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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5） 天还不露明，李老癫就拿着斧头在大街上乱砍乱叫。 “咣咣咣，斧头响，敌人听了跑得忙！老李我斧头磨得亮，见着不平就拼上！谁要敢来抗一抗，我定把他全家消灭光，消灭光！小斧头，它咣咣响，见了敌人它急得慌。阶级敌人在哪里，他就是水库上的大老王！大老王，他不是东西，霸占我水库还打俺娘，闹得全村是害饥荒，就像那鬼子进了庄，进了庄！小斧头，它响咣咣，全村老少别忍让，拿起那镢头来当枪，把那王八羔子赶出庄，赶出庄！” 老癫唱完这段，那棵倒霉的树也叫他砍得差不多了。老癫前几天刚从精神病医院家来，一共才老实两天。 老癫又来到山路远家门口，咣当咣当地砸门，一边哑喉咙破嗓子地叫：“表叔，是我啊！开门啊，是我啊表叔！” 世贞吓一跳，使脚蹬蹬路远，“老癫又来了，怎么办啊，这才安生两天！” “没事儿，他不敢怎么着。”路远下床穿衣服。 “你别开门，他砸家什怎么办？” “不开门他就不走，也不能光叫他在那里砸门啊！没事儿，我有法，他听我的话儿。” 路远打开屋门，一边小跑一边吆喝，“别砸了，我听着了！干什么你，天不明就砸门，聒噪得左邻右舍都睡不好觉！” 李老癫不砸了，开始呀呀呀呀地唱：“俺表叔，你快开门，你有两个好门神，门神门神不叫进，试试我斧头神不神！” 路远站门里说：“你有什么事儿啊，没事儿先回去，我昨晚上半夜才睡觉，还得睡！” 李老癫扑哧一声号起来，跟破了轮胎似的：“要了命啊——表叔哎，救救我噢——不能活了啊——表叔哎！” 路远只得打开门。李老癫抱头蹲地上，旁边放着个斧头，还在那里一个劲儿地叫：“救命啊——表叔哎！” 路远大声说：“有什么事儿快起来说，别吆喝，怪难听的！” 老癫伸伸脖子，把斧头往胳膊底下一夹就往门里拱，到天井把斧头往地上一撂，蹲下不吱声。 老癫狂躁的眼光在地上乱找一阵子，抓起一根树枝，哧啦一下子画个大圈，“表叔，这是咱桃花峪的水库。里边水满满的，老天爷还在那里哗啦哗啦地下啊！大坝眼看要裂口子，再不拉闸放水，全村就得淹啊！可是闸门怎么也拉不动，不好使，叫大石头堵住了。必须得有人下水搬开石头，这关键时刻怎么办？我说我下，我是党员，又是团支部书记，我不下谁下？表叔哎——（唱）共产党员一声吼，大坝也要抖三抖。顶天立地站那里，试看老天能怎的！腰里捆着大粗绳，十几个人在坝上把我拉，怕我进闸门喂了鳖和虾！表叔哎，那水冰凉，钻骨头啊，一不小心就叫闸门吸进去了啊！” 路远打断他说：“行了，别唱了，这些事儿我都知道，你跟我说过不知多少遍了。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亲眼见的事儿还能忘了？全村也都知道，那年要不是你损失就大了。生活有什么困难村里尽量帮你，可是也别什么事儿都指靠村里，主要还得靠你自己啊！” 老癫迷迷瞪瞪地看看路远，又拿树枝低下头在地上划拉，“表叔哎，在水里我是九死一生啊，好歹算是囫囵着上来了，上来就是一场大病啊！表叔哎——（唱）共产党，干革命，为了群众我豁上命。豁上命，我心里清，心中有盏明亮的灯！为了全村我落下病，不靠党来我怎活命！” 路远又打断说：“这些年，村里也好，邻居本家也好，也都帮了你不少忙，这个你心里有数儿吧？” “表叔哎——”老癫接着唱，“不是我心里不知足，我心里装着咱水库！干革命，不容易，打下江山又成敌人的！修水库，为人民，王军民把着咱闸门！麦子旱了浇不上水，眼看着馍馍吃不到嘴！公安局，也不对，抓了好人要判罪。俺娘今年七十岁，差点儿也成水库的鬼！” 路远喝住他：“行了，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你娘这么大年纪了，你还在这里咒骂她。水库上出那事儿的时候你不在家，不了解情况别瞎说。你娘也没挨打，这个我敢下保证，这么大年纪谁动她一指头也不行！” 日头出老高了，路远才把李老癫撵走。世贞在屋里悄没声儿地揉面蒸馒头，一大早晨也没敢出来。 相关链接： 关注是最大的支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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