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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艰苦岁月

 淮阴语文 2022-06-06 发布于江苏

儿时的艰苦岁月

郭文华

      六七十年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家比比皆是。我们下一代的孩子们很难想象,包产到户前的农村生活有多艰难。当年地里的收成太差,土地的产出太少,交了公粮,老百姓能分到手的粮食很少,而像我们家孩子多,劳动力少,分到手的粮食根本不够糊口。春荒时节全靠萝卜、青菜度日。难得分到一两斤棉籽油,舍不得吃,卖掉换钱买供应粮。兄弟四个张着嘴要吃饭,伸着手要穿衣,着实让父母为难。

       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姨妈和妈说,孩子多与其养不活,不如送人家,护多少手下干嘛呢。有一个家境不错的人家要抱养一个孩子,人家看中了老三,放手吧,让伢儿去人家过好日子。姨妈每次来都神神秘秘的,和老妈说话时,看到我就压低声音,好像怕我知道什么秘密似的。后来才知道,有户人家没有生育小孩,抱养了一个女孩,他家人看到小时候的我生得白白净净,挺可爱的,就想再抱养一个男孩,托姨妈过来牵线。有一次,姨妈过来的时候和我说,这户人家做厨师的,有的吃,还有自行车,住的瓦房子,过去不受苦,又不远,可以常回家看看的。小时候不懂抱养的意义就是离开父母,离开兄弟,离开家,到另一个人家去生活。竟然被姨妈骗得答应了。姨妈走了,妈妈抱着我亲了又亲,流着泪说,给人家抱养后,就很少能见到爸妈了,就把人家叫爸妈了,到时候别想家啊。还吩咐到了人家要听话,吃完饭要抢着洗碗,要抢着做家务之类的话。我好像突然懂事了,抱着妈妈大哭起来,说什么也不愿给人家抱养了,还说以后饭不够吃,我少吃点,别把我送给人家。妈妈也哭着说,舍不得给人家抱养的,说着玩的,不要当真。从此,我争着扫地,喂鸡,晚上吃完饭争着洗碗。





       农村生活的艰难是难以想象的,父母每天出勤挣工分,难以养家糊口。春荒时节,田间地头青黄不接,生产队发的供应大米票,将大米买回来再卖掉,用卖大米的钱,买杂粮买回来,供全家度过春荒。那时候的元麦都是陈的,放磨盘上磨成粉,也不脱皮,一股脑儿的下锅做粯子粥吃,没脱皮的元麦粯子粥很难下咽,但却养活了我们这代人。每年买供应粮是父母最犯愁的事,常听父母半夜三更唉声叹气,想不出钱来买供应粮,房前屋后稍微粗点的树都卖掉了。有一年实在没办法想了,供应粮再买不回来,就没粮下锅了。父亲狠狠心,将草屋边上的杉木桁条拿下来一根。我记得卖了十块钱,父亲讨价还价要11元,人家就是不多给,说你这就是旧木料。

       姨妈又来了。你们啊,说了不听,害伢儿啊,和你们一起吃苦,到人家去过的什么日子,跟着你们过的什么日子,少张嘴吃饭,大家都轻松。我看到姨妈来了,吓得往妈妈怀里躲,两眼露出仇视的目光。沉默寡言的父亲说,搀手里讨饭也不给人家。父亲讲这句话的神情,我至今都记得。从此,这个姨妈再也没提抱养的事。其实,这个姨妈是很喜欢我的,在那个年代,她看着爸妈拉扯四个孩子不容易,把我送给人家抱养,想让父母活得轻松点,同时,也想着给我另一种人生。

      我十岁才上一年级。那年代没有幼儿园,直接上的一年级。小时候上学只有语文、算术两本课本。粗布缝的书包,也没文具盒,铅笔就放在书包里。

       生产队有个姐姐,我们叫姐姐,那是辈分,其实姐姐的年龄比爸妈小不多少。她家里有兽用针剂的盒子,可以当文具盒用,放学我常去姐姐家要盒子。去的时候姐姐常抱着我,坐她腿上不肯放下。有好吃的常让我吃了再回去。后来听老妈说,这个姐姐一直没有小孩。想抱养我。姐姐家的条件也不好,姐姐身体常年有病,只是人口少,口粮够吃,比一般人家好些。后来妈妈和人家讲,我们家伢儿不给人家抱养,他姨妈介绍的人家条件那么好都没舍得。知道姐姐想抱养我以后,很少去姐姐家要纸盒子。姐姐再也没提抱养我的事,但还是一样地喜欢我,做拧线、剥花生种之类的活儿,常把我抱着坐她腿上,就像亲生的孩子一样。姐姐去代销店买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我家门前的小路是必经之地,姐姐叫我一起去,不是背着,就是抱着。代销店里一分钱一块的橘子糖,姐姐自己舍不得吃,也要给我买两块。有人和妈说,这个姐姐是真心喜欢你家伢儿,去她家没苦日子过。妈说,我姐姐介绍时,他爸说情愿讨饭,也不送给人家。现在给她家抱养,我姐姐会怎么想?后来这个姐姐有了自己的孩子。姐姐说,唉,再早养几年就把这个伢儿做女婿了。姐姐一直有病,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后来,看到糖果,看到针剂盒子,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姐姐的音容笑貌。





