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scape Bridge Design in the Context of Architecture:Taking Three Landscape Bridges as Examples 景观桥作为公共景观中的重要节点,可以帮助空间实现场地缝合与景观再生。文章中的三个景观桥案例,从环境诠释到自我表达都以各自独特的方式呈现对外界环境因素的回应,并实现对公共空间的贡献和创新。作者通过分析这三个不同景观场景中的桥梁,尝试从建筑学语境出发探讨景观桥的设计方法,实现场所精神、建构技艺、文化传统、景观意境等不同维度的价值。 传统景观设计中出现的桥梁通常被划为市政工程专业范畴,但在公共景观中出现的景观桥却是一个更为复杂和多元的课题,它不仅是公园中特殊的景观要素,也是公共空间的重要节点,往往还对传统的结构形式提出特殊的技术要求。它涉及景观学、建筑学、工程学等多个专业领域。虽然近些年的景观设计越来越意识到景观桥的重要性,但对其的认识往往停留在形态模仿、立面装饰等较低的美学价值上,又或片面地追求造型的奇特而忽略了与周边景观的融合,出现脱离桥梁本身功能的表现形式。这些桥梁普遍具有以下这些问题:场所精神缺失、建构技艺缺失、文化传统缺失、景观意境缺失。平远桥 当桥梁融入景观空间时,设计需要借助与周边环境的关系呈现一种新的维度。在 2019 中国风景园林学会上,常青院士在《史地维度与景观质感》[1]的主旨报告中提出“场所精神”(Genius Loci),这两个词分别隐喻了“地方文化”和“土地特质”。追溯建筑学和风景园林学的学科因缘,辨析广义的“景观”——天然的景色 Scape 与人作的景物Artifact,他认为景观设计只有关注史地维度才能使修景和造景有文有质,也就是找到在地的景观文脉和质感。延伸到景观中的桥梁设计,同样应该追求其在公园中体现出景观价值、文化价值和“场所精神”。在风景园林学背景、建筑学语境下的景观桥设计不仅仅是解决通行需求的交通设施,更要成为公园中重要的景观节点,寻找新的机遇,激发场所活力。除此之外,还可涉及“场地和文化”“技术和艺术”“自然和营造”等多个维度。在这样的背景下对景观桥的设计方法进行研究,除了解决使用功能、寻求技术上的突破外,其专业评价和深层次的价值更应是创造性的实现功能,以及对环境的积极回应。本文的三个景观桥案例,从设计过程、环境诠释,到自我表达,都力争以各自独特的方式呈现对外界环境因素的回应,并实现对公共空间的贡献和创新。正是以这样的态度,这三座景观桥以不同的视角、不同的手法提出不同的解决方案,其目标就是提升桥的“使用吸引力”和所在地的“场地品质”。平远桥总平面图 水上平远桥 世博文化公园区位图 2.1 桥一(平远桥)——胜景几何,人作天工[2] 中国山水画中有三远:“高远、深远、平远”,“高远”山气逼人;“深远”深邃莫测;“平远”视野开阔、心旷神怡。桥一为人提供“平远”之场景,故将此桥取名平远桥。平远桥坐落在以森林休憩、滨水休闲为主要功能的浦江郊野公园中央景观区,视野开阔。浦江郊野公园是上海第一批建成的七个郊野公园之一,拥有 5.3 公里的黄浦江岸线资源,成片的林地资源,保留并拓展了水体面积,被水体包围的一系列小岛需要在既有的横向路径的基础上增加一道纵向的联系,以弥补几个小岛与陆岸之间相对薄弱的交通联系。公园既有的景观和交通组织在景观规划时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体系,新增的桥梁很难在原有体系内做到不动声色的出现。于是设计选择了一个完全独立于原有景观要素的姿态,出现在水面之上。游客使用桥梁活动的路径与既有的游园空间标高错位,桥的标高被抬高至水平面以上 5 米,高位的路径给人在公园的漫游提供了更多选择,身体在不同维度中穿行获得了更丰富的空间感受。世博文化公园北区东入口区域鸟瞰图 设计将桥的线型向湖面中心延展,跨越宽度24 米水面的直线桥体被继续强化,桥体深远的出挑,直达水面之上,创造出公园内从未有过的独特视角。桥的终点是面向开阔水面的瞭望台,指向远方,令人向往,远眺给予人心灵最彻底的释放。它是面向自然的延伸,也为人提供了面对自然山水的场所,其意境如郭熙《林泉高致》中所述:“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3]“平远”非复古,在现代公园的公共空间中出现应是当代的表达。世博文化公园北区东入口水岸 平远桥的建构遵循真实清晰的原则,模块化的胶合木构件通过连接件严谨地组合在一起,受力清晰,细部构造真实地显露出技术和工艺之美,拒绝一味地采用同质化的材料、类型化的表达来迎合原有的环境,与原有公园体系中一系列混凝土桥的气质截然不同,在场地中脱颖而出。不同的材料、不同的空间维度,在同一块场地内创造出两种并置且交织的自然状态。