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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们怎样当老师(之五)

 立达语文 2022-06-06 发布于江苏

那些年,我们怎样当老师

5

之五


在水廓中学,第二桩非常幸福而快乐的事,说出来,你可能更不信,那就是睡午觉。

睡午觉其实是一件俗事,但也是一件雅事。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诸葛亮的这四句诗里,其实是有着大道的。

午觉这事,我不说,大家也都明白,多数如我这样的人,都是在大学里染上的病。哪个大学生不在大学的时候狠狠地呼呼大睡过?

睡着了如小死。

睡午觉的快乐,真的是妙不可言的。

偶尔,常常,午觉也能睡到自然醒,你说,这种快乐是不是非常嗨?

真的不好意思,有时候,我这个午觉在自然醒来时已是下午四时。一觉醒来,头是有点晕,但是,过一会儿,精神头儿就大得不得了了。

然后,去办公室象征性地办一会儿公,然而,很快,傍晚放学的钟声响了。

于是,去到操场上,打一圈球,或者去到乒乓室,来几下推挡抽拉,满身大汗后,便开始准备晚饭。

当然,也有过非常窘的事情发生过,校长来敲我的宿舍门,而且,是我母亲一般的李校长。李校长抓教学啊,有时候,我的课被安排在下午,或者临时调到下午,我这里竟然睡过了头。李妈妈便会过来喊我上课。

脸上当然是带着不悦的神情。

但我也只是吓得一伸舌头,然后一溜小跑去上课,事情也就结束了。

既没有后来在城里出现的通报的情况,更没有像在江南高级中学发现一次就扣50元的情况。

当因为一次午觉睡过了头而以金钱来衡量的时候,这样的午觉就有点儿心惊胆颤了。

不得不说,也就只有这个时候的午觉质量可以与大学时代相比。而自从进了城,午觉的质量日趋下降,而那个自然醒来的午觉,仿佛成了遥远的过去,成了一件遥不可及的梦想。

现在,你在学校,还能够有午睡的美好时光吗?如果有,睡过了头,会不会被通报?还有,会不会被罚款?

现在,你还能睡得呼呼拉拉的吗?你还能睡得过瘾吗?

那一种近乎奢侈的幸福,你有吗?

第三桩事情,可能你就无法相信了。

那就是打牌:打扑克和打麻将。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他们都瞒着我,直到有一天,校长在会上脸色非常难看地说,一些人不要太过分!否则,派出所抓来了,我不会去派出所把人给领回来!我这才知道,学校里有一帮教师一直在打麻将。

我在家乡的这所学校时一直洁身自好,没有参与过一次打麻将。偶尔会和几个朋友玩一会儿八十分,也就是拖拉机什么的。那是在大学学会的。但也就是打打,从来不去搞什么精算、算度的。牌好,就打得溜一点,牌差,就打得卡一些。没有什么技术难度,自己也对这个不想去挖掘什么技术或进行什么技术攻关。打牌就是图个乐,甚至是打发掉一点消闲时光,弄得那样,不累吗?

我听我们孔校长讲过,张老师,就是住在我隔壁的张铸老师,十九岁时担任兴化实验小学校长,年轻时是非常厉害的篮球运动员,嗜吃面条,而麻将之技,可谓一流,逢打必赢。然而,落实政策后重返讲台,在我们水廓中学,硬是一次也没有玩过。因地理教学和教书育人上的出色成绩,于1986年获得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表彰的“全国优秀教师”称号。

倒是我尊敬的华岳老师,经常在家里邀上几个老伙伴开下赌桌来。而且,华老还会玩那种长条形的纸牌。这一说,你肯定明白,华岳老师是个多么有趣的老师啊!学问高,也很会享受生活……

看来,打麻将倒也是雅事。难怪胡适之先生都说:我打麻将时便忘了读书,我读书时便忘了打麻将。

甚为不好意思的是,我后来到了盐城,竟然也经常打打麻将,有时候,一打就是通宵,第二天,走路都腿子打飘。这是后话,容后再言。

第四桩事,倒是既说得出口也能拿得出手的。因为青年教师渐渐地多了,学校便开始了各项棋类、球类活动与比赛。范老师喜欢象棋,俨然是象棋大哥大,每赛必赢,虚荣心获得极大满足。只要看到我们下棋,一定说我们臭棋篓子。

对于象棋,我倒是喜欢过一阵子,偶尔也能与老教师中的一些人对阵把他们拉下马。有一次,我就把棋艺甚精的葛老师打败过。

其实葛老师像我的叔叔一样对我。我上大学前,他还给了五元钱我,算是资助,算是帮助,算是济困。那时候,我的经济状况极差,没有少让那些曾经教过我的老师们操心。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师恩永远难忘!

