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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志怪小说趣味故事系列-明武宗的另一幅面孔

 时拾史事 2022-07-07 发布于北京

本文系时拾史事独家原创稿件,未经授权严禁转载

前言

在位十六年,年号“正德”,庙号“武宗”的朱厚照是大明王朝第十位君主。由于被史官记录了诸如巡游无度、宠信宦官、廷杖大臣等一系列“斑斑劣迹”,导致其在正史中的口碑并不算太好。民间一提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正德皇帝,人们的脑海中便立马浮现出一位不学无术、昏庸无能、放荡不羁、声色犬马的玩乐天子形象。

大明玩乐天子朱厚照

他曾化名“朱寿”,以自封的“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头衔率六万明军对抗五万蒙古军队,最终以敌方“阵亡十六人,明军阵亡五十二人”的“傲人战绩”迫使蒙古退军---这就明史上大书特书的“应州大捷”。

除了“赫赫战功”,朱厚照还酷爱“微服私访、体恤民情”。他在民间留下了诸如“游龙戏凤”这般香艳情史,还被改编为京剧曲目,至今仍为百姓津津乐道。

由徐熙媛、任贤齐主演的以朱厚照为原型的宫廷题材喜剧电影《龙凤店》

在清代中期浙江文人吴炽昌所著的史料笔记作品《续客窗闲话》中,记载了三则明武宗“另类”轶事。今天就让我们通过这些故事,去接近这位五百年前的大明天子吧:

故事一

正德二年丁卯秋(公元1507年),正逢三年一次的乡试(秀才考取举人)。赶考的学子们乌泱泱云集在大明帝国的心脏---北京城中,而发现了商机的各色看相、测字、摸骨、解梦、占星、塔罗牌大师们也蚁聚前门,争奇斗艳、热情地招揽生意,为热衷仕途功名之学子提供预测前程的服务。

北京前门旧照

有个自比许负(西汉初年著名相士)、管辂(三国时期著名术士)等神算子的算命先生,牛逼十足:但凡瞅见微服路过的朝廷命官,他都能立即指出其官居几品,是何出身,且一经核对,准确无误、不差毫厘。因此找他看相的人络绎不绝、大排长龙。

晚清的算命先生

朱厚照听得此人神通,亦微服出宫,混迹于人群中一瞧究竟。八月初八那天正午,有位书生咆哮嘶吼着直奔算命先生的摊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张口大骂:“你个死神棍,耽误老子功名,今天就跟你拼了!”

看热闹的众人排解不开,朱厚照遂令侍卫拉住二人,打听个中缘由。那算命先生捋着胡须,侃侃而谈:“这人前些日子来探问考试排名,我算到他能中今科解元(乡试第一名),谁料他自己居然不去赴试,现在倒诬赖我耽误他的前程,这不是个书呆子么?!”

中过解元的唐寅/唐伯虎

书生驳斥道:“呸!正因为你说我必然金榜题名,于是亲朋好友提前摆酒设宴大肆庆祝,结果我喝得酩酊大醉,待家人将我唤醒,催促入场赴试时,考场早已大门紧闭!你说,天下哪有人考中'场外解元’的?你这不是耽误我的大好前程嘛!?”

每年高考时节都能看到“因考生迟到而无法进场考试”的新闻

继而俩人依旧争执不休、互不相让。看在眼里的朱厚照拿定主意,清清龙嗓,大喝道:“二位莫急,且听我说!若是今日有人能将这位公子送入考场应试,倘若仍旧没中解元。先生,您认罚么?”

算命先生毫不含糊,拍着胸脯,高声嚷嚷着:“那就挖掉我这对招子!”朱厚照狡黠一笑:“很好,那出口无悔、一言为定哟。”说罢,他抓起几案上的纸笔,龙飞凤舞、笔走龙蛇,迅速批了一张条子,接着又取下随身携带的御宝印章盖上,再命侍卫持此“圣旨”护送书生进场考试。

吩咐完毕,他又扭头冲算命先生挤眉弄眼:“咱们半个月后再来验货。”彼时的算命先生观其言行举止、身姿气度,早已算出此乃当今天子,因此他只能唯唯诺诺、点头哈腰、悄悄回避,最终消失于人群之中。

侍卫送书生赶到考场外,击鼓大喊:“接旨!”看门官赶紧撕掉大门上的封条,打开门锁,迎入他们一行人。到公堂之上,考官们全部跪下听旨。侍卫宣读完毕,回去复命,而御史则拿起考卷,毕恭毕敬地送书生去号房参加考试。

贡院里供学子答题的号房

考场顿时哄传皇上送朋友进考场了。主考官因此格外留心阅卷,见那人文章写得还算中规中矩、马马虎虎,遂与其他同僚商量。结果大伙纷纷点头道:“此人既得圣上垂青,那就不能让别人再中解元,如此有违上意呵。”

