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冰 听到杨华昨天遭遇车祸的消息,林峰一下子懵了,整整一个下午,他魂不守舍,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要不是因病床上的妻子,他真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好在妻子面壁侧卧,对林峰的表现没有一点觉察。林峰悄悄躲到另一个房间, 闷闷地坐下、站起、站起、坐下。早已戒掉的香烟,又重新燃了起来,烟火明明灭灭,室内烟雾缭绕,胸口堵得像要窒息了一般。他按住胸口,仰头看看天花板,忐忑不安地踱着步。他感到身心疲惫,不自觉地斜歪在床头,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谁知,眼睛一闭,泪却像决了堤的河水,汹涌而出。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难道我林峰一辈子就是这样的肮脏命?真是作孽呀!想想这几年的坎坎坷坷,林峰像做梦一样。跌跌撞撞活过了四十多岁,其中的酸甜苦辣,各种牵绊,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中堆积。他简直要崩溃了。但是,他不能,他必须克制。儿子快要放学了,林峰要去接儿子。他没有忘记拿上奶锅,回来时好给老婆打奶,还要带上买馍买菜的零用钱。准备停当,林峰抹一把脸,给妻子说了声接孩子去了,就下楼了。经过七八个小时的抢救,杨华终于苏醒了过来。由于脑颅骨骨折,伤势较重,加上失血过多,脸色蜡黄,头上纵横交错缠了几条绷带,看着有点吓人,好在终于醒来。这时,女儿林艳的眉头才舒展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见妈妈睁了一下眼睛,林艳惊喜地叫了一声妈,起身去倒水,等她转过身来,将兑好的温水去喂妈妈时,却发现她又昏睡了过去。林艳摩挲着妈妈的手,又一次泪流满面。十六岁,在别的家庭,正是在父母跟前撒娇的年龄,正是安心读书、无虑无忧的年龄,可是,上天竟这样作弄人,让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承担了在她这个年龄不应承担的一切!昨天的一幕,像一场噩梦,令她惊慌失措。是她向一位同学的家里求救,同学的母亲送来了三千元,才救了妈妈的急。可是,三千元已经用完了,妈妈还没有完全苏醒,往后咋办?这时闲下来,林艳才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要不要给爸爸打个电话?如果打了电话爸爸会不会来?平时,连我上学的费用爸爸都不能完全支付,现在,他又能给多大的帮助?何况,他乐意帮妈妈这个忙吗?想到这些,林艳心里疙疙瘩瘩的难受。小时候,我是爸爸的掌上明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每到闲暇,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妈妈,双脚离地荡秋千。我多像他俩之间的一跟链条。高兴时,骑在爸爸的脖子上,骄傲的像个公主。可自从住到高叔叔的家,一切就都变了。尽管高叔叔给我买了好看的花衣服,买了好吃的、好玩的,但我还是想爸爸,想爸爸的胡子扎我的脸,想爸爸身上的味道。每次,我说想爸爸,妈妈总是阴沉着脸,显得很不高兴,往往这时候,高叔叔变戏法似的拿出我心爱的玩具、好吃的食品诱惑我,使我很快就忘了爸爸。直到我上小学时高叔叔离去,最终没有回来,我才感觉到我和妈妈被骗了。几年前,妈妈下岗了,我们的生活拮据起来,房租是没能力交了,我们只好租住在远离市区的一间简陋的房子栖身,要不是爸爸多多少少的接济一点,林艳我恐怕早就辍学了。想到这儿,林艳觉得还是应该去找爸爸,不管他有没有能力,乐意不乐意,只有硬着头皮向林峰求援了。晚上,林峰让儿子林强写完作业,洗漱完毕,安顿儿子上床后,他又给妻子热了奶,一系列的公事例行完毕,他才像往常一样,躺在儿子的床上,陪儿子入睡。要不要去看看杨华?这个问题很顽固地在他的脑海里晃来晃去,使他无法入睡,他陷入了往事的回忆。在这个世界上,林峰失去的太多了。六岁的时候,他失去了父亲。那天天气异常的闷热,午休起来后,父亲洗了一把脸就去积肥,他是想为家里多挣点工分。谁知不大功夫,父亲就被邻居的架子车拉了回来。父亲口吐白沫,脸色铁青,不省人事。一家人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好心的邻居们唤来了本村的医生,奋力抢救,仍没挽回父亲的性命。那年,父亲49岁。