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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笔下的生活为什么如此美好?

 置身于宁静 2022-07-31 发布于浙江

汪曾祺(1920年3月5日-1997年5月16日)

汪曾祺(1920年3月5日-1997年5月16日)

提起汪曾祺,人们想到最多是美食,有他讲的油条里塞肉馅,炸后,此菜嚼之极酥脆,闻之真可声动十里人;还有高邮的鸭蛋,用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哪怕是寡味的干馒头就腌萝卜,被他加入了烧蝈蝈,“咬一口大腌萝卜,嚼半个烧蝈蝈,就馒头,香啊。”人们体会最美的是生活。汪曾祺讲的生活都很平常,但会发现趣味,“到了一个新地方,有人爱逛百货公司,有人爱逛书店,我宁可去逛逛菜市场。看看生鸡活鸭、新鲜水灵的瓜菜、彤红的辣椒,热热闹闹,挨挨挤挤,让人感到一种生之喜悦。”

汪曾祺先生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是“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他热爱生活,笔下的柴米油盐会温暖人心;他性格随和,说这来自于他“没大没小”的家庭,对文学艺术有一点“灵气”,大概是父亲那的遗传基因。

没架子的父亲,有兴致的生活

1920年,汪曾祺出生于江苏省淮扬道高邮县(今江苏省高邮市)的一个旧式地主家庭,家里有两三千亩地,两家药店,一家布店,条件相当不错,但不幸的是汪曾祺很小就失去了母亲,此后,父亲常带着他睡。

汪曾祺讲父亲是一个很有艺术气质的人。他会画画、刻图章、拉胡琴、摆弄各种乐器、糊风筝。他糊的蜈蚣(我们那里叫“百脚”)是用胡琴的老弦放的。用胡琴弦放风筝,我还没有见过第二人。每到春天,父亲都会给他做风筝,再领着一大群孩子到麦田里去放,和孩子们一样,一起奔跑欢笑。

汪曾祺喜欢画画,父亲只在旁边看,任其瞎抹;喜欢写字,父亲就引导他写《圭峰碑》和《多宝塔》;喜欢唱戏,父亲就拉胡琴伴奏。但汪曾祺的学业,国文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一,数学却“从小到大都不佳”,父亲只说及格就好。

汪曾祺画作
汪曾祺画作

过去中国的传统家庭讲究辈分规矩,但汪曾祺从没有过拘束。十几岁时他就和父亲学会了抽烟喝酒,在他的《多年父子称兄弟》的追忆文字中,他喝酒,给我也倒一杯,抽烟,他一根我一根,还总是先给我点上火。我们的这种关系,他人或以为怪,父亲说:我们是多年父子成兄弟。十七岁时汪曾祺初恋,暑假里,在家写情书,父亲还在一旁瞎出主意。

正因为父亲的“放任”,汪曾祺童年的生活一直很有兴致,也让他此后一直保有一颗会发现的童心。

这样的父子相处方式也很接近现代,汪曾祺后来在他的《人间草木》也讲,一个现代化的,充满人情味的家庭,首先必须做到“没大没小”。父母叫人敬畏,儿女“笔管条直”,最没有意思。儿女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他们的现在,和他们的未来,都应由他们自己来设计。

1961年,汪曾祺全家在北京中山公园。

1961年,汪曾祺全家在北京中山公园。

去西南联大,遇见恩师沈从文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江浙沪地区成为了日寇第一目标。眼看着要打仗了,为了避难,汪曾祺随祖父、父亲跑到一个偏远村庄的小庵里,在那躲了半年。这期间,汪曾祺除了带些备考大学的教科书,还有两本课外书,一本是《沈从文小说选》,另一本是屠格涅夫的《猎人日记》。汪曾祺曾说,这两本书使他对文学形成了比较稳定的兴趣。

1939年,汪曾祺如愿考上了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也就是当时沈从文任教的学校。第一天进校门,他就将沈从文先生开设的各体文习作、创作实习、中国小说史,三门课程全部选了,可见他对沈从文的崇拜之情。

