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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当代散文家研究（十四）·晨义 学术主持：王景科（山东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摘要：本文以散文界的第三次革命及“新散文”的兴起为背景，分析了晨义散文集《钻石人生》所体现的“新散文”写作作为一个群体的追求，以及他具有个人特色的不懈写作实践。在具体分析上以作品为依托，透视作为散文作者的晨义的独到之处。 关键词： 散文界革命；“新散文”；晨义；《钻石人生》 新时期散文经历了三次革命性的变革。第一次散文界的革命是新时期伊始，以巴金的《随想录》为代表的反思历史、正视现实的理性反思散文，恢复与发扬了“五四”文学讲真话、抒真情的传统。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散文界迎来了第二次革命，散文向更深和更广发展了，开山之作是余秋雨的《文化苦旅》。人们从过去较为单纯的对散文的理解变成了对散文这种文体的重新的认识，散文的疆域拓宽了，“大散文”的主张开始提出，更多的写作者成为散文大军中的主将。这一时期作出重要贡献的作家有王充闾、卞毓方、李存葆、季羡林等。 第三次散文界的革命发生在九十年代末，自身不附加任何东西的“新散文”悄然走进人们的视界。“新散文”在相当程度上突破了传统散文的格局，目光所及是生活或历史的原生态，用生活或者历史本身的复杂逻辑去构筑作品，有效避免了主题先行的弱点，使散文这种文体真正成为最具个人性与主体性的文体。 “新散文”的写作者大多是六七十年代出生的，具有较高的学历，有思想、有个性，并有着很自觉的反叛意识。这批散文作者大都是由写诗转向散文创作的，这必然会对其散文产生影响，使其散文具有明显的“跨文体”的特点，在从容自如的叙述中透露出浓浓的诗性趣味。代表作家有周晓枫、张锐锋、刘烨园、王晓波等。 在以上作家取得“新散文”写作的可喜成绩时，近些时候，又有黑陶、敬文东、晨义等新生力量加入“新散文”创作的队伍中，他们的出现给“新散文”注入了新的理念。“新散文”不再强调思想含量，不太讲究文本格式，所写无论巨细，更加注重生命感觉。最主要的是这批作者的写作一开始就是一种私秘性的，发表的欲望是退后的。正是如此，他们的散文才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新鲜感，也就有了排他性。这也就使得散文越发地向前探求，寻找到新的可能。 晨义就是他们中一位颇引人注目的写作者。从事文学编辑工作的晨义，以对文学天然的亲切感和得天独厚的优势投入到文学创作中，笔耕不辍，诗文兼得，已出版诗集《一千年的目光》和散文集《钻石人生》。 散文集《钻石人生》文如其名，正是作家于浩淼的人生之旅中拣拾起的一粒粒钻石般的珍品。朴实无华的璞玉，经由作家诗心妙手的细致打磨，焕发出钻石般璀璨的光芒，成为人生中不可多得的珍藏。 而更加引人关注和探究的是这些珍贵的收藏大多来自乡土，散发着泥土的芬芳和亲切熟悉的气息。将生命感悟、哲理妙思植根于乡土，使写作回到大地之上，而不是从某种理念出发去进行图解与阐释，正显示了作家的诗心独具，而这也正是“新散文”写作者不懈的追求。作家“写炊烟，写炊烟下的风景；写泥土，写泥土上的稼穑；写初春的杏花深秋的豆叶，写雨天的燕影雪夜的碾声；写犬吠柴门蛙鸣月下，写布谷桑林斑鸠梧桐；写黄昏的牛，写铁匠和他的女人……”（《水边的琴》）为读者精心描绘了一幅幅充满诗意的乡村生活画卷。有过乡村生活经历的人都不会对作家笔下的这些景物感到陌生，它们全都来自生活，而且就是鲜活可感触的生活。散文是作家才情和智慧外逸的产物，它种植的是闲适，收获的却是惊喜。完全不是刻意经营、水到渠成的收获，而是那种瓜熟蒂落、“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果实。这正是散文的灵魂所在，而作家恰恰抓住了这一灵魂，将生活中的所见所感融入笔端，以独到的诗情将其凝聚成一篇篇精美的文章。 更为可贵的是作家并没有止步于此，而是将笔触伸向更深的层面，引向对生活的独特发现和感悟。与其他“新散文”作家一样，如上文所述，晨义的作品中也含有密集的生活意象，但又不同于那些温柔敦厚或温香绵软的小品，不同于晚间灯下的个人情调的喃喃自语式的小女人或小男人散文。在这些来源于生活之流的散文作品中，作家始终没有放弃作品应有的人文内涵。作家从日常生活的原生态中深入掘进，展开丰富的想像与深入的思考，将生命每一个瞬间和意识的每一次流动留下来的痕迹都记录下来，传达的是知识分子对自然、对人生的深长思考。在《荆柯根意》中作家就小小的荆柯之根发出慨叹“我欣赏纯自然的造型，无刀斧，不强求，因势就形，诗意天成，给人归真之感。”“我和尤朔居住在一座小城里，同怀一颗友爱之心，正像一块荆柯根上，那两条枝子；也像两条枝子之下，那一块根。与人为友，自然至上，惟求一个真字。”作家由自然之物感触到交友为人的真诚之理，物有所托而情有所寄，毫无矫揉造作之嫌。《男孩》一篇，全文不过三四百字，可谓短小，写一个八九岁的乡间男孩费劲周折得到的鸟巢却是早被鸟儿遗弃的空巢。