随后的几年,本就体弱多病的母亲从此一病不起,靠哥哥姐姐耕种几亩土地,供他读书,直到上完大学。一家人把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在大学里,林峰功课门门优秀,再加上他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受到好多女孩子的青睐。但他似乎不为所动。也许是少年丧父造成了他性格的内向、自卑,也许是家庭贫困造成他处处低调,比起别的同学,他显得忧郁、沉稳、少年老成。越是这样,往往越发让人敬佩。女同学中,对林峰最为关注的要数肖岩,她倾慕他的才华,爱慕他的外表,他文雅的举止、幽默的谈吐、一颦一笑,她都欣赏,她更看重他的内涵,他的深沉、含蓄。虽然她是班干部,却没有勇气向他表达,而是把爱埋得更深。对此,林峰浑然不觉。只是若干年以后,杨华向他透露了这个秘密。对肖岩的内心,杨华早已窥视已久。其实,杨华起先虽也有心,但她并没有打算与林峰谈对象,她想偌大的一所大学,难道没有比林峰更优秀的男孩?何况,林峰的家境她很清楚,贫穷点儿倒也无所谓,关键在今后的工作、生活中,林峰不可能给他带来什么帮助。她想找一个有政治背景的干部家庭,不想林峰让肖岩给眇上了。杨华心想:凭我这高挑的身材,再加上老乡这层关系,不信你肖岩能比得上,更何况,肖岩你个子又不高,其貌又不扬,哪里是我杨华的对手?就算你学习好,那又管屁用?男生看重的是女孩的个头、长相。没听一首歌里唱:女人爱潇洒,男人爱漂亮。就是说女人爱男人的潇洒,男人爱女人的漂亮。想到这里,杨华一合计,就先下手为强了。那天,恰逢周末,别的同学都出去了,唯独林峰泡在图书馆里。这是他的习惯。杨华深知老乡这个习惯,背地里称他书呆子,有时嘲笑他不懂生活。可是那天,杨华精心打盼一番,破天荒地去了图书馆,她要主动出击:“林峰,你好!”林峰沉侵在书的世界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杨华就坐在了他的身边。一股浓郁的香气袭来,熏得他差点儿喘不过气来,他抬头看一眼杨华,不料杨华火辣辣的目光正盯着他,随即对他妩媚一笑。平时,林峰除了把心思用在学业上外,不敢有丝毫的“非分之想”,他绝对不是那种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而恰恰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只是,他把学业放在了第一位,不敢分心,怕对不起供自己读书的哥哥姐姐,他把自己埋得太深了。今天,杨华的表现,令他精神为之一振,她那两道灼热的目光,像两股电流一般把他击中了。他故作镇静,与她侃侃而谈,他们谈理想、谈未来······海阔天空,漫无边际。林峰尽量掩饰自己,不让自己的情感有有半点流露,但越是这样,越是抑制不住感情的潮水,毕竟,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走进自己心中的女孩。异地他乡,他开始了初恋。毕业分配、结婚成家,一切是那么的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在人们眼中,林峰和杨华是郎才女貌,天设的一对,地造的一双。80年代初期,大学生非常的吃香。林峰分配到电机厂技术科搞设计,杨华在厂供销科干销售。熟悉他们的人谁不羡慕啊!他们常常是出双入对,夫唱妇随。恩爱和谐的家庭生活,轻松体面地科室工作让杨华有一种优越感和自豪感。随着外出机会的增多,杨华见多识广,就越来越表现的出众,不仅穿着新潮、时尚,而且内心也飘飘然,忘乎所以,就连瞧人的眼神儿,走路的姿态也与以往不同了。在别人眼里轻浮、傲慢的女人,在林峰看来是那么的风度翩翩、气质高雅。女儿出生后,林峰对杨华更是呵护有加,他把母亲从乡下接来,侍候妻子、女儿,自己则包揽了一切家务。从女儿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直到上幼儿园,林峰精心照顾,悉心培养,女儿天使般的聪明、乖巧、伶牙俐齿。累是累了点儿,但他高兴。亲情老母,娇妻爱女,三代同堂,其乐融融。在林峰的生命中,这是一段舒心惬意、令人难忘的快乐时光。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正当林峰事业如日中天之际,故事发生了。那天,林峰奉命去省城接一位专家,来帮助厂里处理技术上的难题,恰巧专家临时有事,要再耽搁一天,林峰和司机只好下榻到就进一家宾馆。这家宾馆虽远离市区,但僻静优雅,更主要的是接专家方便。晚饭后没事,歪在床上看电视,不一会儿司机就打起了呼噜,看来司机疲劳了。这时,林峰想抽支烟,可一时又找不到打火机,可能把打火机忘到了车上,但又不忍心叫醒司机,他想,倒不如去隔壁借个火。