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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故事 | 科幻教师:一个关于未来的故事

 盐心Jaffe 2022-07-21 发布于四川

双林小学的“科创”活动月

如果要做一个比较科幻的比喻,“科幻教育”或许就像一道时空之门,在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突然把各个平行世界的老师聚在一起。

他们有的已功成名就,有的才初出茅庐,有的从小就是科幻迷,有的却从未读过。学科、地理、年龄、身份的分割,都可能让他们永远只活在自己孤立的时间线上。但从此刻开始,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科幻教师。

“有一种力量在推动我”

时间似乎从未在53岁的周群身上留下痕迹。这个读着《小灵通漫游未来》长大的老师,至今还幻想像小灵通一样,随时准备飞向“未来市”。

只是这“未来市”,由科幻想象,又变成了科幻教育。 

为什么是科幻教育?要说明白这个问题,还必须提到周群已任教三十多年的北京景山学校。

自1960年成立,这所学校就一直是中国教育改革的排头兵。大到五四学制、十二年一贯制,小到“一二年级集中识字”、多语种课程,北京景山学校都鼓励教师大胆创新。

1983年,邓小平为学校题词:“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因此,早在上世纪末,景山学校就开启了轰轰烈烈的课程改革。信息技术与学科融合实践、创客教育、语文与数学实验教材编写……所有改革都指向学生创新思维培养。景山人“敢为天下先”的精神与学校浓厚的教改氛围自然也深深影响了周群。

在她看来,教育工作者要直面的首要问题便是:什么是真正值得学习的知识?我们的学生,将面临怎样的未来?

多年来,无论是做“跨领域阅读”、项目化学习,还是科普科幻教育,她都遵循着一致的底层逻辑,即“面向未来做教育”,打通语文和生活的关系,帮助学生“打开一扇又一扇门窗”。

早在2005年,她创建“爱写作学院”网络论坛后,就为学生开设了科幻小说、影视文学欣赏课。

“语文阅读长期存在一个问题,就是过分关注文学,忽略了其他领域。直到今天,能带学生扎实阅读科普科幻作品的老师仍不多。那时想法也简单,就是用科幻小说和电影开个头,一半为自己,纯粹是好玩。”周群对记者说。

作为较早一批网民,周群当时就已深感互联网对生活的巨大冲击,只是没想到二十年发展这么快。而令她意外的是,也正是这次科幻课,在一个叫邵帅的学生心里播下了种子。他后来从数学本科一直念到人工智能博士。

“我一直坚信科技对人类发展和社会的推动力量。科幻作品对未来科技的描述,让我坚信科幻教育一定是未来教育新的增长点。”

因此,2014年,周群在协助北京数字学校开发课程时,自然又想到了科幻。这套课程需要邀请科普和科幻作家录制微课,但是找谁呢?

周群老师

周群想到了邵帅。邵帅随后推荐了他的大学同学孙悦。这位日后成为“赛凡科幻空间” 创始人的年轻人,当时还正在创业,承办第六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周群和孙悦一拍即合。孙悦不仅完成了北京数字学校微课的录制工作,还帮着周群引荐了许多科幻作家。

2016年秋冬,周群意识到科幻教育的时机日渐成熟,她以一线语文教师的身份,郑重其事地向著名科幻作家、学者吴岩教授提出了 “在中小学开展科幻教育”的指导请求。

自此,周群便致力于科幻教育的推广。从第一次中小学科幻教育论坛在景山学校举行,到“科幻教育共同体”成立,从第一届全国青少年科普科幻教育大会在温州举行,到区域科幻教育推动……她都乐此不疲。

在周群看来,科幻教育一个根本的特性,就是开放。它会自然融合多学科,同时也快速建构起教师团队协作。

未来城市构建课程中,地理老师提出,

其核心首先是空间设计,远远超出了阅读

“景山学校开设科幻选修课,都是好几个学科老师联手,以项目学习加STEAM的方式推进。如'未来城市的构建’课程,地理老师王智超就提出,未来城市设计首先要注重空间。他做技术指导,我配合他带学生阅读。老师们还组建了导师团,学生需要怎样的知识,都能找相应学科导师指导。学生最终的作品呈现也是多样化的,可以讲故事,也可绘画,3D打印。这就充分调动了学生的自主性。”