于是那书生就这么“阴差阳错”地高中解元。主考官上殿复命时,极尽所能地溜须拍马到:“其人妙笔生花、才思敏捷,恭贺皇上喜得栋梁,此真国家之福也。”朱厚照听罢,笑逐颜开:“此乃命也,命也。”

然而,他的本意其实并非如此---他原本觉得书生考场迟到,必当心态崩塌,以致发挥失常而名落孙山。如此一来便可以看那算命先生的笑话,挖其眼珠。谁知底下的官员揣测上意产生误解,歪打正着地将书生选为解元。朱厚照不便发作,也只得强装欢笑,默认了这个结果。

原来在与算命先生赌咒之后,他的著名娱乐场所---豹房又迎来一批美人儿。身强力壮、年轻有为的小朱皇帝又沉浸在这温柔乡中流连忘返、忘乎所以。

朱厚照设立的花样繁多的娱乐场所-豹房

直到书生中了解元,朱厚照才猛然想起跟那算命先生还有赌约。他不仅一阵后怕:那算命先生还真是个“神算子”,但倘若他“料事如神”能够泄露天机,那还了得?

朱厚照一想到此,不由辗转难眠。当他着锦衣卫去查访捉拿那算命先生时,谁知人家“道高一丈”,早已不知所终,无从寻觅了...

故事二

正德三年(公元1508年)春夏之交的某天深夜,朱厚照刚刚在豹房“消遣”完,微服回宫。途中偶遇一支浩浩荡荡、排场壮观的迎亲队伍。新娘的花轿华美异常、光彩夺目。惹得他停驻道旁看起了热闹。

忽然,他瞧见轿子前头有一个身高两丈多(约五米多)的壮汉,其人面目黢黑,骨骼清奇,身披铠甲,手持降魔杵,趾高气昂、抬头挺胸,迈着阔步徐徐前行。

这黑汉子发觉朱厚照盯着自己,似乎有意退缩,一溜烟窜到仪仗队最前头去了。朱厚照引以为怪,便命车驾一路尾随,直至迎娶新媳妇的宅邸门口。此处已是门庭若市、熙熙攘攘,原来是个大户人家。

朱厚照看到那黑汉子已在花轿之前进了院子,当他发现朱厚照也在场时,吓得嗷地一声叫唤,双手遮脸,仓皇而逃。朱厚照幡然醒悟:对哦,它不是人!(废话,世间哪有五米高的人?)应是天上的凶煞星。可这户人家为何偏偏选择在大凶犯冲之日娶亲呢?看来是选日子的师傅学艺不精、误人匪浅。于是乎朱厚照便决意留下来会会那人。

待新人交拜送入洞房后,院落中便预备开宴就席。主人家招呼来宾时见朱厚照气宇轩昂、相貌不凡,遂拉着他坐了上座。(这也行?)尽管陪坐一旁的主人家还不知道这位贵人的真实身份,但总觉得他威严庄重、霸气侧漏,因此不敢冒昧询问。

朱厚照可不管这套,反而大大咧咧地问道:“挑选娶亲日子的师傅来了吗?”主人家指着坐在次席的一位老翁,得意洋洋地介绍:“喏,他可是当值钦天监的大官!学术精妙、能掐会算,这京城中凡是办红白喜事的人家找他挑日子,必定大吉大利、百无一失。”

钦天监是朝廷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的官署

朱厚照听罢,嗤之以鼻、不以为然。他让主人家把那老翁叫过来责问到:“听说你很会挑选黄道吉日,怎么这次故意拿'黑道凶日’糊弄人呢?”

老翁不急不慌地回答:“岂敢岂敢,老朽算到今日寅时虽有一名叫做'元首宿’的黑煞神降临,但遇紫微星临凡,便可逢凶化吉,非但不会成为祸患,还有后福哩。”

朱厚照一时无言以对,却还犟嘴:“那我出个上联,你要能对出下联,就饶过你这巧舌善辩的老东西。听好了,我的上联是:元首宿逢元首主。”(天上的凶星-元首宿遇到了地上的元首主-自己/皇帝)老翁以年迈衰弱为由,请示可否让新郎替自己对下联?朱厚照点头同意。

于是主人家唤来新郎。(人家洞房正爽着呢,坏人好事太缺德!)新郎得知上联后立马就对出下联:“紫微星照紫微郎。”(天上的紫微星-皇帝照耀着地上的紫微郎-中书舍人/朝廷大官)

朱厚照甚为满意,自言自语地说:“此翰苑之才也。”老翁忙命新郎伏地谢恩。朱厚照晓得身份早被这老翁识破,只得依依不舍地登车离去。(恐怕是酒宴还没吃饱。)

那新郎本就是举人,很快又中了进士(已通过了科举最高级别的考试-殿试)。在上殿拜见皇帝时,朱厚照认出来了他,并特意关照将其编入翰林院,还笑着冲他眨眨眼:“从前我还喝过你的喜酒哩。现在把你安排到翰林院供职,算是我给你补的新婚贺礼吧。”

故事三

有一年正赶上三年一次的武举会试。朱厚照(又双叒叕)包着头巾,腰跨佩刀,乔装打扮成赶考的武举人,在北京街头闲逛游走。

清乾隆朝名将杨遇春即是武举人出身

彼时已近黄昏,朱厚照瞅见前方有个打着灯笼的老汉正步履蹒跚,缓慢前行。斜刺里忽地窜出一名身材壮硕的衙役,一下给老汉撞了个趔趄,灯笼也掉在了地上...

