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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萌系列 | 嘉靖皇帝的一些小事(三十)

 春泥2018 2022-07-16 发布于天津

嘉靖皇帝是个特例,世上没有他杀不成的仇人,只有他没折腾够的仇人;

活人可比死人好玩多了,张家的福报下半场,此时方正式开始。

嘉靖十五年,已在大牢里住了三年的张延龄,又双叒叕被举报了;

与张延龄一同被举报的,还有刑部提牢主事沈椿,也就是负责看管张延龄的监狱长。

举报者叫刘东山,是一个常年混迹于京师的无业游民,也是刑部监狱的在押囚犯。

刘东山因一点小罪被关进刑部大牢,由于他实在太野,“犷肆不受囚拘”,与监狱长沈椿结怨颇深;

于是,刘东山便将自己在狱中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一口气举报了四条违规行为——

其一,张延龄在狱中备受监狱长优待,“不令入重狱,置之别所”,住豪华套房,起居均有奴仆照顾,“或置酒狱中,令人谈谐以为乐”,不时在狱中宴饮娱乐,简直度假一般;

其二,张延龄整天自夸,有孝宗发的免死铁券,“自谓有先朝恩券,终不至死”还多方行贿串联,“令子孙家人多通贿赂,以希脱狱”,意图出狱;

其三,张延龄曾在狱中挥毫泼墨,写下了“君道不明赏罚”六个充满腹诽的逆天大字,又将这幅书法作品送出大狱,交给了几个朋友;

其四,收到张延龄六字书法作品的人,分别是“边将郤永、宋赟、王禄”,这三人都是在山西大同镇守边境的武将,身份非常敏感。

刘东山虽然是个混混,但以他洞悉政治风向之敏锐,生活在民间简直大材小用;

凡他所举的这四桩罪状,其严重程度依次递增,其中“书写君道不明”、“勾结边官”两条更是层层递进,意味深长。

朝中大臣结交守边将帅,在明代本就是百口莫辩的大罪,为此丢了脑袋的朝臣不胜枚举;

更何况是对皇帝心怀不满的劣迹斑斑的张家,他们私下串联边将,意欲何为?

总结下来,刑部监狱关不住张延龄谋反的心,他“贿结边官为外援,其妻崔氏动引宫闱为主”,在外勾结边官,在内串通太后,这是伺机要干大事的节奏啊。

性质如此严重的谋反案,皇帝当然要亲自审理,嘉靖喜提年度头号娱乐活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皇帝亲审的第一步,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先抓人。

由于张延龄是在刑部大牢里练习书法时出的事,时任刑部尚书唐龙吓坏了,上疏引罪,

嘉靖顺势把唐龙痛骂一顿,说他“欺公鬻法”“类与死囚为党”,但暂时饶他一命,让他戴罪听处,继续上班。

刑部部长尚如此下场,对刑部监狱直接负责的历任提牢官员们,惶惶不可终日。

首先,举报名单中指名道姓的四、五十名官员,全被锦衣卫抓了起来,“诏逮捕中有名者,并下镇抚司拷讯,以其状闻”,先狠狠打一顿再说;

其次,张延龄入狱三年来,所有与刑部监狱管理事务相关的官员,无论涉案与否,也都被关进锦衣卫镇抚司大狱,严加拷问;

而那些已调往其他部委、甚至派驻外地的前刑部官员,也无法幸免,都被各省的巡按御史(类似纪委)押回北京,与倒霉的同事们关在一起受审。

就在举朝上下鸡飞狗跳、刑部快被抓空之时,又有人站出来举报张延龄了——

与刘东山的个人情况相似,这次的举报人也是位无名小卒,名叫刘琦

对于刘琦的定性,史书上管他叫“奸人刘琦”,笔者认为他更像个政治投机分子,反正不是啥好人。 

刘琦举报的内容,很像是对刘东山所述情况的二次加工,

“延龄谋附权阉,传递宫禁内帑、金帑,赂遗真人邵元节,暗结边官王禄等”

不过刘琦艺高人胆大,直接点名了宫中太监们和嘉靖最宠爱的道士邵元节

涉及到身边的要人,嘉靖收敛了看热闹的心态,开始仔细查案;

锦衣卫细查之下,发现“二所呈累凡百余人,或不识面,事皆无迹”