       小时候,好多次差点成了人家抱养的孩子,前两次还小,不懂事。第三次虽然只有十一岁,但记忆犹新。

       大姨妈很喜欢我,我也喜欢去大姨妈家过宿。几个表哥都比我大好多岁,玩不到一起去,只有表姐比我大两三岁,去大姨妈家总是和表姐玩,一起拎着竹篮打羊草。放假了,总要去大姨妈家过好多天,等妈妈去接才回家。我们家窘迫的日子,大姨妈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苦于没办法帮衬。有一年,好像是二年级放暑假的时候,表姐骑车来接我去她家。以前我去大姨妈家都是和妈妈一起去的,稍大点后是我一个人走去的。那时候大人也放心,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个人走二十来里路去亲戚家,也不怕走丢了,又不像现在可以打个电话问问到了没有。表姐来接我还是第一次。





到了大姨妈家吃过饭,表姐带我出去玩,走前大姨妈和表姐嘀咕着什么,神神秘秘的。表姐带我去附近的学校玩了一会儿,那儿的学校比我们学校大,大瓦房,操场也很大,还有篮球架。在学校玩了一会儿,表姐带我到一户人家玩,这人家可真气派,大七架的瓦房,门前停着自行车,铮亮铮亮的,一副富贵人家的样子。我们到了以后,人家一家子都很热情,端茶倒水,还捧了炒花生往我口袋里塞。表姐叫女主人婶子,我也跟着叫婶子。婶子的老公、女儿都在家,一家三口都盯着我看,婶子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的身边,问我多大了,上几年级,还问我们那里的学校怎么样,表姐说北头(我们被南通人叫做北头的,他们自称南头的)的学校房子很破的,是社屋做的教室。婶子说北头的条件比不得南头的,苦了这个孩子了。婶子疼爱地看着我,眼里流露出母爱的神情。我胆怯地不敢抬眼看人家。婶子脱下手腕上的手表,往我手上戴,表带太大了,婶子说请人拿掉一段就可以戴了。在那个年代,手表很少有人戴得起的,即使有钱也很难买到。这户人家是开皮鞋厂的,男的是厂长,女的是会计,家里条件比较好,只有一个女儿,想抱养一个男孩。这个婶子有一次在姨妈家看到过我,打听到我家兄弟四个,就托大姨妈牵线。大姨妈听说过几次抱养的经历,怕爸妈不同意,才让表姐过来接我去,想让我看看人家的条件,让人家优越的物质条件打动我。这个婶子叫小女孩去拿一双皮鞋过来,将我的布鞋脱了,将皮鞋穿在我脚上,啧啧赞叹,多合脚,多神气。我感到不妙,但不敢说什么,任人摆布。婶子说她家女儿和我一样大,已经会骑自行车了,以后这辆“二六”自行车就给我骑了上学,手表也给我戴,还给我买新书包,做新衣服。我连连说着不要,拉着表姐的手要走。婶子很客气地留我们吃东西,我飞也似地走了。到了大姨妈家,吵着要回家,叫表姐送我。大姨妈叫我住一宿再走,我不干,说不送就自己走回去。大姨妈拿我没办法,只好叫表姐送我回家。





        回来后,告诉爸妈情况,父亲气呼呼地回答,这么近都没舍得,何况那么远哦,说到最后还是那句话,拉手里讨饭,也不给人家。后来,我再也没去过大姨妈家。

        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常和爸妈说起这些事,爸妈说,当时真给了人家,说不定比现在好呢。起码不用跟着我们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我想,人家生活再好,哪有在父母身边幸福啊!


郭文华

作者简介:郭文华,男,中共党员,江苏省如皋市九华镇人。自幼喜欢文字,在《澄西船舶》《方舟》《江南晚报》《如皋日报》以及各大平台上发表过作品。个人结集作品有:《文华录》《文华散文集》《送你一条江南的雨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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