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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读《金瓶梅》:西门庆的“温柔体贴”与李瓶儿的“乌鸦嘴”

 吴营洲文存 2022-07-11 发布于河北

闲读《金瓶梅》

吴营洲

西门庆的“温柔体贴”

  第五十四回,西门庆与应伯爵等正吃得热闹,只见书童抢进来,到西门庆身边,附耳低言道:“六娘(李瓶儿)身上不好的紧,快请爹回来。马也备在门外接了。”西门庆听得,连忙走起告辞。

  ——由此可知,西门庆很是在意李瓶儿。倘若他得知是李娇儿或孙雪娥病了,会急急忙忙往家赶吗?

  西门庆来家,两步做一步走,一直走进六娘房里。走到床边,只见李瓶儿咿嘤的叫疼,却是胃脘作疼。西门庆听他叫得苦楚,连忙道:“快去请任医官来看你。”后又拥了李瓶儿坐在床上,李瓶儿道:“恁的酒气!”西门庆道:“是胃虚了,便厌着酒气。”又对迎春道:“可曾吃些粥汤?”迎春回道:“今早至今,一粒米也没有用,只吃了两三瓯汤儿。心口肚腹两腰子,都疼得异样的。”西门庆攒着眉,皱着眼,叹了几口气。

  两个小厮回家。西门庆见了药袋厚大的,说道:“怎地许多!”拆开看时,却是丸药也在里面了。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方才他说先送煎药,如今都送了来!也好,也好。”……西门庆把药交迎春,先吩咐煎一帖起来。李瓶儿又吃了些汤。迎春把药熬了,西门庆自家看药滤清了渣出来。捧到李瓶儿床前,道:“六娘,药在此了。”李瓶儿翻身转来,不胜娇颤。西门庆一手拿药,一手扶着他头颈,李瓶儿吃了叫苦,迎春就拿滚水来过了口。西门庆吃了粥,洗了足,就伴李瓶儿睡了。

  此时的西门庆,对李瓶儿绝对够得上“温柔体贴”了,甚至把药“捧到李瓶儿床前”,简直就是“模范丈夫”了。

永福寺的“不合常理处”

  第五十七回,永福禅寺开山是那万回老祖。万回老祖归天圆寂,那些得皮得肉的上人们,一个个都化去了。只见有几个惫赖的和尚,撇赖了百丈清规,养婆儿,吃烧酒,咋事儿不弄出来?打哄哄,烧苦葱,咱勾当儿不做?却被那些泼皮赖虎,常常作酒捞钱抵当。不过一会儿,把袈裟也当了,钟儿磬儿都典了,殿上椽儿卖了,没人要的烧了,砖儿瓦儿换酒吃了。弄得那雨淋风刮,佛像儿倒了;荒荒凉凉,烧香的也不来了。主顾门徒、做道场的、荐亡的,都是关大王卖豆腐——鬼儿也没的上门了。一片钟鼓道场,忽变做荒烟衰草!

  而那寺里,有个道长老,是从印度来的。他在此已面壁九年,始终不言不语。忽一日,发个念头,说道:“呀!这寺院儿坍塌的这模样了。你看这些蠢头村脑的秃驴,止会吃酒噇饭。把这古佛道场,弄得赤白白地,岂不可惜!……”

  窃以为,这里有两处“不合常理”。其一,这位印度僧人,不该骂其他僧人为“秃驴”。那些僧人在不遵守戒规似乎也不该这样骂。因为他本人就是一个僧人;其二,这座禅寺既然如此破败,西门庆焉能在这里“摆设酒席”?

李瓶儿的“乌鸦嘴”

  第五十七回,西门庆拉着月娘一同到李瓶儿房里看官哥。李瓶儿笑嘻嘻的接住了月娘西门庆。西门庆道:“娘儿来看孩子哩。”李瓶儿就叫奶子抱出官哥。只见眉目稀疎,就如粉块装成一般,笑欣欣直攒到月娘怀里来。月娘把手接着,抱起道:“我的儿,恁地乖觉。长大来定是聪明伶俐的。”又向那孩子说:“儿长大起来,怎地奉养老娘哩?”那李瓶儿就说:“娘说那里话?假饶儿子长成,讨的一官半职,也先向上头封赠起。娘,那凤冠霞帔稳稳儿先到娘哩,好生奉养老人家!”