刚到门口,只听到里面有一个男性的声音:“宝贝儿,昨晚玩得劲了吧?今天喝了大丈夫酒,准把你侍候好,让你再得劲一回!”林峰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手却不由自主地敲响了隔壁的门。令林峰吃惊的是,开门的竟然是自己的妻子杨华!杨华的身后是一位高大健壮的猛男,林峰像被蜜蜂蛰了一下,条件反射似的从屋里弹了出来。林峰一下子像掉进了万丈深渊,他真不知如何是好,莫非是一场噩梦,他恨恨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摇摇晃晃走出了宾馆。如果此时杨华能追出来,主动解释点儿什么,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许会是另一种结果,可偏偏杨华没有那么做,这是对我林峰最大的鄙视、最大的侮辱!林峰怒火中烧,他想喊,可街上到处是人,他像只愤怒的雄狮,在大街上狂奔,直到累了,他才在一棵浓荫树下大口大口的喘粗气。一会儿,他感到心口堵得生疼,心情很难平静下来。他恨透了这所小小宾馆,恨不得一把火把它烧焦!平静下来,林峰才感到四肢是那么的无力,浑身酸软。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那家宾馆的。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着司机甜甜的酣睡声,就像妻子以往寻欢时幸福的呻吟。可如今妻子就在隔壁,并已投入到别人的怀抱,似乎她又听到了幸福的呻吟声,那呻吟简直令人作呕,这样想着,他禁不住真的呕吐起来。从省城回来,杨华直言不讳地摊牌了。她主动提出了离婚,女儿归她抚养,房产归林峰所有。那天,林峰和杨华去了所在辖区办理离婚手续,恰巧民庭的庭长就是他们当年的同学肖岩。林峰和杨华表现的十分平静,只说缘分已尽,好合好散。而肖岩却不明缘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苦口婆心,极力调和。但两人态度坚决,没有一点儿调和余地。尤其是杨华潇洒地一挥手:“肖庭长,什么也不要说了,办理手续吧!”其实,如果能找到肇事司机,一切问题就解决了。可截至目前,已将近两天了,仍没有消息,看来没有什么希望了。林艳焦急的不知所措,怎么办?她想:如果我们租住的房子要在闹区而不是城乡结合部;如果不是在午休,也许肇事司机也不会跑掉;再者,如果妈妈不出去打工,这倒霉的事也不会发生。可是,如果妈妈不出去打工,仅靠每月一百多元的低保金,除了房费,连生活都无以为续,别说供我上学了,要不是爸爸时不时接济,我恐怕早就和妈妈一样去打工了。想起爸爸,林艳又止不住泪水涟涟,此刻她多么想让爸爸陪在身边!可是爸爸会来吗?爸爸,你就是不管妈妈,也总该想想我吧!难道你就忍心让女儿这般的作难吗?唉,难死我了!我恨你们,你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就是让我作难受罪的吗?这世界太冷漠了,如果外祖父、外祖母还在,即便帮不了多大忙,最起码能给我出出主意,能在精神上给我安慰。妈妈,······如果······如果······烦死了,一切都没有用,眼下最当紧的是为妈妈筹到医疗费用。妈妈时而迷糊,时而清醒。液体还有一瓶,医生又在催款了。实在没有办法可想了,林艳让同病室的病友家属帮助照顾一下妈妈,说一会儿就回来。林艳乘市内公交车,六、七站路就来到了她曾经的家,她一溜小跑着上了楼,“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过,来开门的竟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这孩子好奇的打量着这位素不相识的女孩,问:“小姐姐,你找谁?”“我找,我我我······我找林叔叔。”“找我爸爸呀,他今天上午回老家了,说是下午回来,可是,我放学后把奶都给我妈妈热好了,爸爸还不回来。”这时,林艳才注意到卧室床上还躺着一位阿姨,也就是这小男孩的妈妈。本能地林艳要走进阿姨,可小孩“嘘——”一声,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小声警告林艳:“让妈妈安静,她刚刚做过手术,才出院没几天。”林艳小心地看一眼病床,悄悄地带上了虚掩的门。环顾四周,屋里一片凌乱,满目凄凉,她似乎明白了一切,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该向小男孩说些什么。这时,小男孩开口了:“小姐姐,你找我爸爸有什么事?我怎么不认识你?