“我一直感觉背后有一种力量在推动我,不然,一个语文老师怎么会突然做起科幻教育呢?”周群半开玩笑地说。

她深知,这一方面是景山学校领导、吴岩等科幻教育专家及科普作协的大力支持,另一方面,她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散在全国各地的老师们。曹勇军、魏然、张蓉芳、刘晓虹、张聪鹂、潘铁豪……许多一线老师“滚雪球”似的加入,让科幻教师的团队越来越壮大。

也正是因为立足一线亲身实践,加上多年担任北京市人大代表的经历,让周群一开始便朝着“打造科幻教育生态”的方向前进。

“因为有这样一群志同道合的人,我们才能在短短几年有长足发展。”周群说。

五年里,中小学科普科幻教育逐步走上正轨。2021年,在中国科普作协大力支持下,中小学科普科幻人才培养工作专委会正式成立。这也标志着,科幻教育将进入新阶段。

在周群看来,目前科幻教育的开展在全国范围内还极不均衡——教育发达地区相对较好,而更多地区还是空白。所以,“首要解决做不做,再解决好不好的问题。”

在起步阶段,周群极力主张科幻教学开放式探索,在一线教学中,先实现基础教育与科幻教育的结合,再一步步推动,走向深耕细作。

而下一步,中小学科普科幻人才培养工作委员还有更多工作“要花大力气”。过去两年,委员会先后推出了教师线上案例分享及“与科幻作家面对面”线上交流活动,以此应对疫情带来的挑战。而为了保护中小学生身心健康,科幻资源进入学校时还需有“高门槛”。因此,委员会除了要遴选出值得推广的课例,还要为一线教学整合更多优质科幻教育资源。

科幻教育的推动靠老师,所以,如何帮助教师专业成长,依然是委员会工作的重中之重。“我们提倡'面向未来做教育’,期待老师们勇敢走出舒适区,就要跨过科幻阅读和写作的门槛,让自己变成行家里手。”

“科幻迷”也是正常儿童

2005年,就在周群尝试跨领域阅读的同时,在北大校园里,一位彷徨中的大二学生,也默默开始了自己的跨学科探索。

这就是日后成为网红的“学霸”教师魏然。

2004年,魏然以生物竞赛保送资格,进入北大信息科学技术学院。到2012年硕士毕业,他以涉猎27个院系课程、累计400多学分的成绩单,成了近年来北大“学分第一人”。加上自考,至今已拥有22个学位。

在拿了22个学位之后,

魏然选择成为一名普通的中学生物教师,

他想把自己经历的,再以“教育”的方式回馈给学生

不过,在这看似光鲜的数字背后,却也有一段隐秘的成长心路。

魏然身上有着典型的80后经历: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终于来到了理想学府。但面对自由的校园生活、高度专业化的学习,却慢慢迷失了方向。

他不擅长,也难喜欢自己的专业。

“数学、物理、程序、算法……像云雾一样袭来,将我包裹,喘不过气。”在两年追赶后,魏然痛苦地发现,他依然无法解决专业的挫败。同学可以五分钟搞定的代码,他却要花两天;即使再难的题目,也有人拿满分;即使退而求其次,选了为“不擅长物理和编程”的人准备的智能科学系,还是举步维艰。

“无数我解不出的问题结成一张大网,让我听不见周围的人,看不见周围的世界。”有一刻,他甚至“不想活了”。

而就在此时,一门原本只是“装饰”的通选课救了他。

至今,他还会清晰记得,在地球历史概要课中,一个炎热的周末午后,他和同学在一片乱石中挖化石的场景。“整个世界都隐去了,只剩下一人、一锤、一石……在两半石片打开的刹那,一株非常弱小的植物出现在眼前……”,那是大约4亿年前的一片“叶子雏形”。