刘东山与刘琦所举报的百余名涉案人员及事迹,基本属于子虚乌有,凭空捏造。

嘉靖收到了锦衣卫查明的实底,做到心中有数之后,便根据个人喜好,自由发挥,“诏下都察院,从重拟罪”,让都察院从重拟罪——

“主事沈椿等二十四人,及郤永俱赎杖”,曾热情款待张延龄的监狱长沈椿等二十四人,都被处以廷杖。

廷杖是一种微妙的刑罚,是由锦衣卫执行的皇帝私刑,行刑者下手的轻重,全凭长官的暗示。

毋庸置疑,这次的暗示应该很明确,锦衣卫毫不留情,沈椿被当场打死了。

“司狱陈大川及吏卒张铠等十八人,以先受延龄枉法财,并坐谪戍”,曾受过张延龄小恩小惠的监狱管理人员,都被发配边疆充军;

“东山、琦皆奏事诈,不以实,东山发配冲驿,琦发遣边卫”,刘东山、刘琦二人以诬告罪,被发配边疆;

而万众瞩目的书法爱好者张延龄本人,由于写大字骂皇帝,“比骂父者律,仍前候斩”,对标“骂父”这种十恶之过,依旧斩监候,继续关着,继续担惊受怕。

这是个耐人寻味的处理结果,嘉靖看似对张延龄宽宏大量,不再像三年前般斩尽杀绝了,

然鹅,在笔者看来,这更像新一轮的猫鼠游戏。

这是针对张家的全民大猎巫活动,由嘉靖主导并全程遥控,那些想攫取“自由漂浮的社会权力”的野心勃勃的普通群众,纷纷参与了进来;

至于玩到什么程度,玩不玩出人命,全凭嘉靖的心情。

张家的主力人口一共三位,分别是张太后与两个弟弟张鹤龄、张延龄;

既然张延龄杀起来麻烦,还有张璁之类的老头子不停阻挠,那不妨换个参赛选手来玩玩。

三年前张延龄事发后,张延龄的哥哥张鹤龄被夺了爵位,贬到南京当了一个小小的指挥(低级军官)。

尽管政治上一败涂地,但张鹤龄有钱有闲有爪牙,在当地依然十分逍遥猖獗,是个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然鹅,南京不是天堂,嘉靖皇帝的猫鼠游戏里,不会饶过任何一个张家人。

张延龄书法事件的几个月后,前昌国公、现南京锦衣卫指挥张鹤龄,被举报了两桩大罪。

这次的举报人又是两名普通群众,分别叫班明和于云鹤,

而举报的罪名,又是直击灵魂、发人深思的那种——

根据班、于二人的陈述,张鹤龄身在南京却心系政坛,私下“交通益府”,与益王府交往甚密

益王朱祐槟是嘉靖的六叔,生性低调胆小,是个老实人,平日里嘉靖对他比较放心,这次被牵连进来,真是无妄之灾);

除了结交藩王外,张鹤龄还秘密雇佣道士薛润、薛正道二人,行巫蛊魇镇之事,“书符咒水,魇镇帝星”,直接扎小人诅咒嘉靖与他的亲妈。

这些若有似无却细思恐极的罪名,仿佛是张延龄书法案的翻版,再次给嘉靖提供了纵情发挥的抓手。

可惜的是,嘉靖这次用力过猛,发挥过头了。

由于涉及谋反和魇镇大罪,张鹤龄被从南京紧急押回北京,关进锦衣卫的诏狱,等候处理。

然鹅,在住进诏狱不久,案子还没开审,张鹤龄老兄忽然死了。

“鹤龄夺爵贬南京,寻又逮至,瘐死诏狱”。

笔者推测,嘉靖应该不想让张氏兄弟死得这么轻松,他还没折磨够呢,

张鹤龄的死亡,应该是个意外,大概是诏狱里的锦衣卫玩脱了。

尽管遗憾,但人死不能复生,就这样吧,没人被追责,没人被撤职,甚至没有任何调查被发起;

有明两百多年中,最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外戚(没有之一),当朝太后的亲弟弟,曾经权倾朝野的张鹤龄,就这样死了。

什么叫意外,什么叫惊喜?

这就叫意外,这就叫惊喜。

著名英国科幻小说家阿瑟·克拉克,在他的小说《2001:太空奥德赛》中描述过一个无所不能的外星超级文明。

这个超级文明,曾在月球上留下了一块黑色方碑。

来自地球的考察者们首次发现这个方碑时,用普通尺子丈量它的三道边,得出的长度比例是 1:3:9。

后来,无论人们用何种更先进的方式测量,穷尽了地球人类所能达到的测量技术的最高精度,方碑三边的比例,仍然是精确的1:3:9,没有任何误差。

阿瑟·克拉克写到,

“那个文明,以这种方式,狂妄地显示了自己的力量”。

借用大神的语言,笔者想说,

嘉靖皇帝,以这种方式,狂妄地显示了自己的力量。

张鹤龄灰飞烟灭了,张延龄半死不活被关着,张家的主力军,还剩下张太后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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