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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作家】俞东升:悠悠往事忆暑假

 百姓文学社 2022-07-29 发布于云南

  出生于上世纪中叶的我们,童年时代没有电视肥皂剧可以追,没有手机短视频可以刷,甚至连照明的电灯也只是在连环画上见过。当然,那些年的暑假,我们也不用上什么辅导班、兴趣班,更不用做什么暑假作业。

  那年头,我们有另类的“暑假作业”:割稻,拔秧,插田,耘草……

  生产队里一年四季总有忙不完的活,最让社员们难熬的是“双抢”大战。彼时,天上“流火”,地下“烧烤”,既要“抢收”,又要“抢种”,社员们忙得双脚如缝纫机的针脚,奔走劳作在能煮熟鸡蛋的滚烫水田里。

  “伢子们放暑假了,明天可以来上工了!”七月初的一天黄昏,快收工时,生产队长向社员们发出了号召。

  第二天凌晨,公鸡才叫过头遍,正在做梦的我,被母亲叫醒。穿上破旧的厚衣服——母亲说,厚衣防晒——用手背擂擂眼角的污垢,便跟了母亲到了田畈上。

  小伙伴们三三两两站在田埂上,有的在打哈欠,有的在伸懒腰,有的一屁股坐在田埂上,一个个都像没睡醒的样子。不用说,第一天到田里劳动,大家很不适应。

  队长来了。一手扶着锄头,一手叉着腰,声如洪钟:“伢子们,你们的老师跟我说了,放假了要积极参加生产队劳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我们被分成两组,十岁以下的儿童,看护耕牛、捡拾稻穗;十岁以上的少年,割稻、拔秧、插田、耘草。

  看护耕牛,这事轻巧,牵着牛到草多的地方,牛在吃,人在看。捡拾稻穗,这活也还可以忍受。挎着竹篮,跟在“呜呜”叫嚷的脱谷机后面,捡拾大人们在脱谷时遗漏的稻穗,做到“颗粒归仓”。篮子满了,送到队屋,让记工员过秤,五斤一分工。最多一天能挣四分工。很不错,年底“分红”能得两角钱。

  年龄渐大,便要开始体验成人劳动了。一块田,铺满了黄澄澄的稻子,队长先给我们演示割稻的动作:“右手割,左手虎口向上,接住稻把。”我们几个人排成一行,每人割六棵稻,如古代战场上发起进攻的士兵,齐头并进。不一会儿,能干的黑马(大名叫爱国),一马当先,在黄色的稻田里挖出一条“隧道”,两边的小伙伴你追我赶,谁都想夺得个头牌。最后,还是黑马第一个割完,他气喘吁吁地扔下镰刀,身子往田埂上一倒,嗷嗷叫唤一声:“我的腰酸掉了……”

  白天割稻,晚上须在星光下“突击拔秧”。夜里在水田里干活,最令人担忧的是毒蛇、蚊子和蚂蟥。毒蛇咬人概率不算大,因为“人有三分怕蛇,蛇有七分怕人”,人来了,蛇早溜之大吉了。而水田里的蚊子不怕人,叮咬时一针见血,疼痛难忍——忍不住了,一巴掌拍过去,蚊子没打死,倒是打了一脸泥巴,像盖印似的。

  蚂蟥,总是无声无息地游过来,吸在腿上,仿佛打了麻药,人感觉不到痛。直到它喝饱了血,才滚到水田里,袅娜着身子逃走。偶尔低头,星月朦胧中,惊恐地发现自己受到了侵害,已经血流满腿。更可怕的是,有的蚂蟥还爬到大腿根上,吸饱了血却贪恋不走,直到回家洗澡时才突然发现,不由得心脏狂跳,惊吓出声。

  稻秧拔好了,第二天早上便要插秧。有一首诗描绘了插秧的情景:“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插秧是需要耐心和定力的,而且也是富有诗意的。插秧的动作,蕴含了人生哲理——遇事退一步,并不一定都是坏事,有时是为了更好的“向前”。

  田畈上的金黄色渐渐“褪尽”,换上了碧绿的新秧,这才宣示“双抢”告一段落。但是“农活没得歇”,马上进入下一环节:给晚稻施肥,给秧苗除草,给稻禾打药……大人们把人畜粪便挑到田里,我们这些孩子,负责给秧田“耘草”。

  腰,弯成九十度以上;头,低垂到肩膀以下;两手,在稻棵间的污泥里不停地抓挠,既是为了清除秧间杂草,又抓松了稻棵间的泥浆。刚刚才施肥,手上常常抓到人畜粪便,也不以为意。

  “立秋”边上,天气渐渐转凉,我们的“暑假作业”也即将完成。经过几十天的历练,我由原来的“白面书生”变成了“非洲友人”,身体也更加消瘦,走路轻飘飘的,一阵风似乎能把我吹跑。这时母亲安慰我:“坚持一下——九月一号快到了,你就可以上学了。我们这些人还要继续干活呢!”听了这话,想到母亲一生辛苦,我便快步走向了田野……

作者简介:

俞东升,祖籍江苏句容,教师,蛰居升金湖畔,安徽省作协会员。

《百姓文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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