······”林艳踉踉跄跄跑下了楼。“你找我爸爸什么事?我怎么不认识你?”这个声音久久在林艳耳际盘旋。本能地,她有些嫉恨那个小男孩:什么你爸爸,难道不是我爸爸?真是岂有此理!林艳回到医院,见妈妈还在昏睡,她慢慢坐到妈妈床前,才感到浑身是那么疲惫。此时,同病房的病友出去乘凉,只剩下她守着妈妈,尽管大热的天,她心里却一阵阵发凉。病房里静的出奇,白炽灯映着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让人感到寂寞、恐惧。她不由自主地摸着妈妈的手,泪水又一次掉下来。想起爸爸,林艳又怨恨起来,前天就让房东告诉了爸爸,难道爸爸竟真的那么狠心,不管妈妈的死活?再说,即使不管妈妈,可是还有我,你让我怎么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难道你是铁石心肠?突然,那小男孩的身影在她眼前晃动起来,小小年纪,他不也是在伺候病中的妈妈?想到这儿,她又可怜起那个小男孩,那个应该是他弟弟的小男孩。她在心里埋怨自己,不应该嫉恨那个男孩,我俩是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呀!真正该恨的人是爸爸。如果说,妈妈的事故他有可能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不愿见妈妈,进一步说,不愿帮妈妈,还有情可原,可他不应该扔下那个有病的阿姨和小弟弟,独自一人回乡下老家呀!真是莫名其妙!一时间,爸爸在她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胡思乱想了一阵儿,没有一点头绪。但最根本的问题也是火烧眉毛的问题是如何搞到钱,尽快治好妈妈的病。林艳一筹莫展。这一夜,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林艳想,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我明天就到街上乞讨,医院的医生、护士总不能看着妈妈不管,让她白白等死吧?妈妈这边就这样了,我天明就行动。她精心拟了一段求救的文字,用粉笔写在一块硬纸牌上:好心的爷爷、奶奶、伯伯、叔叔、大娘、大婶、过路行人:我和下岗的妈妈相依为命。可妈妈不幸又遭车祸,生命危在旦夕。我举目无亲。恳求各位活菩萨伸出援助之手,救我母亲的性命,我将终生感激。林峰回乡下老家,是为杨华筹钱去了。这是他最不愿干的事,可又不得不干,人命关天呀。昨天晚上,他想了很多,他想自己这辈子咋就恁倒霉,命运之神在用看不见的手摆布你,塑造你,捉弄你,让你好,你就好,不让你好,任你再怎么折腾也无济于事。和杨华分手后,没有多久林峰就找到了称心如意的伴侣。妻子惠萍早已下岗,在家当起了全职太太。不久,儿子出生,她没有另找工作,专心致志地相夫教子。直到孩子三岁,他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每天下午发低烧,浑身无力,在医院做了多项检查,均没有发现异常,医疗费花了八、九千,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过了不久,惠萍患了心脏病,屋漏偏遇连阴雨,紧接着林峰也下岗了。失业的困惑,生存的压力,让林峰感到喘不过气来。那时,他吃不安,睡不稳,他在寻思:天无绝人之路,活人不能叫尿憋死,我就不信我林峰这辈子就恁窝囊,我要凭我的实力吃饭、生存!所幸的是,林峰原来在单位技术科工作,好歹总算个技术人员,以往看图纸、搞设计那样不是顶呱呱?现在,若叫我干些别的什么,那肯定不太适应,如果开个裁剪缝纫的小店,兴许还行,说不定活计多了,妻子也能帮把手。几年前,小店开张了,但生意并不怎么好。因林峰半路出家,再加上裁剪缝纫行业高手如林,自己只好做些简单的加工活儿。如床罩、被罩、沙发罩之类。活儿不是太多,只能维持生计,每天并无多少进项。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林峰想,下一步如果能多找一些单位做沙发罩、汽车座套等,生意将会好些,或者等孩子上学了,就干些别的。可谁知,就在前不久,妻子心脏病复发,做了搭桥手术。刚刚出院没几天,就又遇到了这样的麻烦事。林峰为了给妻子惠萍看病,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下了三万多元的外债。如今,为了这个杨华,他真不知该如何再向亲戚朋友张口。何况,杨华与他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为杨华做任何事情。