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八年机械学校毕业离开威海,距今已经五十四年了。 初中毕业,原本是考高中,想上大学的,其实这都是一厢情愿,当时无论高中、大学,录取人数都是有限的,想升高中、大学,都是不容易的。父母在孩子毕业后的选择,不说是错误的,但至少是不正确的,当时很多毕业生的父母,并没有太高明的眼光。之所以这样说,是我楼上一位邻居,女儿已经考上大学,可她母亲死活不让女儿去上大学,女儿在家闲了几年,最后在一个火柴厂就业,可悲可叹的女儿!可悲可叹的母亲!其实在当时的环境、条件下,我们十六七岁孩子,毕业后也没有什么更好选择。 我高中落榜,又被威海机械学校录取,实属偶然,因当时并无思想准备,可后来局势发展,又深感万幸,因考上高中的大部分学生,后来都“上山下乡”,或到新疆、蒙古建设兵团去了,我们这些技工学校的学生,反而都分配了工作。 我们入校时稍微晚了点,大约已经十月份了,清楚记得教室外墙的大黑板上:“欢迎六四级新同学”大字,这是六三级学长在欢迎我们这些学弟。学校当时条件并不好,宿舍还没盖好,我们只能在校外暂住,那一年,威海的冬天很冷,雪下的很厚。我当时养成晚上睡觉前烫脚习惯,一分钱打一暖瓶开水,把脚烫一下。一次烫完脚,水很清,还没有把洗脚水倒掉,就出去一会,回来一位要好同学,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一边朝着我偷笑,那意思是你的热水我抢先洗脸了,我只能苦笑告诉他,那是洗脚水,同学那种尴尬、懊恼就别提了。 也不记得什么时候知道有个威海,当时最早叫威海卫,早些年叫“卫”的城市很多,像海参卫、天津卫。“卫”是明初朱元璋确立军队编制名,凡沿海险要地段都设“卫”驻守,由指挥使统领,直隶于后军都督府,每卫士兵足额5600人,由都司率领,隶属于五军都督府,后来“卫”就演化进了地名里面,青岛就有有名的鳌山卫、灵山卫等,是一个镇级单位。而“卫”的下属则称“所”,称“所”的地名也很多,青岛有至今被称呼的“浮山所”。威海是一个山清水秀的滨海小城市,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我们去威海时,威海实际是一个县级市,人口只有三万人,市区只有一条大约四、五米宽的水泥马路,贯穿城市东西,再也没有像样的马路,记得当时有一句调侃的顺口溜:“一个喇叭全市听;一条马路两盏灯。” 威海物产丰富,几乎家家庭院都种葡萄、无花果,苹果只有几分钱到一角钱一斤。记得街头卖葡萄五分一斤,我与同学每次上街吃葡萄,吃完走路胃都咣荡。老太太家里摘得无花果在街头卖,只要八分一斤,我和同学要一小篮子,在海边狂吃一通。五月份海虾收获的季节,市中心的那条水泥路上,铺满晾晒的海虾,绵延几公里。 学校设四个工种,车、钳、锻、铸,除六三级学长,就是我们这些六四级新生,学生总数大约二百多。记得一位温姓学姐给我们讲演,她是钳工工种,她介绍自己最初对工种不了解,以为电工背着很多钳子,这就是钳工,学姐的话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至今记忆犹新。而我则很不幸的分配到锻工工种,因为我非常不喜欢“打铁的”这称呼。 学校坐落在西门外,出大门是一条通烟台的公路,那时柏油公路很少,汽车驶过,尘土遮天蔽日,很多养路工辛勤维护着公路,每次坐车,都少不了养路工的身影,留下深刻印象。过公路是一条河,大约八九米宽,河水很浅,河上用角铁搭葡萄架横跨河面,沿着河绵延十多里长,直到入海口,我们称它葡萄河。当时条件差,我们都是在河边洗衣服,石头就是搓板,冬天洗衣服则砸破冰,手都被冻红了。出校大门穿过公路,越过河就是山,山不是很高,山路上时不时会窜出受到惊吓的野兔,威海这样的山很多,有的地方还种有苹果。