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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万历年间，山东一带遇上了大旱灾。七八个月没有下一滴雨，赤地千里，夏、秋两熟都颗粒无收。乡村里的贫苦农民靠野草、榆叶度生，城市里更有好些人活活饿死。只有那些达官贵人依然是锦衣玉食、歌舞升平。 山东聊城，也在灾区之内，为了求生，好多人都逃荒到了外省，去过妻离子散的流浪生活。  秀才丰玉桂，父母双亡，了然一身，既没有一点产业，也缺乏谋生的一技之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秀才”这个衔头换不到一顿饱饭吃，没奈何，只好脱去青衿、束紧腰带，向南方逃荒谋生。 所幸丰玉桂才二十岁，年纪轻，还有一点力气，沿途靠打短工出卖劳力混日子。一晃两年过去，玉桂的足迹已踩过安徽、江苏两个省。那一天，在南京遇上了一伙山东老乡，听他们说，山东今年粮棉丰收，老百姓的生活已经基本安定了。玉桂想，流寓在外，象是无根的浮萍，终非长久之计，不如回到家乡去，还有可能继续求得功名上的进步。打定主意，便向山东进发。一路上晓行夜宿，不觉到了山东境内的沂州地面。 不料，丰玉桂沿途风寒劳顿，突然头昏脑热发起高烧来。在小客店里哼哼了一夜，算算盘费即将花光。他想，离老家已经不远，只有带病支撑，赶回聊城才是上策。 第二天早晨，他咬咬牙继续上路。走了几里地，还没有离开沂州境，体力已经无法支持，两眼一花，摔倒在城南的一处荒坟地里。 丰玉桂的神智还没有完全丧失，昏昏沉沉，感到有一位老翁上来扶他起身，引领他到一处屋子里坐下。那屋子前后两间。刚坐定，后屋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用陶制的土碗盛来了一碗柏枝汤。玉桂正在干渴，一口气喝下，觉得神气爽朗得多了。主人跟玉桂互通姓名，知道老翁姓李，名叫洪都，是平阳人氏，住在这里已经三十二年了。 玉桂十分感谢李翁把自己从危病中救醒。李翁说：“秀才不要言谢，老朽还有要事奉托。不久。我老家有人要来探视，这里荒僻无人，难以寻找，请秀才记住我家的门户，到时指示他们来此相会。” “这个好办，但不知老丈府上的人何时到达，要从哪里经过？” “月内就到，请秀才在前面俞家村住上几天，必能遇见。——还有一事相商，刚才送茶的姑娘，是我的义女薛慰娘，年已十七，尚未婚配，愿与秀才缔结百年之好，秀才意下如何？” 丰玉桂今年二十二岁了，哪有不愿意的？但他为人诚恳，站起身来如实地说： “老丈错爱，小子敢不从命。只是，我非但眼前旅途潦倒，家里也穷无寸土片瓦，唯恐耽误薛姑娘的青春，还请老丈三思。” 李翁哈哈大笑，说：“秀才诚实不欺，凭这点品质就足以匹配慰娘。至于婚后的家计生活，待我第三个小儿来到后自有安排，到时候便由他来主持你们的婚礼。” 玉桂听了，心中欢喜，忙跪下来拜见岳丈。老翁又说：“我这里愧无酒食招待，秀才还是早早到俞家村去，静候数日，必有佳音——只是千万要记清我家的门户地点。”说完，便捉着玉桂的臂膀，匆匆送他出门。  玉桂一觉醒来，身体仍然躺在荒坟旁边。他定神想了一想，觉得这场梦那样地清晰。站起来试试，腿脚轻健，高烧已经退尽了。他举目四顾，刚才昏倒的地方，左边有一块怪石，右边是一棵独立的白杨，身下土堆微微隆起，似乎是一个坍湮的土坟。他把这些都牢牢记在心里，才举步向前方有炊烟的地方走去。 到前面的村庄一问，这里果然是俞家村。