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春秋时代,中原“核心区域”的诸侯国均无太大之发展,相反之地缘四周晋、齐、秦、楚、吴、越比较活跃。春秋发展至晋景公时代(前599年~前581年在位),中原四周已形成晋、齐、秦、楚四个强国,晋楚争夺中原之控制权成为春秋中期以后全时代历史之经纬,而晋景公及卿士士会、栾书、士燮、韩厥所主持与设计的图霸方略,最为规模弘大且久远(始于前594年,晋景公兴兵并灭赤狄,持续至厉公、悼公,以至于顷公、定公时代,前后共八十余年),甚至远超齐桓公、晋文公之时(齐桓晋文,均身殁而霸业遂毁)。 在晋景公主导的霸业蓝图实施过程中,晋厉公闹了一段插曲,但却事出有因:晋景公有制御诸卿之能力,故诸卿合力效命,国政兴盛;而厉公幼年继位,诸卿多为其父之旧臣,卿权甚重,形成君弱臣强之势,晋厉公欲重振君权,遂崇信内嬖,以削弱卿权,即鄢陵之战(前575年)后,晋国势力演变为两派:一派是以栾书、郤锜(qí )、郤犫(chōu)、郤至(史称“三郤”)、士燮(xiè)、中行偃、智(yīng)等景公旧臣以维护景公霸业为己任;一派是以胥童、夷羊五、长鱼矫等厉公嬖臣以报私仇(胥童之父胥克被郤缺所废,郤锜曾夺夷羊五之田,长鱼矫曾与郤犫争田而受郤犫桎梏之刑)为目的,在嬖臣之挑拨离间、献媚取悦厉公之下,在栾氏、郤氏、中行氏三个卿族的势力日益膨胀之下,厉公乘卿大夫互争之机,杀了郤氏三卿,并尽灭其族,士燮因惧祸而自杀,栾书和中行偃佯装衷心顺服,暗中使智、士鲂(fáng,士燮之弟)迎公子周即位(前573年),是为晋悼公。 晋厉公主导的这场“闹剧”,使晋国几乎失去了霸主之位,中原诸侯不再惟晋国马首是瞻,其间,齐国发生内乱,楚国与郑国兴兵伐宋,楚国势力再次北侵中原,又成燎原之势,内忧外患摆在了十四岁的晋悼公面前,悼公不愧为雄才大略之君,立即重用贤臣,制定了诸如整饬内政、救济灾患、薄赋宽刑、用民以时及严格训练军队等一系列旨在富国强兵的法律、法令,一时晋国又呈复兴气象。 晋悼公复霸一改晋景公时对诸侯之“强压”政策为聘问之礼仪相来往,具体方略还有:阻秦、保宋服郑、和戎联吴、孤楚;战略上与楚争夺三个要地:西部为温邑黄河渡口,即虎牢之地;中部为宋国;东部为彭城。下面逐一详述此三处对晋、楚之战略意义: 虎牢之地。晋得之,可南下直趋郑、许之郊,而进逼楚国之方城;楚得之,可封锁黄河,扼阻晋军南渡。 宋国。晋得之,可屏藩曹、卫、齐、鲁,而南临楚之申息;楚得之,可直趋曹、卫,逼临齐、鲁,而威胁晋之东疆。 彭城。晋得之,可通吴国,包围楚之侧背;楚得之,可北入邾、滕、郯(tán)、莒(jǔ)而威胁齐、鲁,并阻断晋、吴之联系。 彭城之役:晋国“厉公之乱”,致晋霸业中衰,晋之宿敌楚国乘机从晋手中夺取了地处中原腹地的郑国及南部的陈、蔡等国的控制权。前574年,楚又发兵攻灭其东方小国舒庸。前573年六月,楚共王乘晋君新立之机,联合郑攻宋,取宋朝郏、幽丘、城郜、彭城四城,并接纳宋国五位叛臣,以300乘战车留守彭城。宋国戴族未能收回彭城,乃求助于晋。 楚若占据彭城,就截断了晋、吴两国之联络。老臣韩厥为悼公分析了争霸的形势,成就霸业要从帮助宋国开始。前573年十二月,晋悼公与宋平公、卫献公、鲁仲孙蔑、齐崔杼及邾国之君会于虚木丁,谋救宋国。前572年春,晋国率宋、卫、鲁、曹、莒、邾、滕、薛八国诸侯之师攻打彭城,晋国谋士雍子摆出要与楚国决一死战的阵势,吓退楚军,晋军占领了彭城,彭城复为宋国所有。 