男孩为“初尝受骗的滋味，感到羞耻”。篇末作者自然生发出感慨“但此刻他却不会想到：多少年后他所苦苦追求的虚名浮利之类，正是这一状如桂冠的空巢。”看惯人世沧桑的作家在这里展现了他的睿智和对逝去人生的感叹。也许那个八九岁的男孩就是当年的作家，作家遥望当年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对中间几十年的努力和追求做了总结，在总结中不动声色地将曾经视为目标而今却以为虚浮的一切轻轻抹掉。作家所要表达的不是虚无，而是对浮名的淡漠和释然，有一种达观的人生态度在其中。 散文贵在捕捉“人人心中所有，但人人笔下所无”的东西，它是具有普遍性的人类集体智慧、情感、认识等的载体。也就是说散文最重要的品质在于它能够并善于将个人的经历、感受、体验等经过反思、琢磨、升华为一种值得信赖的普遍经验。晨义的散文集《钻石人生》就很好地把握并实践了这一品质。《城市羔羊》写一只意外流落到城市里的羔羊，在都市的钢筋水泥之间，它起初感到新奇，后又意识到处境的危险，“它的语言只有自己听得懂。这是一座孤岛，除了脚下这些市民化的小草，它成了岛上惟一的求生者。”这展现了人们的一种普遍性的体验，即来到一个新的陌生的环境中的那种惶恐不安、四顾茫然的感觉，以及与新环境格格不入的强烈的排斥感和被拒感。这种感觉使人局促、紧张、恐慌，并极度怀念那刚刚离开的熟悉的旧环境。作家继续写道：黑夜来临，城市变得红唇绿眼，“城市的夜路并不好走。它的心可以舒展在崎岖坎坷的旷野，却不敢透露给宽阔平坦的市场。”联系作家自身由乡村进入都市的生命轨迹，可以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这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无助的生命体验。文章末尾写道：“不过你别担心，这羔羊原来只是一尊白石雕像。它不会走动，不会饥渴。如果有人打碎它，也听不到痛苦的惨叫，看不见可怕的流血。”“感谢上帝！”作家松了一口气似的为那只羔羊只是一尊雕像而深感安慰，但是读者的心却不能因这个意外的发现而稍感轻松。这不能不归功于作家所表达的那种普遍性的体验与人们心灵的契合产生的震撼，以及作家的笔力所达到的深度。 《钻石人生》中四处流溢着作家晨义的真情实感，这也是散文写作真正的潇洒飘逸之处。而且晨义特别善于在自己的所见所思中阐述一个个朴实无华的道理，既通俗易懂又让人感慨万千。这也是“新散文”作家一贯的追求，他们不回避对事物作出价值判断，但这判断的出发点却是植根于对“意义”的思考上的。一些从功利价值层面即使早已有定论的事物，他们却对之从“意义”层面加以反复思索与书写。他们力图给我们生存过的世界赋予新的意义。晨义的散文作品正践行了这种探索和追求。《梧桐》一篇，即从梧桐之美质说起，“梧桐有着音乐天赋，据说是制琴的良材。天然资质加上一段取纳万籁的经历，造就了梧桐的非凡才思和浪漫情怀。”行文至此，接下来顺理成章地应该是邀读者一起欣赏桐木所制之琴的美妙天籁了，但作家笔锋一转，写到“梧桐繁华，最终做琴的却是少数，因为弹者有限，闻者太稀。但梧桐就是梧桐，无论后来做了什么，其性未改，其质未变，其爱乐的身体和灵魂不死。只要你用手叩问，就一定能得到真实的回答。”即使怀美质却不遇能工之巧手，不遇知音之聪耳，梧桐却依然美质不改，即便“投入火中的碎片”，也“照样发出烈烈的绝响。”这是梧桐的至高境界，也是为人为文的至高境界。在这里，作家并没有因身怀美质的梧桐却明珠暗投而叹惋和哀伤，也没有因此而否定梧桐的意义，而是从作为木头的层面上开掘出梧桐依然不同于普通木头的深层内涵，读来令人深思。 《钻石人生》的真情实感还表现在作家一颗炽热的赤子之心上。赤子之心，美在无私无邪，作家正是以这样一颗赤子之心歌唱着乡村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抒发着对故土的无限依恋和怀念。作家在《故园》中深情地咏叹“故园！故园在哪里？故园在月亮的脚下。”心灵深处尚保留一份赤子的童真的人才会对故园有这样的怀想。“故园，今夜就许我脱去尘世的鞋子，以月光的赤足，踩一踩你沧桑的土地，感受那依然的关怀。”这颗赤子之心不禁令人感叹再三。而在《桃花三徘徊》中，作家揉合了无邪童真的心灵更是表达得淋漓尽致：“桃木真能避邪吗？我并不信。”“但我希望世上真有一种能避邪的树，赶尽一切害人的鬼怪。这样的树，到底有没有？有的话，它叫什么？长在哪里呢？”这样的语言也许会被驳为幼稚，但在稚气的话语氤氲之下的那无邪的心灵是感人至深的。 与其他“新散文”写作者一样，晨义的散文在行文上呈现出优美典雅、风姿绰约的古典主义审美倾向，具体表现在意象的选取和语言的选择上。在意象的选取上，故园、青山、秋月等都是散发着古典之美的涵义深远的意象。语言之典雅、工整，颇具诗性趣味，与传统散文可谓一脉相承。 在晨义身上体现了“新散文”写作者的大体一致的努力方向，即给新时期散文注入新的因素，完成对传统散文思想内容上的改造与深化。这是“新散文”超越传统散文的最大意义之所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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