李瓶儿所说的“假饶”,是“即使”或“纵使”的意思,窃以为这样说是不吉利的。李瓶儿似该这样说:“娘说那里话?儿子长成,假饶讨的一官半职,也先向上头封赠起。”

西门庆也“幽默”

  第五十七回,西印度和尚想重修永福寺,便登门来向西门庆化缘。西门庆就把那募缘疏簿看毕,对长老说:“实不相瞒,在下虽不成个人家,也有几万产业。忝居武职,交游世辈尽有。不想偌大年纪,未曾生下儿子。房下们也有五六房,只是放心不下,有意做些善果。去年第六房贱累生下孩子。咱万事已是足了。偶因饯送俺友,得到上方,因见庙宇倾颓,有个舍财助建的念头。蒙老师下顾,西门庆那敢推辞?”拿着兔毫妙笔,正在踌躇之际,那应伯爵就说:“哥,你既有这片好心为侄儿发愿,何不一力独成,也是小可的事体!”西门庆拿着笔,哈哈地笑道:“力薄,力薄!”伯爵又道:“极少也助一千。”西门庆又哈哈地笑道:“力薄,力薄!”那长老就开口说道:“老檀越在上,不是贫僧多口,只是我们佛家的行径,都要随缘喜舍,终不强人所难。随分但凭老爹发心便是!此外亲友,更求檀越吹嘘吹嘘。”西门庆又说道:“还是老师体谅,少也不成,就写上五百两。”阁了兔毫笔。那长老打个问讯谢了。

  此处西门庆的这几声“力薄,力薄”,与接下来挥笔“就写上五百两”相对照,这个西门庆也委实“幽默”得紧。

  这“五百两”银子,大概相当于当下的“五十万”吧。

西门庆的“狂傲”

  第五十七回,当西门庆将自己给永福寺捐了五百两银子之后,月娘劝他:“哥,你日后那没来由没正经、养婆儿没搭煞、贪财好色的事体少干几桩儿也好。攒下些阴功,与那小的子也好。”西门庆笑道:“你的醋话儿又来了。却不道天地尚有阴阳,男女自然配合。今生偷情的、苟合的,都是前生分定,姻缘簿上注名,今生了还。难道是生剌剌胡搊、乱扯歪斯缠做的?咱闻那佛祖西天,也只不过要黄金铺地;阴司十殿,也要些楮镪营求。咱只消尽这家私广为善事,就使强奸了嫦娥,和奸了织女,拐了许飞琼,盗了西王母的女儿,也不减我泼天富贵!”

  你瞧西门庆这口气,也太“狂傲”了,像是《红楼梦》里的王熙凤,从不信阴司报应的。王熙凤的原话是:“我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什么事,我说行就行!”

潘金莲与陈经济“算没算帐”

  第五十七回,陈经济要与西门庆说话,寻到卷棚底下,刚刚凑巧遇着了潘金莲凭栏独恼。潘金莲猛抬头儿见了经济,就是猫儿见了鱼鲜饭一般,不觉把一天愁闷都改做春风和气。

  在此处,“崇祯本”接下来写道:“两个见没有人来,就执手相偎,剥嘴咂舌头。两个肉麻顽了一回,又恐怕西门庆出来撞见,连算帐的事情也不提了。一双眼又象老鼠儿防猫,左顾右盼,要做事又没个方便,只得一溜烟出去了。”

  而梅节校本(“词话本”)则是:“两个乘着没有人来,执手相偎,做剥嘴咂舌头。两下肉麻,好生儿顽了一回儿。因恐怕西门庆出来撞见,连那算帐的事情也不吆呼,两双眼又像老鼠儿见了猫来,左顾右盼提防着,又没个方便,一溜烟自出去了。”

  “崇祯本”此处的意思是:潘金莲与陈经济并没有干那好事儿(“连算帐的事情也不提了”,即二人并没有互算“风流帐”)。

  梅节校本此处的意思是:潘金莲与陈经济干了那好事儿,只是“不吆呼”!(“吆呼”者,“高声呼喝”也!)

  细细想来,还是梅节校本的《金瓶梅》有意思,有情趣。既紧张,又刺激。此时的陈经济与潘金莲,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偷”,更是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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