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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学辉||踏春拾遗---再回小河湾

 乡音陇风 2022-06-24 发布于甘肃

方伯问蚕丝

田家私黍稷

如何靡草衰

小满气全时




散文天地





踏春拾遗---再回小河湾

   文||杨学辉

     猎奇,是人类特有的共性。能捕捉到人们的好奇心便可驾驭财源的脉络。海南三亚海边的几块石头,不知那位高人给起了个'天涯海角’而名噪天下。骚客为其大唱赞歌;情侣在此山盟海誓;游客争掏腰包蜂涌观光留影。致使当地旅游业日进斗金。


     北豳陇原也不乏名山丽水。小河湾金蟾峡便是与北石窟人文景观比邻的自然奇景之一。时值谷雨,桃红柳绿,邀老友搭伙去小河湾春游踩青。陇原海拔纬度偏高 ,四月中旬后才是盛春。是日风和日丽,繁花似锦,春意盎然,惠风涤荡着飘舞的花瓣,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独有的花香,入鼻沁肺。公路两侧春花簇簇,桃红梨白,草青柳翠。麦苗碧绿,菜花金黄,垂柳迎风漫舞,柳絮翩翩如蝶,在风中轻盈荡漾。原野美景尽收车窗。车子里播放的秦腔声清腔脆。马友仙的《三击掌》声声入耳:“老爹爹听儿说端详,有平贵不嫁状元郎…姜子牙渭河钓过鱼,孔夫子在陈断过粮。韩信讨食拜了将,百里奚给人放过羊……”戏景交融,身心陶醉。不知不觉轻车已下坡入谷。金蟾峡惊然入目。地处小河湾村子的一个黄砂岩涯谷,便是闻名遐迩的金蟾峡。看景不如听景。美其名曰金蟾峡似乎有些牵强,殊不知故地重游,我才是金蟾峡的老顾主。所谓金蟾峡,原来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与工友冬季给工厂挖砂子的一个拐沟。当年炸砂炮声一响,石破天惊,爆炸声过后石缝里的吱吱叫声一片,冬眠的蛇蜍子(学名壁虎)被炮声惊扰了它们的美梦,山崖裂缝里麻拉拉一片,数不尽的小生灵遥相呼应,抗议的叫声此起彼伏。这里是蛇蜍子繁衍生息和冬眠的憩园。当地政府为迎合改革开放,发展旅游事业,以金蟾命名倒也不乏刺激。由于冠名的响亮,引来不少游客。

     然金蟾峡也不负盛名, 山峁沟侧山花点点,草绿叶翠。小河流水潺潺,峡谷宽不溢丈,深邃莫测。怪石麟兀,形态各异,老天造化,鬼斧神工。冬有垂涯冰瀑,入夏水帘挂壁;金秋山花红叶烂漫;春则鸟语花香,山绿草碧,山坡野花点缀涯谷奇石之间,溪流涓涓。冬眠初醒的蛇蜍子,饥肠辘辘,相互嘻戏觅食,在湿漉漉的涯壁上如履平地般的穿梭如飞。正是:大峡步步可揽胜,四时景色各不同;濕藓涯壁生,涧水泉叮咚;人在峡谷里,身置仙景中。仰望谷顶,天成一线,碧空宝石蓝;浮云堆玉白;环顾两壁,险美奇峻,踩石踏溪,壁间渗水滴滴;蹒跚徐行,迎面阴风习习;举手投足,凉气清心透骨。眼可观佳景,身能浴清风。顿感心清气爽。这里的确算得散心的一个极好去处。几人走走看看,说说笑笑。山间的清新空气静脑清心,一扫牢屋之浊气。

     不知不觉,时已过午。游兴正浓,然体力有些不支。随地坐在一个山嘴草甸之上喝水打尖,远远一片破亘残垣的废墟映入眼帘。这里便是庆阳地区马头坡水泥制品厂遗址。我曾经工作,生活过的地方。触景生情,偶成几句打油:

暮年重踏金蟾峡,

蛇蜍不逊昔时蛙。

壁虎着意化金蟾,

刘海亦难辨真假。

採砂已成过眼梦,

蛤蟆早已披金甲。

蒲流新水推陈浪,

蓬草瓦砾旧时家。

    故地重游,五十年后两春秋,苦辣酸甜过往事,别番滋味绕心头。不说岁月磋砣,但谈人生易老,风华正茂当年事,晚霞一片夕阳红。

     这是我命运转折的地方,是我人生的成家立业之地。虽已时过境迁,物异人非,然轰鸣的离心机的旋转声尤在耳畔。当年热火朝天的社会主义建设的喧嚣声已被金蟾峡歌舞升平的广告牌取而代之。它曾经用原始而落后的生产设备,以工人瘦弱的肩膀杠起了庆阳三百八十伏的农电线路的半壁江山,给千家万户送去了动力和光明。如今,它却和它的“主人”--下岗工人一样,被现实所冷落,被历史所遗忘……。