“我突然意识到世界的广大。何必纠缠在本专业中,与空物之阵日复一日地搏战,我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事。”他接连选修了社会心理学、环境生态学、逻辑导论、艺术概论、太空探索等40多门课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放开了,不为别的,只为“了解一下人类文明的成果”。

“一个人双目盲了,可能听力会慢慢变得敏锐,这在生物学中叫代偿。”多年以后,魏然在一篇文章中回忆道。而似乎也正是这种机制,默默启动了潜藏在他身上多年的“科幻迷基因”。

在北大科幻协会,他一呆就是六年,长期担任图书管理员。在北大青年天文学会,他更是第一次通过望远镜看到了那些三岁时就在图画书上看到的“九大行星”。

“土星和它的环,一个跳动的模糊的影像,就像一个未知的深邃的东西在召唤我,仿佛有无数的故事将发生。” 

于是,所有发生的故事,在每一个陌生的课堂,每一个备考的夜晚,每一个无限遐想的时刻,塑造了今天的魏然。“我不再是那个执念于学业的少年,我同他达成和解,携手向前……好的、坏的、痛苦的、开心的,都成为了生命的一部分。”

“大闹一场”之后,魏然选择了做一名普通的中学生物教师。

他想把自己经历的,再以“教育”的方式回馈给学生。

“其实我是相对幸运的,因为家庭比较开明,支持自由读书,所以对科幻保有一定阅读量。但在大部分家庭,科幻还是不务正业的标签。”因此,2014年,当学校鼓励教师开设选修课时,魏然毫不迟疑首选了科幻。

在科幻文学概论课中,他会给学生提供一份大概100万字的自选读本,包含了大量中外科幻经典。他还记得,第一周发下去,第二周就有学生居然读完了,来问他要“续集”。

“我很高兴,开课的第一个目的达到了。因为学生的兴趣长期是被打压的,现在终于有了一个课堂,一个在学生眼中神圣不容置疑的平台,为他们正名了。他们找回了自信!”魏然对记者笑道。

其实不止是科幻课,魏然还利用在北大爱心社学的手语,开设了“中国手语”课;又参照大学课程,开设了中学版“西方美术史”;再加上古灵精怪的生物课,都深受学生欢迎。

在他看来,这些课看似跨度大,但实际都是同构的。长期的跨学科学习,使他倾向于从全息的立体的视野看待同一事物。

“比如手语,就与我们二维语言不一样,它在你脑海里呈现的,不是一段语音或符号画面,而是三维的动作,非常奇特的体验。” 有时,他甚至会想到科幻小说《你一生的故事》中那个虚构的外星生物“七肢桶”——它的语言同时包含了过去、现在和未来。

他想方设法把枯燥的科学知识(二维)和现实生活(三维)联系在一起。比如讲体内激素时,他就将不同的腺体比作校长和老师;讲神经系统分级调节时,则一人分饰三角,以大脑、脊髓和膀胱三个身份展开对话;甚至课堂上电脑卡了,他也能随口编出一个“电脑读了他的人工智能反抗小说准备造反但被察觉又马上潜伏”的故事。

“科幻的好处在于,它把这种思维具象化了。当你面对未知,就会有更多工具去理解和应对,不会封闭在特定学科内。”魏然说道。

虽然在日常课中,学生的问题总以学科为主,但一旦进入科幻课,就立即变得五花八门。可能一会儿是冲压引擎,一会儿又是社会法律,一会儿又变成写作。得益于多学科背景,魏然总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旦有了几次成功互动,学生就会感到有个巨大的空间在吸引他。想象力自然就出来了。”

在魏然看来,与其说是培养学生想象力,不如说,是给学生更多的思维空间和跨学科工具。“想象力一定不是凭空而来的,而是受到主体规约。比如要写一个土星上的故事,首先就得明白土星的环境。然后才能设定合理的人物和情节。而所谓想象力,其实就是在种种限制中,使用超常规方式解决问题的能力。直到最终,它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 