晋军一鼓作气,乘胜而战,不仅把宋国的叛臣抓获,并且收复了朝郏、幽丘、城郜。 在诸侯联军热血沸腾围攻彭城之时,齐国唱出了不协调的一幕:即背盟不出兵,晋悼公欲移兵讨伐之,齐灵公服软,使世子光质于晋,齐自此从晋盟。 彭城之役,晋悼公一劳永逸令宋国追随晋国,晋已获得东部与中部战略形势之胜利。 虎牢之战:前571年六月,郑成公卒,晋悼公乘其丧会宋、卫之师伐郑,晋军率联军攻入郑都之郛,并进占郑之虎牢,郑始背楚附晋。联军接着挥师南下,攻占了楚国的焦邑、夷邑及楚盟国陈国境内。 晋悼公此次南征,收获颇丰,为宋国擒俘了叛臣、收复了失地、平息了内乱,恢复了晋文公时之霸业。 鸡泽之盟:前570年六月,晋侯晋悼公会周室卿士单国国君单顷公、齐世子光、鲁侯鲁襄公、卫侯卫献公、郑伯郑厘公、宋公宋平公、莒子莒犁比公、邾子邾宣公、陈成公使袁桥在鸡泽会盟,联络吴国,磋商共伐楚国。 鸡泽之盟标志着晋取得了盟主地位,晋“保宋服郑”的战略任务已经完成,在西、中、东三处战略要地得以稳固,奠定了尔后霸业之基础。 偪阳之战:逼阳国据吴国进入北方之要冲,晋悼公为实施联吴制楚的战略,达到三面围困楚国的目的,必须灭掉逼阳国。前563年农历四月,晋悼公以霸主的身份召集、宋、卫、曹、莒、邾、滕、薛、杞、小邾、齐世子光、吴王寿梦会盟于柤[](史称“柤之盟”),以偪阳助楚国为由,讨伐逼阳国,于是,十三国诸侯之师,战车辚辚,旌旗蔽日,浩浩荡荡地向小小的逼阳国杀来,经激战,逼阳城破,国亡,悼公遂将逼阳并入宋国。 鸡泽之盟,吴王未亲自参加,但吴国通过此两次会盟,熟悉了中原盟会的制度和规范,为后代成就“黄池之会”(前482年)奠定了基础;偪阳之战打通了与彭城平行的通吴第二条道路。 邢丘之会:在晋国霸主之位趋向稳固之时,前565年,晋悼公在邢丘召齐、鲁、宋、卫、邾五国卿大夫和郑简公相会,目的是规定各国向晋朝聘时贡献财币的数目。会之前,郑简公计划引导晋楚两国进行决战,以便于两国胜负决定后,择强者而从之,使郑国得以稍安,故郑简公使公子驷侵蔡,俘获蔡公子燮,郑简公在此次盟会献俘,意在挑起晋楚两国之嫌隙,而楚国深感晋之强大,不敢硬碰硬,就采取了晋来则退、晋归则进的疲敌战法,于是,晋楚遂演成拉锯战争夺郑国之战争。 晋悼公“三分四军”对郑之争夺战:面对楚国之疲敌战法,晋悼公应对为“三分四军轮回作战”之法,前564年十月,晋悼公起四军伐郑,令齐、鲁、宋之军围郑之东门,卫、曹、邾之军围郑之西门,滕、薛之军围郑之北门,杞、郳之军作为总预备队,郑国一时陷入三面包围之中,乃恐惧服晋。“三分四军轮回作战”本是疲劳楚军之策,晋遂与郑媾和。十一月初十,晋、齐、鲁、宋、卫、曹、莒、邾、滕、薛、杞、小邾等十二国与郑国在戏地举行盟会,此次会盟是郑国在高压下参与的,盟约条款具有不平等性,在联军撤退后,楚又伐郑,郑再与楚和。 在郑国这种“唯强者是从”之政策实施过程中,从晋派和从楚派斗争亦非常激烈,遂演绎为“尉止之乱”:前563年,郑国尉止氏率司氏、堵氏、侯氏、子师氏五族为乱,因晋悼公不因郑国内乱而用兵,郑遂又与晋和。 栎之役:栎之役是晋楚争霸中的一个小插曲,在晋楚争夺郑国控制权的拉锯战中,楚国考虑到自己虽然强大,但力量终究不够,便向秦国借兵,秦也想趁晋军主力南下伐郑、国内空虚之际而攻打晋国,于是,秦爽快地答应了发兵助楚国伐郑。前562年,秦国左右庶长鲍、武二人率军会师于栎,由于晋国士鲂轻视秦人,并不设防,秦兵大败晋人,凯旋而归。