    蒲水依旧,厂区则已被浪花淘尽了昔日的风彩。睹景生情,陈年往事,尤在眼前,这里曾是我人生最艰辛的时期,却偏偏是我魂牵梦绕的所在。小河湾——我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地方。

    岁月,总觉得暂短而漫长。些许的苦涩,心酸夹杂着美好的记忆。

     命运就是一步步走来不易的过去和未知变数的未来。有苦酒也有鲜花;有在黑暗的崎岖中跋涉,亦有地平线上可望的曙光。走过山重水复,看惯沉舟侧畔。当饱经沧桑后才明白一个哲理,不要去埋怨艰辛地曾经,那是苍天赐给我们人生百炼成钢的淬火;不要悔恨貧穷饥饿的年代,那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升华;不要追悔劳碌地奔波和射来的白眼,那是攻璞琢玉时华丽的脱胎换骨;不要嫌弃矮檐下卑微的经历, 那正是我们腾飞的起跑线。所谓劳其筋骨,苦其心志,饿其体肤而百炼成钢是也。

    工农兵的青春阅历那才是不断充实和完善我们闪光的年华……。

   上世纪七十年代,正值全国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的文革时期,我从被全国人都学的解放军的队伍里回归到了原点,步入学大寨的行列。伙同刚从苦战三九的冬季农田基本建设(整地)工地上转战下来的社员,又投入到了抢墒春播的大忙季节。这天清晨,我赤脚挽腿,一手扶犁一手扬鞭吆喝着牲口,春土在山地犁尖边欢快地带着浓郁的土香翻飞出一条动感的弧线。

    我和生产队几个壮劳力鸡叫头遍就摸黑上山套牛了。赶天亮,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土地在我们的脚下变的松软而平整。

    各家提着小罐的送饭人把早饭放在地畔,耕夫们一个个都歇牛用餐。米汤玉米面黄馍加咸菜在这些饥渴汉子的口里有滋有味地狼吞虎咽着,三下五除二早餐战斗结束。有句老话说的好,香饭都叫受苦的人吃了。

    地边大队文书拿着一张纸两手比划着喊着我的名字。

    他送来了公社的通知书,我被招聘当工人了。

    祖辈世代面朝黄土背朝天,十二年寒窗,五年杠枪,我这个鲤鱼终于跳出农(龙)门了。

     我们家自从大槐树过来,祖辈都以务农为生,我是第一个当公家人的。

     我激动的一夜无眠,睡在老窑洞的土炕上幻想着美好的憧憬……。

     穷人出门简单,稍做准备,我便捻着部队唯一的资产,军用旧被和家里的一片羊毛毡,几经辗转捯车才找到了目的地--地区水泥制品厂。它的全名叫庆阳地区马头坡水泥制品厂。

     厂子坐落在马头坡下庆阳县董志公社罗杭大队蒲河峡谷中的小河湾生产队的台地上。

     背东面西,涛涛蒲河自北向南从厂区边缘流过并入泾河。隔河相望便是镇原县上肖公社的石崖村。此地两岸金姓人居多,镇原县,庆阳县划河为界,一水相隔,方言则截然不同,这可能就是行政区划的奥妙。

     小河湾在蒲河峡谷中硬生生地把董志原畔挤进去了一个豁口,形成簸箕状的一块斜坡川台地。

    这里的人世代务农,由于镇原县水电局在蒲河上栏坝修了一座水力发电站,彻底打破了这片千年土地的寂静。

     兼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大力发展农电事业,有远见的镇原县革委会捷足先登,抽调县造纸厂部分工人,组建了一个水泥预制厂。主要生产方形水泥电杆和机井用水泥管。因发展的需求被地区接管,给其它六县的人创造了就业机会。我便是其中幸运的一个。

    厂区占地有三十多亩。全都露天作业,美其名曰:制杆车间;制管车间;钢筋车间全都是既无车,也没间的一片地滩。唯独修理车间和水泥库房各有两间平房。工人均借住农家窑洞里。

    农村娃对环境没有过多奢求,心里充满着新鲜感。每天有白面馍馍吃就改天换地了。

     基本的劳动工具铁锹,撬杠,扳手。

     钢筋车间的一台电焊机和制杆车间的用电动机在中柱上焊了个偏心槌的自制振动机有一点电气化外,其它劳作纯手工。处处都是工业学大庆王铁人的创业景象。

      我被分到了制杆车间。没有岗前培训,跟着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的师傅,掂着一张铁锨去干最重的活,和混凝土。由于条件简陋,气候严重制約了生产进展。天冷下雨便停产。春秋两班轮换,夏季三班倒。抓革命,促生产,大战红五月,苦战三伏天,向五一,七一,国庆,元旦献礼。每天都有新鲜的不同凡的激进口号。那个年代的人极具奉献精神,口里念着马克思的“资本家炸取工人的剩余价值” 的经,一天加班加点却从不计报酬。工厂生产热火朝天。冬季无法干水泥活,工人不能闲着,分两队人马,一队在线河口淘石子,一队在金蟾峡边蒲河的涯壁上炸砂子以解决生产中的必需原材料。架子车是唯一的运输工具。工人的生产劳动量可想而知。税率,利润全部上交国家,工人的供献亦可想而知。有人说文革时候国民经济停滞不前,的确不敢苟同。