可他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回了趟老家,找到他的初中同学——如今已是大老板的苏良,一次性借来两万元现金。这天,已是杨华住院的第四天。刚上班林峰就来到医院交费处,替杨华交了一万元医疗费。他虽然不想见杨华,可他却放心不下他的艳儿。他想,无论怎样,也应该看看艳儿了。在平常的日子里,他很少想到艳儿,即使偶尔想想,也只是在脑海一闪而过。除非到每学期开学时,他才主动到学校给女儿送点学费,也是为了见上女儿一面。对此,惠萍从来不加干涉。尽管她知道,当初他们离婚判决时,林峰不需支付女儿任何费用。她是一个非常开明的女人。包括林峰这次回家,是妻子惠萍一再督促才促成他去借钱的。那天,林峰坐立不安、徘徊不定,是在惠萍的一再追问下,林峰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惠萍没有犹豫,当即决定让林峰去筹钱。她说,救人要紧。这些,林峰心里清楚,妻子明事理,让自己少受多少委屈?只是,事情偏偏发生在前妻身上。林峰之所以犹豫徘徊,就是怕伤害惠萍这样的善良人,况且,自己也······妻子的善念常常令他感动。医生查过房,过了不多会儿,护士就给杨华打上了点滴,可走廊上的林峰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女儿。这孩子上哪儿去了?他正纳闷,见杨华的病房里走出一个病人家属,林峰问他见没见过杨华的家人,那个人说,只知道她有个姑娘,弄不好一大早就上街乞讨去了,还带了个大大的硬纸牌子。没等那人把话说完,林峰就匆匆往外走去。果然,林艳就在医院的右侧,双膝跪地胸挂纸牌,正向路人乞讨。林峰一个箭步飞奔过去,双手搀起他的艳儿,把那硬纸牌子从林艳的脖子上摘了下来,拉起林艳就朝医院的僻静处走去。林峰在心里直骂自己混蛋,后悔自己来的慌张,从医院大门左边拐进医院,竟然没有发现门右边的艳儿。见到爸爸,林艳真是百感交集,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一个劲儿地往下淌。林峰替女儿檫干眼泪,仔细打量女儿。见女儿一脸的疲惫,一脸的憔悴,不禁一阵心酸。他哽咽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抚摸着女儿的头:“孩子,我已向医院交了一万元医疗费,先用着吧,艳儿,快跟爸爸上街吃点饭,回来好照顾你妈。”这时林艳才突然想起,她还是昨天上午吃的饭,这时还真的有点饿了。林峰带艳儿到街上吃饭,看着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又一次感到无奈,喃喃地交待女儿:“好好照看你妈,我还有点事先回去,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说完,决绝地离开了。林艳满眼的留恋与不舍,眼巴巴看着爸爸消失在人群中。杨华的病情稳定下来,半个月就可以下床了,但仍感到头晕头疼。杨华知道,女儿也已经开学好几天了。她们没有能力支付医疗费用。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林峰为她支付了一万元的医疗费,这更增加了她深深的内疚与不安。她想,我有何脸面接受林峰的怜悯与恩惠?与其受这样的心灵折磨,倒不如死了干净!她想,还不如当初那货车把自己一下子撞死,那样倒更痛快。这样想着,她又有些头晕,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苏醒几天来她的感觉大多是朦朦胧胧迷迷糊糊像做梦一般,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开始胡思乱想。这不医疗费马上就要用完了,她真不忍心让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为自己发愁,想一死了之。她设计了割腕、触电两种方式,但白天她几乎没有机会下手,一到晚上,她就又昏昏沉沉,头脑不清了。清醒的时候,想到自己死后女儿林艳孤独的影子和失去妈妈后的可怜情景,禁不住双泪长流,尤其是想起林峰的所作所为,她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回首往事,她悔恨交加······当林峰又一次为杨华交了五千元医疗费用后,杨华的病情基本稳定下来。一天,林峰把女儿叫出来:“孩子,你妈好些了,出院后回咱家来吧,这是你阿姨的意思,你把这个意思先告诉你妈妈,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回头我和你阿姨来接你们。”