晋国将栎役之败视为奇耻大辱,三年后,即前559年,晋荀偃率晋师、会同诸侯,出兵伐秦,深入秦国腹地棫林,以报栎之役战败之耻,因荀偃治军不久而未能服众,最终未战退兵,晋人称之为“迁延之役”,迁延即退却之意。 晋“三驾胜楚”之战:尉止之乱,郑又附晋,楚于前563年十一月谋以救郑,晋中军帅荀率军至郑都南阳陵,诱楚师北进,当晋楚两军隔颖水而望时,郑与楚通好,晋“侵郑北鄙而归,楚人亦还”,达疲楚军之目的,此乃“三驾胜楚”的“一驾”。前562年四月,荀率军伐郑,围郑观兵于南门,郑复请和,并与其他诸侯在亳地会盟,此时郑国向晋靠拢,抛弃了楚国,此乃“三驾胜楚”之“二驾”。“二驾”降服了郑国后,发生了晋秦“栎之役”,郑叛晋从楚,前562年九月,晋悼公于是复起诸侯之军伐郑,观兵于郑之东门,郑又请和,此次楚知不敌晋,未出兵,此乃“三驾胜楚”之“三驾”。前562年十二月,晋、鲁、宋、卫、曹、莒、邾、滕、薛、杞、小邾诸侯及齐世子光会盟于萧鱼,史称“萧鱼之会”,自此,郑不再叛晋二十余年,楚亦无力与中原诸侯争郑、宋矣。 “晋三驾而楚不能与争”后,晋国终在“湛阪之战”侵入到楚国本土。 湛阪之战:此战由许国迁都引起,故先谈谈许国,许国是周代唯一可确定的男爵诸侯国,爵位低、面积小,包括今河南省许昌市东、临颍县北、鄢陵县西南方圆三十公里左右的区域,有“中原之中”之称,地理位置上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郑国一直想吞并之。同郑、宋一样,许国也是存活于夹缝之中,但许国一直与楚国结盟,“萧鱼之会”后,中原形势已十分明朗,即晋强楚弱,前557年,因许国迁都事宜导致许国内乱,于是,晋国联合诸侯攻伐与楚结盟的许国, 楚公子格率楚军迎战于湛阪,楚师大败南逃,晋军接着侵袭楚国方城[]之外的领土,攻取诸城邑后,然后回军再次讨伐许国,凯旋而归。 湛坂之战是晋国军队第二次侵入楚国本土,此后,晋国来自楚国的威胁解除,其主要任务转变为如何稳定中原局 势、维持霸业地位了。 晋楚两国从晋文公、楚成王以来,为争夺对中原的控制权,进行了长达八十余年的争霸战争,可谓战无虚日,给中原各国人民带来了莫大的灾难,生产遭到破坏,人民流离失所,生活痛苦万分。湛阪之战后,人们厌恶战争、惧怕战争、渴望和平。晋楚均已疲惫,势均力敌,两霸从心理上急于相安,经过两次弭兵大会后,形成近半个世纪的相对稳定局面,使中原政治军事形势发生深刻变化,促进春秋时期社会历史的发展。 附:(晋楚)弭兵之会 晋楚弭兵之会共两次,均有宋国(宋国是晋、楚两国的中间力量)发起,第一次是前579年,第二次是前546年。 第一次弭兵之会:在晋楚争霸战中,位于两国之间的郑、宋等小国人民的日子更加悲惨,总是投降的郑国平均每年遭受两次入侵,从不投降的宋国则因抵抗入侵而消耗到了“易子而食”、“折骨而炊”的地步,前579年,和晋、楚两国执政者都有交情的宋国大夫华元奔走于晋、楚之间,促成了两国的和约。 晋楚第一次弭兵会盟非常不稳定,两国间长达半个世纪所积的仇隙并非一朝一夕或一个盟约所能化解,晋楚双方在形势对自己不利时,都希望通过暂时的休战而得以调整;而当形势好转时,就会撕毁盟约,发起新的进攻。弭兵会盟4年后,即前575年,鄢陵之战爆发,楚国失败,和约失效,第一次弭兵大会宣告失败。 第二次弭兵大会:鄢陵之战后,战败国楚国的处境非常艰难,而战胜国晋国则陷入了士大夫之间的内斗,秦国又趁机崛起,于是,晋楚双方都有和平的意愿。前546年7月,宋国大夫向戌约晋、楚两国在宋国都城商丘西门外结成和平盟约,调停两国间的战争,与以往会盟不同的是:此次弭兵会盟非国君亲自参与,而是由晋、楚、齐、秦、鲁、卫、陈、蔡、郑、许、宋、邾、滕等十四国有势力的大夫参加。