平远桥的出现不仅仅实现了桥梁基本的交通功能,还极大地提升了场地的品质,游客通过立体观游体验增加了桥的“使用吸引力”。设计解决了跨河交通功能的同时,创造性地回应了场地环境,使桥梁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价值。通过平远桥可以看到强烈的材质表现、真实清晰的构造,呈现了人、桥、景合一的空间意境。它体现出材料、形式、空间的设计关系,是地点(Topos)、类型(Typos)、建构(The Tectonic)[3]这三个因素交互作用的结果,同时也符合建筑学层面“建筑与场地”“材料与建造”“形体与环境”间的相互作用关系,景观中出现的桥同样使然。景观中新增的各种元素以何种形式去呼应环境,物化的材质、奇特的造型往往是最容易被使用的手段,但创造有感染力的场景,直击人心的共鸣才是最好的“环境应对”,这一切都源于人对自然的向往,渴望心灵的回归。环境、大自然的万物才是思维与创造力的源泉,设计不应预设一种固化的语言或风格,保持对场地的敏感,才能对环境作出诗意的回应。桥二“别有洞天”是 2019 年上海世博文化公 园 SHANGHAI EXPO PARK 桥 梁 设 计 招 标 中HÖWELER+YOON ARCHITECTURE 的竞赛作品[4]。世博文化公园位于黄浦江东岸,紧邻卢浦大桥,是利用 2010 世博会场地建设的上海市中心城区最大的公园绿地,面积约 2 平方公里,其设计理念是体现时代风范,融入江南文化神韵,提升城市空间品质。桥梁招标的定位是秉承世博文化公园生态自然永续、市民欢聚共享和文化融合创新,展示城市生态、艺术、文化等理念,融合于景观之中,集文化、情境与技艺于一身,要求桥梁“体现东方风骨和当代精神,立足国际视野和先进工艺,做到在地设计”。世博文化公园北区的东侧与长清北路之间布置了大面积的带状水体作为公园与城市之间的缓冲带。作为公园北区东侧的主要出入口,任务要求在公园东侧与长清北路相邻处,设计 2 座跨越水体的桥梁。世博文化公园东入口区总平面图 当这个设计出现在这个场地时,仿佛并未意识到桥梁的出现。这个桥的设计主题是“别有洞天”,设计者“偷换了”命题,将桥梁设计换成了场地设计,却合情合理。HÖWELER+YOON ARCHITECTURE对东方文化的理解超越了对一般传统文化的视角。陈从周先生曾说:“质感存真,色感呈伪。”[5] 设计无疑提供了有地方“质感”的文化地景,而非简单地将文化元素堆砌去装扮成一个有文化“色感”的场景,诗意地回应了世博文化公园对传统文化的诉求。与其说这是一个桥梁设计,不如说这是公共空间景观设计。通过对场地重新整合,打破桥梁(图形)与水体(图底)的比例关系,运用中国文化语言对桥梁的边界进行重构,勾勒出富有东方韵味的水岸线,呈现的空间令人联想到苏州园林的诸多元素。将整个场地的图底关系反转,设计的实质则变成营造水景的景观设计 + 公共空间设计。作为公园的主要出入口,水体的东侧为公园外的城市公共空间,西侧则是园内的公园空间,水体区域承担了园内和园外的空间转换,同时还要考虑公园大人流量的交通聚集需求。设计梳理了周边环境的多重网络关系,桥 1 和桥 2 链接东西两侧不同性质的公共空间,缝合景观系统,植入东方文化,这样的设计远超过两座普通桥梁对该场地所起到的作用力。“别有洞天”的桥梁设计方案分为两条叙事线索,一条是历史文化叙事线,一条是场地空间叙事线。世博文化公园地处上海,文化与江浙一脉相承,江南园林具有典型的地域文化特质。江南园林中的图案、用材、植物等元素被引入到场地中,并以当代的设计语言进行国际化的诠释,流露出江南文化的传统气质。“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风细柳斜斜”呈现出的意境似曾相识,很容易获得地方文化的认同。这是一种态度,是对历史的眷恋,对文化的尊重,对不同文明的欣赏,而非简单的讨好。在这里生活过的人都无法与历史文脉切割,“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古人通过寄赠一枝江南的春花来寄托远离故土的人对故乡的思念,设计希望通过描绘富有江南诗意的画卷唤醒人们对江南的场所记忆,为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的人留存乡愁。文化的线索隐藏在历史中,它是时间在这个城市的沉淀和延续,场地空间的叙事线则是一条具象的设计线索。入口处大面积的水体可作为设计的场地(底),如仅仅在两条主入口通道设计两座桥梁,将会使设计固化在桥梁的外在形式层面上。超越“桥梁设计”的视角,就可以摆脱“桥”原有的尺度框架,不再受尺度限制的“桥”变成了链接场地的过渡空间(图),图底关系成为设计的核心。设计的实质是对场地空间重新进行了策划,这时桥不再以桥的形式出现,它彻底重构了空间单元,提供了一个崭新的空间层次,为城市与公园之间嵌入了一个可参与、可交流的“公共空间”。