玉桂更加相信那梦必有道理，看来梦里所见的老翁一定是那坟中的死者。他不敢泄露真情，便诿称大病新愈，没有力气赶路，贴些伙食钱，在村头一家农户处借住下来。 住了八九天，没有一点动静。到了第十天的中午，村子外面人声喧腾，有十多个骑马的人拥着一辆大车进了村。玉桂随着众人到那伙人马歇息的客店一打听，嘿！老翁的话应验了，来者是平阳新科进士李叔向，听说此来是寻访三十多年前埋葬在此处的父亲的坟墓的。本村一些年纪大的人，依稀记得当时是有一个平阳客商病死在这里，可是谁也不知选葬在哪里。 于是，丰玉桂从包裹中取一件干净衣服换上，去求见进士，详细讲述了十天前的梦境。李进士听玉桂道出了老父亲的名字，所述的年貌特征又跟生前一致，不由得不信，也把当时的情况也告诉给了玉桂。 原来，老者李洪都，本是一个走南闯北的行商。三十一年前，和同乡钱甲合伙往南方做买卖，归途中两人都染了病。走到沂州地方，李洪都一命呜呼，钱甲扶病匆匆把李的尸体暂时埋葬在城南，急着赶回平阳去报信。谁知到家的头天晚上就病重去世，来不及向李家交代详细情况。那时李洪都的三个孩子都还年幼，也没有力量来沂州寻找。前几年，大儿子李伯仁中了进士到淮南去做官了，今年，二儿子仲道中了举人，三儿子叔向又连捷中了进士，于是下决心带着人夫到沂州来寻访父亲的尸骨，打算运回故乡重新安葬。 丰、李二人交谈了片刻，李进士就请丰玉桂带领他到那块坟地去。到那里一看，荒冢累累，衰草离离，在夕阳的斜照下一片凄凉景象。玉桂认清了怪石和白杨之间的一块地，指给李进士说就是这儿。李进士吩咐家人把带来的一具新棺材抬来放在一边，下令发坟。打开坟圹，里面的旧棺材已经朽坏，扒去盖子一看，糟糕！并不是老翁的尸体，而是一具青年女尸，服装黯败，却面目如生。开掘错了，李进士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咦！那女尸身体伸欠了一下，突然坐起来了，把周围的家丁和闲人吓得四散逃奔。丰玉桂仔细审视，却认得她正是梦中见过一面的薛慰娘。慰娘揉揉眼睛，用右手遮住光亮，问：“叔向三哥来了吗？”  李叔向吃惊地问她是谁，慰娘说明自己的身分，并指着向西十步处的一个坟说：“义父等待三哥已久，他就在那儿安息。” 李叔向忙一面命令再开那个坟，一面解下外衣披在慰姐身上，用车子送她先回客店。一会儿，李翁的坟也打开了。李进士满希望父亲也能复活，但打开棺盖一看，虽然面目还能依稀辨认，但尸体干缩僵化，不可能复生了。只得重新入殓，抬回客店。 晚上，李进士请慰娘和丰玉桂到屋里，要慰娘谈谈她的家世遭遇，慰娘流着泪说了她生前死后的情况。 慰娘原籍也是山东，父亲是个老秀才，名叫薛寅侯。慰娘外祖家住南京，薛寅侯因此来到南方，在镇江就馆。夫妇只生了慰娘一个女儿，十分钟爱。那年慰娘十七岁，由一个老仆妇陪着到南京去探望外祖，回家时，不幸误上贼船，贼人先把老仆妇掷入江心，再用蒙汗药把慰娘药倒，开船载到扬州，卖给一家贵官为妾。贵官趁慰娘昏迷不省人事，关在车子里星夜起程要带她进京。第三天慰娘才醒过来，听婢女讲了被卖为妾的情形，日夜哭泣，不肯饮食。到达沂州的那一晚上，她悄悄解下衣带悬梁自尽了。贵官向婢仆发了一顿火之后，随便把她埋葬掉自顾进京去了。 可怜慰娘一个孤弱女鬼，死了还要受周围群鬼的欺凌，幸得李洪都经常保护她，这才拜洪都为义父，彼此相伴。丰玉桂来到沂州之前，李翁就对慰娘说她命不该绝，还可以复活成婚，并说不久三儿子叔向就要来接她回去。 第二天，李进士备办祭品，祭奠过父亲，运了灵柩，带着玉桂和慰娘一起回平阳。李进士的母亲没有生过女儿，听三儿子介绍了经过，看慰娘长得美貌温婉，十分欢喜。