葛老师名讳为上龙下武。老师的儿子劲华,是我高中同班同学。

我记得那次打败了葛老师后,我们就来了一次庆祝:自然是我出力,老师出钱(我不答应,老师不依饶,说,说好了的),去买了半斤百页,加上一小捆大蒜。接着开始烹制。说是烹制,其实就是个说法,只有制,没有烹。因为,连锅也没有打开,就用开水烫了几遍,然后,拌进姜丝,倒进麻油、香醋、酱油,接着将大蒜在开水里走了几遍,将水滤去后,细切成段,与百页拌在一起。哇,那个好吃啊,现在想起来,都不由得舌底生津。

两个李老师、两个张老师喜欢围棋。那可更是高人。特别是两个小李老师,围棋在我们水廓中学冠绝一时,无人能敌。

至于那个小张老师,那围棋水平也不是吹的,一直紧紧咬着两个李老师,也非常了得。

不过,小张老师的脾气更是了得。

有一次可能是因为校长批评他了,他动了气,于是把办公桌抽屉里的书全都扔掉了,只留下教本在桌子上。抽屉里放什么呢?他干脆就放了一个围棋盘,校长开会了,在上面讲话,他坐在办公桌前,埋头下围棋。校长还真的不敢说什么。能说什么呢?你说了他一次,他就给你这种颜色了,你再说他第二次,那还不上天?你是能打他还是能骂他?

校长就这样愣在了那里,呆呆地看着小张埋头在抽屉里下棋。

从那以后,他也再不备课,上课时,拎着教材、抓支粉笔就去上课了。用他的话说,一节课,总能混得下来的。

好家伙!这是全学校的风景点啊!再狂的人也没有人敢这样对付着上课的。

不过,那小子是有点才。小张老师除了会下围棋,也会写诗。诗写得很像样子的。那年头,你倒别说,走出一个人,还真有那么点真人不露相的味儿,动不动就是会写诗的。

这你就知道了,有点才的人,性格上一般都不好对付。小张老师是个才子,诗写得好,棋下得好,泡妞也非常成功,把刚刚从体育系毕业的人高马大的小王老师也泡到了手,羡煞了一众光棍汉。

不晓得后来这小子怎么样了。应该不会一直这样下去。既然要在学校里混下去,后来,学校各方面都规范了,你也总处收敛收敛吧!再说,小王老师这个管家婆,应该会好好管住他的。

打篮球,打乒乓球,下象棋,下围棋,我都参与了,但也只是参与罢了,打篮球,我不能摸到几把球,打乒乓稍微好一点,一度把体育老师老王也干趴下过。但你总不能一直赖在台子上不下来吧?那么多人要打,你怎么好意思呢?至于棋类,我觉得太烧脑,偶尔摸摸算了。有这份脑子,我去写几页编辑的退稿去。

对了,那时候,我开始为编辑部操作退稿。

这应该是我在水廓中学的第五桩快乐而幸福的事:我可以在孤灯之下安静地写作。

但情形并不好,每当我的退稿单来了,学校里便会传来快活的哄堂大笑。尤其是我们语文组那帮家伙,笑得没有人替他们兜下巴了。现在想起来,我还有点气。有这样喜欢看到人家失败的吗?

但也有我解气的时候,就是我拿到了第一笔稿费。

说来惭愧,那还是做大学生的成果,我的两篇散文竟然收在了一个遥远省份出版的《大学生散文选》上,稿费是56元钱。

那年头的56元钱啊!是大笔财富啊!我一个月的工资,当时也就68元啊!

不知道这本书怎么出来得这么迟的,我都工作差不多快一年了,它们才送到我的手上。要是还在大学里,这两篇作品,这一笔稿费,肯定能骗个更漂亮的女大学生当老婆。而且,分配也会更好!

亏大发了。

不提了。

这样的事,在学校这种地方瞒不住。再加上那个门房老大爷,老远就扯着大嗓门喊,“姜老师,姜老师的作品,姜老师的稿费!太高了,太高了!”

虽然学校里有好几个姜老师,但所有人都知道是我。

于是刹那间就全围了过来。

李校长,就是那个清华大学物理系毕业的李老师,就是那个我在一篇散文作品中写到的我视之如母亲的李老师,她曾做过我的物理老师,我曾当过她的物理课代表。李校长也来围观了,她拿过稿费单,一看,说:“天啦,小子,不少哎!确实不少哎!一笔高收入了!”

李校长是为我有了一笔高收入高兴。

过去那些笑话我的小伙伴们,一时之间全都没有了声音,像打了败仗。不过,也就一会儿,就像是他们自己发表了作品一样兴奋起来了,小李抢过稿费单:“请客!请客!”

大家便都一哄而上:“请客!请客!”

我说:“当然当然,一定一定!”

蔡老师拿过书看了看,然后来了句阴阳怪气的话:“切,这样的文章,我一个晚上可操作十篇。抖什么?”

我很委屈,我没有抖啊!明明是门房老大爷喊出来的。我可真没有喊,我还没有说一句话哩!

马上,小张老师从蔡老师手中抢过样书,翻到了我发的那几页,稍稍地看了几眼后,也来了一句:“老蔡,别操作十篇了,你就先操作一篇给我看看。”

把个老蔡咽在当场。

蔡老师曾经做过我初中时候的老师,你是知道的。我能对他说什么呢?人家在我开公课的时候不支招,现在看我发表作品了又阴阳怪气。算了,不说也罢。我是不好对当年的老师讲什么的。别让人觉得我把过去的老师也没有放在眼里。没有想到,小张把他一怼,把我从窘境中解救出来。

老蔡悻悻地离开了。

小张,好人啊!到底是文章同道中人啊!

从此,我便堂而皇之地把这种雅好进行下去,小伙伴们也不再来喊我打球、下棋、打麻将了……

关键的是,他们也不再笑话我只为编辑部操作退稿了。

【注】本文在写作过程中惊闻当年恩师张铸先生逝世。特借此文表达学生痛悼之心,亦为呈现恩师音容笑貌于作品之中以为永恒志念。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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