魏然还记得一次家长会,一位家长找他单独谈话。他下意识以为,家长是来了解孩子在校情况。没想到,两人谈了半天,家长只是感谢他:孩子选修了他的课,思想变了。

原本,那孩子只想不顾一切,拼尽全力跨过高考就“躺平”。但现在遇到魏然,他才发现,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是一种生活方式,是值得终生追求的精神。

“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2015年,刚刚走上温州教师教育院初中语文师训员岗位的陈秋莲老师,在北大国培期间,和主讲老师周群相识,并成了好朋友。在周群影响下,她逐渐意识到科普科幻教育和项目化学习,都是突破语文教学的增长点。很快,两人成了志同道合的“战友”。

2017年首届初中语文科幻专题培训班,

陈秋莲在上课

2017年10月,温州市教师教育院举办了初中语文教师科幻培训班,成为全国首个区域科幻教育的实践。随后,从全国科普科幻教育大会到全市的项目化学习研修班,都能看到陈秋莲的身影。

对一群初中语文老师,科幻到底有怎样的魅力?在陈秋莲看来,关键还是科幻能打破思维限制,带领老师和学生走出阅读“舒适区”。“虽然统编教材选了《带上她的眼睛》,但只是一篇孤立的课文,不少老师还按传统方法教,不会挖掘科幻的特质。”

而随着培训的深入,不少老师对科幻的认识开始产生巨大变化。

90后的应文琦就是典型例子。应老师常开玩笑,她其实是“伪科幻迷”。说“伪”,是因为她在工作之前,科幻阅读量是实实在在的 “0”。说“迷”,则是因为科幻让她拥有了全新的思考方式。

用她的话说,“好像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从只会关注脚下到学会了仰望星空,思考那些人类文明以外的故事”。

由于成长环境影响,敏感、谨慎,一直都是她挥之不去的标签,她身上很少有同龄人的阳光乐观,反而多了些忧郁沉闷。而就在当上教师第一年,她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学生。于是,一切开始慢慢改变……

这个让几乎所有老师都头疼的“问题”学生,因为一次过激行为,甚至还得了个绰号——“带刀侍卫”。但奇怪的是,唯对这位新来的“应美女”,他会收起浑身上下的刺,好像变了一个人。观察多了,应文琦才知道,他喜欢看《三体》,而她鼓励阅读。每次一聊《三体》,少年的眼里就放着光。再后来,应文琦接手学校读书社团,第一时间就推荐他带大家共读《三体》。在一次次幻想之旅中,男孩逐渐变得阳光、自信。

而应文琦没想到,就在这陪伴中,她自己也迷上了科幻。整个七年级,她带孩子们一起读《三体》,开《流浪地球》观影分享会,做科幻主题项目学习……

在阅读陪伴中,应文琦也迷上了科幻

“真的看进去了,你就理解为什么学生会那么痴迷科幻了。成绩、父母、老师、朋友……现实总有无穷琐碎,而科幻提供了仰望星空的力量。”应文琦对记者说。

人生打开了,教育也就打开了。应文琦形容,做教师就像一场自我修行:要不断尝试新东西,给学生新体验,从他们的正向反馈中改进教学。

应文琦所在学校,学生家庭教育的底子普遍较薄弱,应文琦便从整本书阅读入手,逐渐扩大到写作和项目学习。

如今,游戏化设计已成了应文琦阅读课程的拿手好戏。比如《西游记》阅读,她设计了“西游大富翁”游戏。而《昆虫记》中设计的“昆虫武林大会”,更是收获了学生一致好评。趣味学习是她的教学理念之一。

除此之外,她尤其强调“长远设计”。所谓“长远”,“就是带着希望孩子们很多年后还想起这节课的目标来备课,或许也是科幻思维的影响吧。”应文琦笑道。

和应文琦相比,同为90后的潘铁豪却是一个资深科幻迷。

潘铁豪和孩子们

2017年温州第一届科幻培训班开班时,他就以实习生身份参加了旁听。2018年,回母校绣山中学任教,他迅速开发出了25个课时的《科幻漫游指南》校本课程。课程总结随后收录于吴岩团队主编的全国首套科幻教材中。2020年,他成为首届中国科普作协科普科幻教育讲师团成员。