汪曾祺画作

汪曾祺讲,沈先生读很多书,但讲课从不引经据典,总是凭自己的直觉说话。他的讲课是非常谦抑,非常自制,不用手势,没有任何舞台道白式的腔调,没有一点哗众取宠的江湖气。

沈先生讲课湘西口音重,很多学生都听不懂,但汪曾祺不仅能听懂沈从文的课,还说会受益匪浅,会终生受用。

一次写一段关于人物的对话,内容汪曾祺早已忘记,只记得有许多对话,自己竭力把对话写得美一点,有诗意,有哲理。沈先生说:“你这不是对话,是两个聪明脑壳打架!”从此以后,他才知道人物对话要尽量写得朴素,才真实。沈先生经常说的一句话是:“要贴到人物来写。”很多同学不懂他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汪曾祺以为这是小说学的精髓。

在西南联大,汪曾祺是一个不用功的学生,常常不上课,“乱七八糟地看了不少书”。但沈从文却非常欣赏他,四处夸赞这个学生的文章比自己更出色;一篇课堂习作,满分100分,沈从文给打了120分,还将作品寄到杂志社去。

沈从文与汪曾祺亦师亦友,不但关心他的学习,也关心他的生活。一次,正患牙痛的汪曾祺去看望沈从文,沈从文见汪曾祺的腮帮子肿得老高,便出去买了几只橘子回来,看着汪吃下两个,又将剩余的塞到汪的怀中。还有一次汪曾祺跑出去喝酒,喝得烂醉如泥,倒在昆明街头,沈从文从旁边走过还以为是个乞丐,走出一段路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折回去又仔细瞧了瞧,才发现原来是汪曾祺,赶紧喊人给他带了回去,一茶缸浓茶灌下去,这才清醒过来。

汪曾祺讲,沈从文是对他影响最大也最有帮助的一位老师,他先后写下《沈从文和他的边城》《沈从文的寂寞》等多篇文章,回忆与老师的点点滴滴。汪曾祺的写作,语言清新质朴,情调平淡恬静,有学者认为,这和沈从文的大多数以故乡湘西为背景的小说中清新、静谧、田园的浓郁情调有着很多相似之处。

沈从文与汪曾祺

沈从文与汪曾祺

文革时期,生活“苦”中带“乐”

1958年,汪曾祺和一大批有才华的文艺工作者一样被划为“右派”,“表面上的理由是单位右派数目不够,需要补课,真正的原因是他得罪了单位的一些人,卡了他们的稿子,因为他觉得水平不够。”之后,他被发配到张家口劳动改造。

到了张家口汪曾祺干的都是体力活,但他觉得这是难得的体验,“大部分的农活我都干过,力气也增长了,能够扛170斤重的一麻袋粮食稳稳地走上和地面成四十五度角那样陡的高跳。”活儿再累,汪曾祺也坦然面对。

据汪曾祺的儿子汪朗回忆,在张家口劳动改造时,父亲从不诉苦,也不抱怨,张家口的冬天太冷,公厕里的屎尿都冻成了大冰坨子,他得把它们掏出来,搬到一块儿。母亲施松卿问他,脏不脏,臭不臭啊?他笑起来,手舞足蹈地做了一个甩手的动作,没事,冰碴子落在我身上,抖抖就掉了!他的笑是特别的,把头歪着,缩起脖子,半掩着嘴笑,有一丝狡黠,也有一些稚气。

后来因改编样板戏《沙家浜》,汪曾祺被调入北京京剧团,他讲,因为才气被江青“控制使用”了十余年。

文革之后,汪曾祺的心境逐渐好转,生活归于平静,他也重新拿起笔来。他最早被广大读者熟知,是1980年的那篇著名的短篇小说《受戒》。此后,汪曾祺开始在文坛走红,此后的作品一发不可收,最终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

纵观汪曾祺的一生,幼时生母去世、青年时历经战乱、中年时遭遇文革与批斗,但面对这些困苦和动荡,他依然能掘出许多美意。他曾讲,人不管走到哪一步,总得找点乐子,想一点办法,老是愁眉苦脸的,干嘛呢!人世间有许多事,想一想,觉得很有意思。有时一个人坐着,想一想,觉得很有意思,会噗哧笑出声来。把这样的事记下来或说出来,便挺幽默。

1994年,汪曾祺在家中作画。

1994年,汪曾祺在家中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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