会议约定各国间停止战争,奉晋、楚两国为共同霸主,平分霸权。晋的仆从国要朝贡楚国,而楚的仆从国要朝贡晋国;齐国作为晋的盟国,与楚国实力相当,朝拜晋国而不朝拜楚国;邾国为齐国的附庸,滕国为宋国的附庸,不参与盟会;秦国作为独霸西戎的一方霸主,是楚国的盟国,不朝拜晋国。谁破坏协议,各国共讨之。 此后,中原维持了大约50年的平静,直到战争规模更大的战国时代来临。“弭兵会盟”以前以诸侯国之间的兼并为主,会盟以后却以各国内部大夫间的兼并为主,也是春秋时代由前期转入后期的分水岭。 注释 公子周:即晋悼公,晋襄公之曾孙,晋厉公之侄,时仕于成周王畿。 温邑:今河南省温县,时应为周王室地盘,前720年,郑庄公曾派人强行收割了周王畿内小麦。晋文公重耳也曾在温地会盟,史称“温之盟”。 虎牢关:也称汜水关,今河南省荥阳市泗水镇。 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铜山区。 楚方城:位于湖北省襄阳市老河口市三尖山大山寨朱连山二劈山杏山鄂豫省界处,为楚国北方建有城池防御设施的军事要塞。 申息:即申国和息国,申国都城在南阳宛县,今河南省南阳市宛城区;息国故城位于今河南省信阳市息县西南六公里的青龙寺。申国和息国被楚灭后,楚国在此建立了一支部队,称“申息之师”,曾多次参加楚国开疆拓土的战争。 朝郏:今河南省永城市西。 幽丘:今江苏省徐州市铜山区东南。 城郜:周武王姬发灭商,周文王第十一子郜叔封于郜国,都城郜城,今山东省成武县郜鼎集。 前576年,宋国内部发生了动荡,桓族的荡泽杀死宋公子肥,戴族的华元又杀死荡泽,桓族的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五人逃奔楚国。 宋国戴族:戴氏在宋国势力显赫,多次执政擅权,称“戴氏代宋”或“戴氏取宋”,宋国灭亡时,已非子姓之宋国,而是戴氏之宋国。 虚木丁:今河南省延津县境。 郛(fú):古代城外围的大城。 焦邑:今安徽省亳州市东南七十里城父集。 夷邑:今安徽省亳州市蕉城区。 鸡泽:今河北省邯郸市鸡泽县。 偪(bī)阳:又称逼阳,今山东省枣庄市台儿庄区涧头集西南约2.5公里处。 柤(zhā):今江苏省邳州市枷口。 邢丘:今河南省焦作市温县赵堡镇平皋村。 郳(ní):即小邾国,今山东省枣庄市山亭区东江遗址。 戏地:商代有戏国,今河南省荥阳、巩义一带,进入东周后,属于郑地,此会盟戏地在今河南省巩义市东南。 栎:晋地,今陕西省临潼县境。 棫(yù)林:秦邑,今陕西省泾阳县泾水西南。 阳陵:今河南省许昌市禹县。 颖水:今河南省许昌市南。 亳地:即西亳,今河南省偃师市西之商城遗址公园。 萧鱼:今河南省原阳县西南。 湛阪:今河南省平顶山市区湛河以北、西高皇旧村以北至北环路一带擂鼓台及落凫山南伸之慢坡。 方城:一说是山名,今桐柏山;一说楚长城,今河南方城至泌阳间。 晋伐蔡攻楚破沈之战(前583年,晋国栾书率军进攻与楚国结盟的蔡国,进而侵犯楚国本土,作战中俘虏了楚国大夫申骊,楚军败退,晋国乘胜追击,进攻楚国的盟国沈国,俘虏了沈国国君揖初)是第一次。 弭兵:休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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