回顾一路成长,潘铁豪觉得,最重要的动力还是“兴趣”:从兴趣使然,到融入生命。

从小学读《永远讲不完的故事》,他就爱上了幻想小说。初中时追陈楸帆,高中时读刘慈欣。一直到大学,为校园广播写了三年科幻影评,还成了图书馆“阅读推广之星”。

在他看来,无论读什么,首先必须在师生之间形成认知协同。当下阅读教学最大的问题,往往是老师教的学生不喜欢,而学生也“不知道什么书适合自己,怎么找书目,长此以往,消解了兴趣”。所以,不如“先放手让学生去阅读”。

潘铁豪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组织“生日读书会”,作为班级文化建设的一环。首先调查学生阅读偏好,一学期完成阅读跟踪,便可正式开展读书会。主题是生日,礼物是图书,每月设置推荐作品,形成共读氛围。

“然后,就有了科幻,这其实是自然形成的。青春期孩子爱幻想,正是读科幻最好的年龄。”在他看来,科幻阅读的一个特质,就是让师生在虚幻和现实之间独特的互动。令他很惊讶的,就是班上两个原来都不爱写作文的孩子,在一次科幻课后,给他交了三千多字的小说。一个是男孩,平时爱踢球,爱睡觉,最厌烦背诵,小说里讲的是梦境控制。一个是女孩,爱偷懒,爱种植,小说里写的是蒲公英星球。

“科幻其实是给了孩子一个契机,把他内心最喜欢的东西写出来了。虽然很稚嫩,但他们在尝试建构一个世界。你读懂幻想,就能读懂他的现实。”潘铁豪说。

而更有趣的还有集体创作,班上一个学习最好的孩子,成了大家的主角,叫“老黄”。同学们赋予他学识渊博,无与伦比的能力。因为受到关注,“老黄”也变得合群起来,成了大家的小老师。

读打开了,剩下便是分层。在潘铁豪看来,老师介入阅读的核心便在此,让不同性格不同层次的学生都得到成长。他最常用的,是“四层任务法”。最低层级,提出两个有价值的问题;更进一步,尝试给作者写信;第三,谈谈对作品人物的理解;最后一步,还可展示其他才能,以绘画、戏剧、活动等方式演绎作品。

“如果按传统阅读,分章分句讲,也许时间短收效快。但如果放开一点,我们会得到很传统课堂和考试之外的乐趣,发展出更多意想不到的能力。”潘铁豪说,这就像一颗种子,时间到了,就会发芽。

破茧之后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保护罩爆裂了,废墟、血迹一时遍布世界。而后,保护罩又聚拢起来,变成一团大大的球体。球体仿佛被什么东西使劲拉开了似的,猛地往外冲去,'冲击波’所经过的地方都变成了光秃秃的地壳!”

这是一部名叫《破茧》的科幻小说开头,由成都市双林小学2016届八班的42名学生集体创作。就在那个夏天,他们以公开出版的形式完成了独特的成长礼。

提起这段经历,当年的班主任王维令还回味不已。

“我今天做科幻,可以说完全是这帮孩子倒逼的。”王维令笑道。他还记得,当时正值刘慈欣获“雨果奖”。他本是当普通新闻看,但没想到,因为一个学生课堂违纪看《三体》,却引起了全班共读《三体》的热潮。

一向擅长煮“石头汤”的王维令立即觉察到有戏。随后,他便带着学生围绕《三体》,完成了21个“阅读+”系列活动,贯穿了整个六年级。其中,不仅包括围绕语文学科设计的阅读理解,还延伸到数学、科学、哲学、小说创作、社会实践等领域。