话说的极其平静、自然,林艳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睁大了两只问号似的大眼睛,将信将疑地看着林峰。林峰凄然一笑:“孩子,快回医院吧,过两天我去医院接你们娘儿俩。”林艳一下子扑到爸爸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这是这些天来林艳身心最舒畅的一刻。她飞快地赶回医院,把好消息转达给了妈妈。可是林艳毕竟是个孩子,太天真、太单纯了,她根本没有想到,妈妈拒绝的那么彻底。像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当头一盆冷水,顷刻间将火焰扑灭一样,林艳倍感失望。让杨华没有想到的是,林峰和妻子惠萍突然出现在杨华的病床前,杨华感到那样的羞愧、尴尬、拘谨不安。林峰只向双方做了简单地介绍,就借故出去了。惠萍一把握住杨华的手:“大姐,跟我们回家吧,我和林峰专程来接你的。”杨华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头摇得像拨浪鼓,泪水一串串滴落下来。惠萍边替她擦泪,边平静地劝她:“大姐,你就听妹子一句话吧,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好了,只等你回去。姐,你千万听我的话,我们都是有病的人,不能激动,为了孩子,什么也不要想,不要有任何顾虑,人只要活着······”无论惠萍怎么劝说,杨华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息、流泪。她想,今天我有如此下场,也是老天对我的报应。我自己种下的苦果,就让我自己独吞了吧。惠萍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安慰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是,大姐你不能一错再错,艳儿不能没有你,我不是跟你说了,为了孩子,你就委屈点儿,听我的吧!”杨华看惠萍情真意切,一把握住惠萍的手:“妹子,谢谢你,我真的不能······”话没说完,林峰进来了,他边收拾着杨华的东西边催促:“出院手续我都办过了,又拦了辆出租车,别让人家等烦了。”杨华犹豫着不肯动,林峰不自然的笑笑:“难道还要我背你不成?”惠萍不由分说,拉起杨华就往外走。杨华身不由己地被按在出租车里。杨华想: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了?眼下,也只好这样了。房租交不了了,艳儿开学又是一笔费用,医疗费林峰已经填进去一万五千元,还有艳儿同学妈妈的三千元。自己若真的寻了短见,不是更没有出息吗?是的,我不能一错再错,我要好好活着,不能再对不起林峰,更不能对不起艳儿······眼下,只能听天由命了,暂时就这样吧,有啥法儿!病好以后,我要好好活,要报答林峰夫妇······林峰的家里,朝阳的一室住了三个女人,杨华和女儿睡一张床,惠萍睡另一张单人床,朝阴的一室,住了林峰父子。儿子林强戏称“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两个女人相亲相怜、和和睦睦,两个孩子兴奋、好奇、融洽、互助。他们对对方的妈妈以阿姨相称,却共有一个爸爸。林峰想:也许,惠萍这样安排是对的,为了孩子,也只能这样了。家里分工自然而明确:林艳、林强姐弟上学,并且姐姐送弟弟;两个女人互相照顾;林峰除负责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外,得空就招揽他原先的生意。他想,暂时只能这样往前走。故事结束了,不,也许故事才仅仅开始。有一个人不得不向大家交待,那就是林峰和杨华的大学同学肖岩。她一直在惦念着林峰,听说林峰的情况后,每隔一段时间总是托人给林峰捎来少则三百、多则五百元的现金,只是她始终没有来过林峰的家,也没有片言只语,林峰把这些钱一笔一笔、工工整整记在了一个本子上,也铭记在了心里。作者简介: 作者 : 雪冰,本名薛梅菊,女,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文集《含羞草》一部。近年所写散文、小说等散见于《洹河风》、《文源》、《邺下散文》、《安阳日报》《安阳晚报》等报刊杂志。有些文章被国外、国际各大名校的哲学网站广泛传播。 【华豫之林】文化资讯公众平台 本期作者:雪冰 责编:春天 版式: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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