老汉好生委屈:“我与足下本来就是乡里乡亲,从前还曾周济过你。现在你欺我年迈无能,是何道理?”

那衙役厉声怒喝:“呸,老韩头!我最烦你开口闭口翻那陈谷子烂芝麻的旧账,老说周济过我。搞得我忒没面子!”

老韩头反唇相讥道:“我并非睁着眼睛说瞎话,十年前我请你吃过好几顿饭,还资助过你银两。现在你当了衙门里的班头,我没指望你知恩图报,谁晓得你却恩将仇报,世上哪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

那衙役闻言怒不可遏,抓住老韩头一个过肩摔,跨在老人身上一通拳打脚踢,唬得围观群众七手八脚前来拉架。

朱厚照看到这里,悄然拔出佩刀,瞅准人群中的空隙,噗哧一声,将佩刀朝那衙役的胸腹快狠准地扎了过去。

“哎哟!”衙役惨叫一声,转体180度,仰面朝天、后脑着地、轰然倒下,没过半住香的功夫就蹬腿咽气、驾鹤西游,肚皮上还插着那把配刀。

朱厚照见其已死,心满意足地悄然消失于人群之中,深藏功与名。可巡城兵士赶到了现场,因抓不到真凶,索性便将老韩头扭送至五城御史司坊(明清时期负责巡查京城、管理京城治安的机构),后又将其移交至刑部受审。刑部官员毫不含糊,直接来个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判他行凶杀人,秋后问斩。

待到秋谳(每年秋天在死刑执行之前,须由皇帝亲自审批,是否同意处决)时,朱厚照看到老韩头的名字,若有所思。他命人将其从死牢里提了出来,展开廷讯(在皇宫内审讯犯人)。

老韩头在朝堂上哭天抢地、大呼冤枉。朱厚照(并不厚道)搭着脸说到:“朕晓得你有冤屈。”(废话,人是你杀的。)他又转过头来,换上一副严肃面孔,厉声质问:“这案子是谁负责审的?”刑部尚书回奏是某刑部郎中,朱厚照立马传他上殿。

那郎官前脚刚迈进殿门,朱厚照就叫锦衣卫把老韩头身上的枷锁解下来,夹在他脖子上。

朱厚照面露愠色:“朕才是此案真凶,你却把老人家屈打成招来抵罪。想那大牢里不知尚有多少无辜冤枉之人。朕今天为了解释那些冤魂的怨念,就拿你来偿命!”

郎官吓得下跪叩头、慌忙辩解:“可那老头有杀人凶器啊!”朱厚照闻言,笑而不语,只是命太监取来刀鞘,再与呈堂证物的那把凶刀一拼,居然合二为一,天衣无缝。

郎官见此,不禁吓得元神出窍、魂飞魄散,乖乖认罪伏法。朱厚照下令将老韩头当庭释放,还给了一百两黄金。朱厚照嘱咐说:“实在不好意思啊,让你老人家替朕蒙冤受过。这些钱就当是国家发给你的赔偿金,请收好哟!”

经此一遭,当年的死刑执行全部被叫停,朱厚照特意挑选精明干练的御史奔赴各省监狱复核审查,后来果然发现了大量冤假错案,统统及时给予了平反。

总结

史书上对明武宗朱厚照的评价不高,认为他勤于嬉戏、惰于政务。位期间被指:“耽乐嬉游,暱近群小,至自署官号,冠履之分荡然矣......是以朝纲紊乱......”

然而上述文三则故事中我们从不难发现,他想看书生落榜的笑话,整蛊算命先生、拆台钦天监、手刃衙役,“陷害”老韩头,都体现了他鲁莽专横、诡诈顽劣的一面。但他派人护送迟到的考生入场考试;婚礼撞见凶煞星下凡,担心对主人家不利,便一路跟随保驾护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宰了欺压百姓的恶吏,又说明他极具正义感与同情心。

他还安排中进士的新郎供职翰林院,声称是白喝喜酒后随的新婚贺礼;给替自己受过、无辜蒙冤的老韩头一百两黄金的国家赔偿。他那通情达理、俏皮滑头的形象便活灵活现、跃然纸上。

当他目睹老韩头的冤屈后,能够清醒地意识到在昏官酷吏的治理下,全国肯定还存在大量的冤假错案,便立即派出御史彻查全国的刑事案件,并给予平反。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选之人,不再是神秘面纱下的真龙天子,而是一个有血有肉、地地道道的大活人。这个人就是普通大众中的你我他,历史上的一代帝王就这样变得带有体温,更具真实性。

明武宗御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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