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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纪慈恩
■图｜ 网络 ■编｜ 小树 我经常面试一些年轻的志愿者，他们多是在校大学生，他们听了我的演讲，听了很多“悲壮”的故事，激发了他们内心深处的对公益的热情，来做志愿者。起初我会给他们安排一些简单的工作，喂饭，送药，推老人去散步，渐渐地，他们开始抱怨“我来是为了惊心动魄和刻骨铭心的”，我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吐槽。平凡的小事，太卑微，很难被看到它的价值和力量，于是我们总是对那些惊心动魄的大事所折服，极少有人去问，刻骨铭心要背负什么。
有一天，我们很多工作人员和病人在楼下的院子里推老人晒太阳，打乒乓球，聊天，突然，一个脑瘤患者从14楼跳了下来——所有人都惊慌了。
我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盖住了逝者的面容，保护好她的尊严，安排现场所有工作人员把所有人带回病房——这是当时能做的最大程度降低创伤的方式。然后，我打电话给一直不屑于做“平凡的小事”、渴望“刻骨铭心”的志愿者，让他下来帮忙。我指挥着大家清理逝者的面容，因为殡仪馆来了是不会给她清理的，我们要在他们来之前将逝者恢复到最好的面容。那位志愿者全身哆嗦着站在楼梯口不敢动，我走过去，说，你不是看不起小事吗？你不是要惊心动魄吗？现在惊心动魄来了，你怎么也不满意了呢？你到底要什么呢？你也许觉得我很残忍，这样的场面害怕很正常，是的，很正常，可是我需要告诉他，所有的惊心动魄都是由一件一件小事做起的，当所有的小事你都带着敬畏心去做的时候，你才能承载惊心动魄。不是我残忍，是现实残忍，我要你明白，这就是临终关怀，临终关怀就是在面对一个个残酷的现实。我们看到临终者的价值——他们一生的智慧，也是需要能力的，没有哪一个身患重症，疼痛难熬的病人没事讲给你故事听，他讲给你听的时候，一定是你走进了他内心深处别人走不进去的地方——和临终者聊天，也是一项极高的技能。
而这种技能都是一件一件我们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累积而成的。
当别人觉得你拥有与生俱来的坚强的时候，他们只是不知道你走到这里到底经历过怎样的艰难，痛苦，恐惧，胆怯，没有告诉你，只是没有必要告诉你，没有人喜欢听别人的苦难，他们想听的只是苦难后的智慧和你告诉我在苦难中的捷径和方法。我组织目击者录了笔录，做了死亡报告，安抚了家属，殡仪馆的人把人带走，开完会安排好后续的事情，我回到病房安抚刚才的每一个目击者，走出医院——此刻，才可以有情绪，作为一个专业的社会工作者，在此之前，你需要把损失和创伤降到最低，一切结束之后，离开医院之后，去处理你的恐慌，你的害怕，你的悲伤。其实每一件都是平凡的小事，累积起来，变成了刻骨铭心。我第一天进到临终医院的时候就碰到有人死，我站在窗外都感到自己全身发抖，护士长说，没关系，你可以站在这里，但是如果你想从事这项工作，就必须要克服对于遗体的恐惧。是的，恐惧是正常的，但是你的选择——你选择了从事这项工作，就要克服恐惧，这是职业要求和职业素养。于是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去触碰遗体，去观摩解剖，去主动上网看一个个尸体的照片，从第一次完全不敢面对遗体，到我可以站在病房里的远处看他们为逝者穿衣，到我可以站在床边帮别人递东西，到我可以收拾病人的遗物，到我可以协助资深的工作者帮助逝者换衣服，到我可以成为主导者为病人换衣服，到今天每一个病人离开我会躺在他们的床上去感受死亡的温度，保留一个他们的遗物用来怀念。
你没有等到那一天，欲望不会让你有那么一天，却等来了疾病。它没有统一的样子，其实它也很清晰，就是我们自己，是你的选择，救了你。纵使是死亡，也不是癌细胞杀死了你，是你的正常细胞已经不能供应器官的存活，是“你”很重要。
我们知道了太多的道理，
懂了太多的知识， 知识与生活需要匹配， 知识才有意义。 现在，我们只需要去做，去改变，去经历， 一年的设置， 告诉你， 岁月很快， “来不及”已经在路上， 你只有“去做”这一件事， 时间和老天给你的机会不是永无止境的， 用完就完了， 在疾病到来之前， 一切都来得及， 一年的设置， 为的只是， 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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