世博文化公园北区已于 2021 年底开园,北区东入口的“桥梁”作为一个创新的公共空间,无论是“土地特质”还是“地方文化”都与城市不动声色地无缝连接,以开放包容的姿态迎接市民入园。同样是在上海浦江郊野公园,公园北区是保留了大部分原有河道的林地,水道如织,这个区域需要一个解决被河道分割成三块陆地的交通方案。一般的解决方案需要三座桥才能解决三方之间的交通。由于河道宽度不大,也没有通航需求,设计在河道的三岔口设置一个中心岛,通过这个中心岛再与三块陆地之间建立联系的小桥,小桥的跨度也大幅缩小了。这样的解决方案形成了一个形式独特的三叉桥,同时解决三块陆地之间的跨河交通。中心岛是一个平台,岛中央种植一棵冠幅6~7米的常绿树木,树下在中心岛创造了一个可停留、可交往的公共空间。在实现桥梁基本的交通功能的同时,为游客创造了有趣味的亲水空间体验。人可以通过这座桥通往各个方向,桥上的通行、中心岛的停留都是非常有趣的空间感受。同时桥梁被装置化,功能与形式统一,合理的功能自然演变成优雅的形态,为公园的景观贡献创新价值。桥下划船出行的游客可以从不同的视角欣赏桥梁、穿越桥梁,与桥上的行人共同编织出生动的场景。三叉桥平面图 在这个交汇点,桥梁起到的作用是将碎片化的场地缝合,重塑环境的肌理,对外界因素充分关照,内部元素相互依赖,实现桥梁向空间的转化,同时还实现了空间的公共性、参与性、开放度,以及在公园中应具备的景观特质,而非桥梁的简单表达。三叉桥效果图 现代社会的公园作为公共空间,人们对其提出了更高的使用功能和附加品质诉求,公园内的建筑、桥梁、装置作为社会公共产品面临越来越多的设计挑战。水上三叉桥图 作为其中重要的景观元素,传统桥梁的存在往往被设计成一种强制性的通过,呈现的是单调、不友好的界面。三叉桥不仅提供多元的行进路线,给人通行提供更多选择,装置化还使其提供了多样的使用可能和丰富的场所体验,突破了人与桥之间传统的交互关系。它既是一个有趣味的景观节点,同时也成为场所的一个自然存在,梳理后的交通组织融入到公园自然生长的体系之中。它的存在也在影响周边的环境,去创造一个新的平衡,新加入的景观元素使周边都加入到这个缝合的场地,以三叉桥为中心创建了一个和谐的新场景。以上三个桥梁设计具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桥不再是以标志性、纪念性呈现出符号化的独立存在。桥一是一座桥,桥二是二座桥,桥三是三座桥,最后它们都以一个完整的场景设计来呈现。以往的桥梁作为市政工程往往以对环境中外界因素非回应的方式出现。模糊桥梁设计的边界,以景观学为背景、建筑学语境下的桥梁设计实现了以物化的构筑物向人和场地为主导的空间场景的转化,这也符合当下人们对美好的社会公共空间的期待。在日常生活中,每一件“物”只是一个具备基本功能的产品或工具,但当它融入了生活的特定环境时就发生了转化,设计的作用就是使之升华。分析这些景观桥的设计方法,他们都是在处理“物”与“场”的关系。景观设计中,桥为“物”,园林为“场”,设计“物”(无论是建筑还是桥梁)其实质是对场地真实积极的表达,而非简单的拼贴。尊重自然、融入景观、植入史地文脉,创造性地应用材料和技术的力量,在桥梁自我实现的同时,实现空间场景的转化。这样的设计方法为景观桥的创作开辟了一条更为宽广的道路,景观桥设计不必拘泥于仅仅依靠造型的变化来表现,其形式可以呈现出更多的可能性,这对景观中的其他设计也具有参考意义。成功的设计都离不开“对初始条件的敏感依赖性”[6],分析周边环境和文化地域背景才能找到与之呼应的解决方案,景观设计、建筑设计、桥梁设计都应如此,景观桥设计就是在这样的语境中彰显其独特的价值。[1]常青.史地维度与景观质感——城乡历史环境再生思考与实践[R].上海:中国风景园林学会年会,2019.[2]李兴钢.“工程建筑学”理论、方法、技术概要和应用实践[J].当代建筑,2021(10):15-22.[3]肯尼斯·弗兰姆普敦.建构文化研究[M].王骏阳,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7.[4]HÖWELER+YOON ARCHITECTURE.上海世博文化公园慢行系统桥梁专项设计国际征集方案[Z].上海:上海地产(集团)有限公司,2019.[5]陈从周.说园[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2007.[6]詹姆斯·格雷克.混沌:开创新科学[M].张淑誉,译.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本篇文章来源于《建筑与文化》2022年第6期“建筑学”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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