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文化宁海】袁聪莲 | 父亲的山野

 文化宁海 2022-06-10 发布于浙江

父亲的山野

作者:袁聪莲

摄影:濯清涟

父亲曾经是土地的富有者,最起码父亲出生的时候。

父亲出生在解放前,爷爷以他极端的勤劳和极度的节俭,在父亲出生前,挣下村子里一大片山和一大片肥沃的土地。我成年后,曾经问过父亲:土改的时候,村里为什么没有把爷爷定性为地主或者富农?父亲说,是因为山里人明白爷爷的家产仅仅是靠辛劳挣下的,他没有剥削过一个人。

爷爷当年的家产留给父亲的只有一间弄堂里的房子,勤劳则成了父亲一辈子的财富。

父亲对劳动充满热情。我们小的时候,生产队按劳动能力给社员出工计分。父亲是个满十分的劳力,他干活从不拖拉,也不讨巧,常常是主动多干活。记得有一次,父亲顶着烈日给生产队里的一片农田喷洒农药,因农药中毒支撑不住,头部着地狠狠地摔倒在田边的大岩石上,幸亏被人发现,送回家来。

后来听说临近中午时,队长都几次喊父亲,要他回家吃中饭,下午继续喷药;而父亲想着农技员的说法,烈日下喷洒农药杀虫效果好,主动给自己加活。当时我还小,没有意识到危险,苦苦挣命的时代,对身体健康也不重视。多年以后,父亲提起那次摔了之后,他的耳疾加重,更喝不得酒,一喝酒,头部血脉贲张。父亲一直不怎么喝酒,并不是酒量不好,而是不喜欢喝酒。

有时生产队里收工早,父亲仍是回家最晚的那一个。他往往转到或近或远的山野,有时带回烧柴,有时顺便到自留地里干点活。每每等母亲烧好了饭,我们眼巴巴等了一会儿,他才到家。有时候实在太晚了,母亲总是心神不宁地打发我们去村口或更远的地方去“望”。母亲不说,我们也懂,她担心父亲出意外,尤其是夏天,但农村忌讳说不吉利的话。

老家多山,所有的自留地都是在山坡上开垦出来的,形状多样,小到只能种上两三株番薯。我们家在村子南面有四五处自留地,每处多的两三块地,少的三分之一块地。我们家孩子多,只父亲一个劳力,因没有老人帮衬,母亲基本上在家带孩子。他俩总是想方设法,不让我们挨饿。有时母亲因为喂饱孩子的肚皮发愁,也会怪父亲“种作”不好,收成低。

父亲再一次成为土地的富有者,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后。20世纪80年代初,土地承包责任制开始实施。村子里率先把高山上的梯田承包到户,被母亲归咎为“一贯手气差”的父亲,抽到了生产队里最差的田:那是村里海拔最高、分布最散、田丘最小的“山田”。那些梯田占据了海拔500米左右的半个山坡,田边荒草丛生。面对母亲的埋怨,父亲破例没有发火,而是自责地笑笑。

这一年生产队劳动之余的时间,父亲早出晚归,泡在那片离村将近一小时路程的高山上。他用柴刀和锄头,把田丘间的荒坡摸了个遍,开垦出一小块一小块的土地,平整一点的种水稻,陡坡种南瓜与番薯。这一年夏天,父亲劳动之余,挑着一箩筐一箩筐的南瓜回家;秋天,杂交稻丰收,番薯丰收。这一年,自家种的稻谷,生产队里分的粮食,加上救济粮粮票,以及南瓜、番薯,父母终于不再愁我们的肚子了。

后来,村里把所有的田都分到了户,温饱问题解决,家里有存粮了,父亲不再在山上种南瓜番薯。他开始退耕还林,率先在自己开垦的那部分土地上“养”竹;再后来,已近六旬的父亲,禁不住别人撺掇,外出打工。打工的经历,使他第一次认识到种田的经济效益低下,于是他加快了退耕还林的步伐。田洋坂的田,一部分种上了覆盆子,一部分种瓜菜。他始终没有离开过土地。

父亲年过七旬后,意识到自己的衰老,有次曾经在我们面前感慨:“我原来可以用一根小拇指拎起一百多斤。”七旬的老父上山砍竹子,大半天不回家,母亲着急,父亲自言自语感慨,我以前一趟可以背三百多斤,现在怎么斫这上千斤竹子,花大半天还背不下山。

我们都劝父亲要服老。服了老的父亲还是没有离开山野。他仍旧秋冬上山背竹,春天上山陶笋,把笋晒成笋干,供我们一年四季食用。原来抱怨父亲种作不好的母亲,商量着让父亲少种点菜蔬,父亲听不进去。母亲扳下玉米,掏了花生,摘了黄豆夹蚕豆夹豌豆荚剥好,冻在冰箱里,等着外地的儿女孙辈回家时尝尝鲜,我们也会怂恿父亲背个包,沿着公路铁路,一路北上,给儿女们送个“新鲜”。

作者:袁聪莲

初中语文老师,忙于教育教学,挤时间以文字自娱。

图片 | 濯清涟

审核 | 浩海紫烟

本期编辑 | 平安

文化宁海题字 | 无禅

文化宁海工作室出品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