得出去，于是，冲着屋里高喊：“喂，恁娘俩快逃命走吧，越快越好……”为了拖延时间，石文堂掂起二十响盒子枪，瞄准街上挥舞枪托砸门的两个士兵脑壳“砰砰！”打了两发子弹。两名士兵应声倒下。石文堂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抡着盒子枪朝旗杆街士兵群打出一梭子弹。

大街上乱哄哄的士兵见宅院主人乘着黑暗居高临下打枪，一时闹不清房顶上有多少人，害怕吃亏，就一边用步枪还击，一边向村东撤退。

进士院后墙景观  沙彤摄于2003年

见士兵撤走后，石文堂和儿子以为平安无事了，从房顶下到院里，拉开街门，察看动静。大街门前的石阶上除躺着两俱刚被打死的尸体外，其他士兵早已不见了踪影。石文堂和儿子石三入这才长舒出口气，将两具尸体拖进院子，擦根火柴察看，原来是国民党溃军。因害怕天明后撤走的溃军返回来报复，石文堂让四子全生陪着母亲和妹妹连夜逃往他乡，并告诉他们说，日后如果没有他的音信，千万不要轻易返回窑坡村。送走太太、四子全生和女儿，天色麻麻亮了。石文堂唤过三子入生，父子俩各拖一俱国民党溃兵尸体从内楼东南角门走出，经过家丁、长工住的舍楼，离开过道，走向旷野，准备将两具尸体填进旧煤井中。

且说，溃军士兵在窑坡村进士院门前打了一阵枪，因天黑害怕吃亏，先撤离窑坡村，但并没有走远，此刻正站在村东头旷野上重新部署兵力。因此，石文堂和石三入拖着两具尸体刚走出过道不远，就被溃兵发现了。

“嘿！咱们还以为遇见大部队了哩！原来是两个庄稼佬。弟兄们，上去把这两个短命鬼抓来！”士兵群中一位当官模样的人说。随即，十几位士兵冲上前，七手八脚把石文堂和石三入父子摁倒，捆绑结实。天亮后，溃军把石文堂、石三入押到进士院门前（即刚才被石文堂用枪打死两个溃兵的地方），残忍的溃兵举起阳光下耀人眼睛的刺刀，将石文堂和石三入父子活活挑死了。

进士院街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重建）沙彤摄于2003年

本文原载2004年沙彤主编《窑坡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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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沙彤，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过多部文史著作，多篇作品分别在省以上文学期刊、《人民日报》（海外版）、《河北日报》及地方报刊发表，有多部文学作品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