集体创作《破茧》便是其副产品。

有意思的是,作品出版后,学生还举行义卖,并将收入一部分捐给了白血病儿童,另一部分则作为基金保留,鼓励新创作。

他还记得,当时学生给刘慈欣写信:“虽然我们写的小说不如您那么硬科幻,但至少给我们童年留下了美好的足迹。”王维令信然。

现在,他把课程特点概括为八个字:亦真亦幻,虚实相生。虚幻的是想象,真实的却是学生对现实的独特理解。

“那'冲击波’是什么呢?我觉得孩子们最大的收获就是自信。他们能通过团队协作,从头到尾把一件事做完,解决各种复杂问题,最后还得到刘慈欣鼓励,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价值。”王维令说。

这样的“冲击波”同样影响着王维令自己。

担任副校长后,王维令就开始尝试,把科幻课的经验,与学校“科创”特色,和当下语文统编教材强调的科普教育、跨学科学习结合,形成整合的“三科”教育——即科普、科幻、科创。科普科幻阅读是输入,科幻科创是落地。

事实上,早在十多年前,科创和艺术就成了双林小学的办学特色。围绕科创,学校不仅建成了省内少有的生命馆、天文馆、科技馆,还将智能机器人社团做成品牌,走上了国际舞台。据统计,该社团成立至今,已拿下880多枚省级以上奖牌。2020年,双林小学还成为全国首批“人工智能教育实验校”。

在王维令看来,统编教材一个重要变化,就是想象力培养。目前,小学语文62篇习作,以“想象创造”为内涵的就有10篇,其中两篇直接涉及科幻,第一次将科幻故事纳入了作文教学。“这个改变很微妙,既与当下国家创新人才培养相关,更重要还是提示我们,如何整体育人、科学育人。原来的教育鼓励顺从、听话,唯标准答案是从,结果便是想象力的缺失。”王维令说。科幻课正是一个有力的突破口。

这一点,同样得到了被王维令卷进来的老师们印证。就在《破茧》出版后不久,六年级的孟荍老师也带着孩子们创作了一部《未来的未来》。

随后,学校对科幻感兴趣的老师纷纷行动,形成了教研组,计划以现有语文统编教材习作体系,赋予外星球的统一场景,构建科幻习作任务群,并由语文文创,逐渐推及艺创和科创。目前,这一实践正在申报市级课题,还得到了省教科院教研员、川大科幻文学博士、《科幻世界》杂志等众多力量参与。

孟荍目前担任学校课程开发中心副主任。在她看来,这种“学科+”的方法,最大的好处就是调动了全学科教师的积极性。“现在老师的思维还是学科本位的,所以,尽管提倡跨学科,找不到合适方法,往往适得其反。”

左图:2016年,王维令与“破茧”的孩子们合影

右图:双林小学科创活动,

孩子们正在实验“火山喷发”

令王维令最感动的,就是现在课题组的龙刚老师,虽然已50多岁,但依然愿意主动改变老方法,深度参与,一路成了骨干。

而有了“学科+”,自然就有了“科创+”。王维令认为,虽然学校过去在机器人上很出色,但论科技发明,还是缺乏原创性。想象力的教育正与科创成果相辅相成。

现在,假期科创实践已成为学校热门,范围也从科学课扩展到其它学科。“比如,学完课文《飞向蓝天的恐龙》,就可设置挑战项目:选用合适的材料,小组制作一只会飞的恐龙,规定能在脱手状态自行飞行,高度不低于五米,距离不小于十米,时间不少于十秒。再比如,造一艘船,规定材料,让学生寻找动力,让它承载至少1千克重物,在水面滑行至少20米。这里蕴涵的就是科学想象力,培养学生从虚到实的整体能力。”王维令解释。

每次看到学生的奇思妙想,都让他感慨。“你会感觉被学生牵引着,很多时候他们比老师还懂得多。至今我还搞不懂《三体》。但懂不懂没关系。重要的是他们收获了,成长了。”而老师能做的,就是帮他们丰富。

有时,王维令还能想起当年一桩遗憾。他曾向学生夸口,毕业时,就带大家去包场《三体》电影首映式。不过6年过去,电影依然还没消息。

“他们今年刚好高考,等上了大学,把他们聚起来,再聊聊科幻,说说人生的'破茧’,或许也是件有趣的事。”

2022年/第67期2022/7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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