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山上很多野生山枣,山枣是落叶灌木或小乔木,结的山枣有花生粒大小,酸甜酸甜。山枣主要生长在北方,可以入药,含有多种丰富微量维生素,可以加工山枣汁、山枣粉、山枣酒等,但当时并没有充分利用起来,任其自生自灭。 正常的学习生活按部就班,我们学习机械制图、金属材料学、金属工艺学、锻造工艺学等专业课,然后到实习车间学习专业操作。也学习文化课,有政治、三角、语文,记得语文老师在课堂朗诵毛泽东诗词:“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当时正是学习雷锋高潮,我们学习“毛主席语录”,经常要写心得。当时的校长是阮校长,后来又来了卢校长,卢校长雷厉风行,治校有方,学校、学生面貌焕然一新。 我们学制是三年,但宁静的学习生活只两年,北京的学生已经停课大串联了,往日郎朗书声的教室,已经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学校成立了红卫兵组织,阮校长、卢校长及很多老师受到批斗。不知谁带头,在教室前把书本焚烧,我也丢了几本书在火堆里,这都是封、资、修的东西,在毒害青少年。威海稍显封闭,没什么大动作,首先冲破沉寂是我们班常姓同学,他没告知任何人,独自悄悄去北京了,不得不佩服他的“造反精神”,事后他告诉我,他坐班车路过校门口时,怕被发现,用衣服盖住头,趴在座位下。后来他和几个同学带头成立造反组织,拉开了威海文化大革命多派系斗争的序幕。 来威海几年,身高增加了10厘米,酷爱篮球,篮球技术突飞猛进,被选入校篮球队。还和另外两个篮球技术好的同学,入选威海市少年篮球队,曾和外地来威海的球队比赛。那时停课闹革命,整天无所事事,每天晚上都聚集在市中心,这里各派人士都有,有时也发生冲突。还认识了一个威海一中的女学生,我们每天晚上在这里相见,女孩落落大方,性格开朗,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笑是那么迷人,她父亲是海军军官。少男少女,我每天都盼着见面,荷花开放时,我曾采来一支含苞欲放的荷花献给她。荷花亭亭玉立,被称之为出污泥而不染,接到荷花她是笑得那么甜,又略显羞涩,令我心跳加速,甚至有点慌乱,在我眼里她不就是出水芙蓉吗!她还用彩色塑料绳,编制一对小金鱼,送我一个,她自己留一个;小金鱼编制玲珑精致,想不到她如此心灵手巧。有道是女孩的心思你永远猜不透,这难道是信物吗?懵懵懂懂,不知这是不是爱,算不算初恋?后来她随父亲换防去大连了,我分配到菏泽,期间鸿雁传书通过几次信,这只小金鱼一直放在我床头小匣子里。 由于受“运动”影响,本该三年毕业,又拖了一年,一九六八年九月我们才毕业分配工作,我被分配到菏泽,同去的共十一位同学。毕业后这么多年再也没回威海,退休后,校庆和六三级学长组织的校友聚会,都因我在深圳带孙女离不开而错过了。 五十四年,弹指一挥间!威海是一个令我梦牵魂绕的地方,有我深深怀念的母校,我多想再回威海,看看威海的山、威海的水、威海的老同学!山上的山枣、野兔还在吗?威海的海水是那样清澈,多少次在海里畅游,渔民的渔船就停泊在岸边沙滩,经常把渔船推到海里,还学会了摇撸。实习场机器轰鸣、篮球场上的呐喊,甚至学校后门外屠宰场杀猪声,经常在耳边回响,刘公岛、环翠楼,抹不去的记忆何止万千,那么多故事清晰印在脑海里。 潺潺小河水,就像那绵绵思绪,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荷花、小金鱼、还有那遥远的姑娘! 2022.4.22于青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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