待李翁安葬完毕，就要儿子们为妹妹准备婚事，并且说，丰家在聊城既然已经没有亲人，婚后就在平阳买一所房屋安家落户，两家人可以经常来往。 李进士弟兄都很孝顺母亲，妹子慰娘又和死去的父亲有一段患难相处的渊源，当天就传话出去，要选购一处现成的房屋供慰娘夫妇居住。恰好邻街有个暴发户冯大，最近赌钱大输要卖房，经过中间人说合，议定房价六百两银子，约好第二天上午到李家立契兑银。 来日一早，房主冯大来到李家坐在门房里等候写契取银，恰好薛慰娘也从外面进来，劈面看到冯大，心中一惊：这个人，不正是当年南京船上的船夫?模样儿完全没有变，只是唇上多了两撇老鼠胡子；正是他，杀害了老仆妇，把自己卖给人家，迫使我在沂州自尽——一刹那间，慰娘脑子里想了许多，看那家伙似乎也很吃惊，脸上吓得发青，她便不动声色，低头走进内室。见了李进士，她问：“门房里坐着一个留两撇小胡子的是谁？” “喔！大概是卖房的冯大，待我出去见他。”李进士站起来要走，慰娘扯住他说：“三哥，慢走，这个人我认识……”她把自己的疑惑告诉李进士，要他出去好好盘查，看究竟是不是当年的船夫。 李进士允诺后来到大厅，命仆人去门房唤冯大进来，仆人回来说：“冯大因家有要事，急急忙忙地走了，说过一会再来，巷南的塾师薛老先生却在门房候见。” 李进士原认识薛老先生，便教请进来，问他道：“薛先生光临有何见教？” “喔，晚生是昨晚上冯大约我来的，说要我为他代写卖房契约，不想我到了府上，冯大又走开了。” “那不妨，请在此小坐用茶，想冯大不久就会来的。”他二人正坐着闲谈，薛慰娘却以为三哥是在盘问冯大， 轻轻地走到厅后屏风边上来偷听。她听到外面客人说话的声音十分耳熟，伸出头去一看，便啼哭着奔出来跪倒在薛先生跟前。原来，薛先生正是慰娘的父亲薛寅侯。  父女俩抱头痛哭了好一会，才由众人劝住，收泪入坐，互诉别后的往事。薛寅侯自从爱女失踪后，到处打听，杳无音信。他妻子失去了掌上明珠，一天要哭泣几遭，不久恹恹成病，不治身故。薛寅侯独自一人不愿再留在南方，便回到山东，在各地设馆授徒为生，来平阳已经四五年了。 李进士等冯大不来，派人去找，岂知冯大已经带着老婆，尽卷家中细软逃跑得不知去向。向邻居一打听，冯大正是慰娘自杀那年到平阳来的。头几年开店做买卖，赚了几个钱，近来好赌贪杯，输了个大窟窿，所以要卖房子。又有人听他说过，从前是靠摇船为生的。慰娘等因此肯定他准是拐卖杀人的歹徒。这种人，理当置之于法，既已逃跑无处寻找，也只得罢休。 后来，丰玉桂和慰娘父女就定居在平阳。第二年，玉桂回聊城应试，中了举人。一家人幸福安居。慰娘想起了那个在长江中丧生的老仆妇，心里很不忍。请父亲派人到镇江去打听，想照顾一下仆妇的家属。那仆妇姓殷，只有一个儿子，很不守本分。这时正因为在赌场上殴斗误伤人命被关在牢里。慰娘请玉桂亲自到镇江去探问详情，却不料被杀的死者正是冯大，于是请李氏兄弟作证，说明了冯大过去的罪孽，减轻了对老仆妇儿子的惩罚。 每天不断更新古今中外小故事，有喜欢此类文章的朋友可以点击关注或者点赞收藏；您还可以长按点赞，这样就可以强力推荐此文。 多谢观看，谢谢您的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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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老大姐嗨 > 《收藏的民间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