       做为亲历者,参与者我是有绝对发言权的。

      在马头坡的两千多个日日夜夜里 ,我目睹了农民的贫瘠和坚韧,工人收入低且大公无私,干部的廉洁奉公和那个伟大时代干革命的人们坚强不屈,任劳任怨可歌可泣的奉献精神及共产党人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凝聚力。

      一个一百四十多人的厂子,三个管理干部。一个革命领导小组组长(即后来的厂长),一个会计,一个管生产的干事。生产管的井井有条,车间干的有条不紊。除了下雨休工外,工人每天加班加点。运回来的钢材,水泥,煤碳,工人自己卸车,来厂拉杆(管子)的车统统由工人装车。手抬肩扛,硬生生把六百公斤的水泥电杆装上卡车。

     每当冬季,工人全部野外挖砂石。这时,厂子倒热闹起来了。邻近县的社员在农闲季由公社干部带队,拉着架子车来厂拉电杆。那个场景我现在想起都心酸——北风怒号,大雪纷飞,面黄肌廋的身影,破衣烂衫的着装,手里拿着高梁面加菜的冰疙瘩饼子。两个架子车十二个人一组装上六百多公斤的一根电杆,像纤夫一般佝偻着腰,伸长着脖子把杆子一步一步的从沟底爬十里长坡拉上原才在平路上行走。一个往返约十四小时之久。多像九十马力的解放牌卡车带一拖挂,拉八吨货一样。社会主义就是这么以工农兵无偿劳动力,小马力拉大吨位的超负荷完成初期积累的。这就是我们的国之灵魂。要说当兵的经历铸就了灵魂,那么做工的经历就洗礼了我的大脑。当时,农民一个劳动日(十个工分)分不到三分钱;一个小工人月工资三十九块五,日均一块三毛多。加班抢着干,从不计酬,人们却无怨无悔。一个山沟里的小厂现示出了多大的气魄?它是中华民族在站起来后建设祖国无私奉献的缩影。是一个民族的灵魂最有说服力的展现,它浓缩了一个时代的精神……。

      想看看厂区,走到大门前,一堆树枝堵在了大门口,只好做罢。崔护的《题都城南庄》跃然脑海:五十年前此门中,工人社员闹哄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含泪曳春风。在门口伫立良久五味杂陈。

     在回程的路上,当车子爬上马头坡的拐弯处,不由自主的停车回望,北来的蒲河波浪粼粼,流水义无反顾地向南而来,在一弯弓形大坝坝梁上飞流直下,如脱缰野马美丽的长鬃,似靓女闺房门上风动的珠帘;像霓裳羽衣下缀的摆裙;若嫦娥临空舞动广袖的白练。

     蒲河流水,还是当年那样悠闲地流淌着。蒲河东岸的山坡上被晚霞染成蛋黄色,一堆堆桃杏花在山坳竟相绽放,岸柳在微风中扶弄着美丽的秀发。抬目左顾屯子原盘坡公路高入云端,夕霞抹红了原畔的天际。年轻时的辛劳,老来的衣食无忧,心里满满的知足感。

坐听峡谷鸣蟾声,

遥看瀑布珠帘滚。

故地重游夕阳里,

人在画图美景中。

     晚照柔和的抚摸着老厂的残垣断壁,蒿草蒹葭在砖瓦砾里尽情地摇曳着,鸟瞰旧厂,心里百感交集。

跨蹬无归意,

板鞍不思还。

一步三回首,

情满小河湾。

     满载一天踩青踏春的收获,登车返程。车内李娟的《大登殿》字字穿心:

   “ 当年绣球抛予君,从未想富贵能加身。十八年看遍了人世浮沉,十八年尝尽了离别苦心。

……穿惯了布衣裙,看惯了乡间云。

……荣华富贵皆粪土,世间唯有真情深……。”

     披着晚霞,车子轻盈的驶入董志原畔的高速公路,把过去愁肠和烦恼远远抛在了车后。

作者简介:杨学辉,笔名:塞下翁,男,汉族,生于1950.1月。华池县柔远镇人。1969.1月参军,71.5月入党。74.1月复员。先后在庆阳地区水泥制品厂,华池县粮食局,华池人大工作。曾任华池县温台乡经委副主任,李良子乡乡长,城壕乡党委书记,华池县计划生育局局长,县委机关公委书记。于2009.12月以副县级待遇退休。爱好文学,业余常以文字作为精神寄托。

乡音陇风

5 August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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