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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朱生豪之死

 置身于宁静 2022-07-31 发布于浙江

  本文转自:中国舞台美术学会

南湖诗侣:朱生豪和宋清如
南湖诗侣:朱生豪和宋清如

朱生豪(1912年2月2日-1944年12月26日),原名朱文森,又名文生,学名森豪,笔名朱朱、朱生等,中国浙江省嘉兴人,曾就读于杭州之江大学中国文学系和英文系。1933年大学毕业后,在上海世界书局任英文编辑,参加《英汉四用辞典》的编纂工作,并创作诗歌。写有诗集多种,均毁于战火。同时还在报刊上发表散文、小品文。1936年春着手翻译《莎士比亚戏剧全集》。为便于中国读者阅读,打破了英国牛津版按写作年代编排的次序,而分为喜剧、悲剧、史剧、杂剧4类编排,自成体系。1941年日军进攻上海,辗转流徒,贫病交加,仍坚持翻译,先后译有莎剧31种,新中国成立前出版27种,部分散失,后因劳累过度患肺病早逝。他是中国翻译莎士比亚作品较早和最多的一人,译文质量和风格卓具特色,为国内外莎士比亚研究者所公认。

翻译莎士比亚剧作的成果一天天增加,朱生豪的体力却一天天损减了。

家里没有钟,也没有表。几点钟起身,只以天明为准。家里不用说没有电灯,连油灯也得省着点用。所以,朱生豪已一改夜间工作的习惯,黎明即起,一直工作到夜幕降临,直到难以辨别字迹时才停笔。然后等宋清如收拾定当,抱着孩子上楼,朱生豪便向她汇报一天的成绩,或已译就了几千字,或以抄写修改了某剧本,间或也同爱妻讨论一下疑难的词句等问题。有时因身心过于疲劳,偶尔也稍作休息,这时便利用间隙阅读其他书籍。据宋清如回忆,他翻阅得最多的是《左传》'打算把编年体改作纪事本末体,并把阅读心得写成提纲,随手记在小纸片上。可这些纸片即小,铅笔字又写得过淡。后来,宋清如打算收集整理,终因字迹模糊,不易辨认而作罢。“十年浩劫”以后,也就片纸不留了。

朱生豪每天的工作,紧张到不能再紧张的地步,然而营养却极差。宋清如说,当时除了逢年过节略备肉食外,平日是蔬菜,一般只是青菜、豆腐、大头菜、咸菜豆瓣汤之类,中午偶尔蒸上两个蛋。生豪从不挑剔,只感到愧对老人和孩子。

困苦的生活条件,摧损了朱生豪的健康。起始他常患牙周炎,胃腹疼痛,一九四三年秋,曾卧病半月余。后来肋部隐隐作痛,但限于经济条件,不肯贸然就医。到第二年六月一日,当他译到《亨利五世》第一、二幕时,突然肋间剧痛,体温骤高,出现痉挛。宋清如心急如焚,也顾不得朱生豪反对,请了当时嘉兴名医沈开基前来诊治,确诊为严重的结核病,且是肠结核、腹膜结核、肋膜结核、肺结核并发,嘱家人小心护理。宋清如依从医生嘱咐,给朱生豪服药打针,劝他安心休养,停止译述。直到这个时候,朱生豪才不得不搁下笔来。然而世乱年荒,一个贫病交迫的知识分子,哪里做得到安心调养!可怕的病魔终于缠住他本来就虚弱的躯体,病情日益见重,潮热不止,有时突然高烧到摄氏三十九度以上。朱生豪慨然对妻子说:“这种病不患在我身上,还会患谁的身上?”那时,诊金和药费都贵得惊人,沈开基医生得知他的境况和事业后,主动提出,按期出诊,免收疗金。但当时结核病尚无特效药品,光用退热剂和葡萄糖根本控制不了病灶的蔓延。朱生豪于一九四四年上半年在给朱文振的信中曾说过他当时的心境:

这两天好容易把《亨利四世》译完,精神疲惫不堪。暂停工作,稍事休养……这一年来,尤其是去年九月以后到现在,身体大非惜比……因为终日伏案,已经形成消化不良的想象。走一趟北门简直有如爬山。幸喜莎剧现已大部分译好,仅剩最后六本史剧。……不管几时可以出书,总之已替中国近百年翻译界完成了一件最艰巨的工程……终日伏案,常有腹泻,不知还能支持到何时!

谁也没有料到,这竟是朱生豪写给他二弟的最后一封信了。生活条件是困苦的,然而译莎的成果可以说是辉煌的,试看下面的统计:

一九四三年春,着手翻译《罗密欧与朱丽叶》;冬,次第译出悲剧八种,完成《莎士比亚戏剧全集》第二辑,接着译杂剧。

一九四四年四月,完成杂剧十种,即《莎士比亚戏剧全集》第三辑,继又译出史剧《约翰王》、《查理二世》、《亨利四世上编》、《亨利四世下编》,着手翻译《亨利五世》(未译完)。

在此期间,朱生豪不仅进度快,而且对所译的几种莎剧也都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底,朱生豪病势益加严重,日夜躺着,无力说话,更无力看书了。他一心不能忘怀的,除了妻儿,就是这十年来为之拼搏的伟大的“工程”。他对宋如青说:“早知一病不起,就是拼着命也要把它译完。”同时嘱咐妻子转告二弟,希望文振能续完他未及完成的五个半史剧。宋清如回忆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他的神志始终是清醒的。”大概是临终前两天,他告诉宋清如大便失禁了,要换内衣,那时他两腿已经僵直,宋清如一看,发现全是鲜血。为了免除他的疑虑,当时没有把实情告诉朱生豪。当宋清如给他擦洗身子时,朱生豪说:“我的一生始终是清白的。”

就在这天晚上,宋清如哄着孩子刚睡下,只听到朱生豪叫了声:“清如!我要去了。”宋清如急忙起身,在他床前大声呼叫,才见他慢慢缓过气来,渐渐苏醒。第二天,他对妻子哀叹道:“你以后不必再拖住我,免得延续我的痛苦。”清如含着泪诉说着自己的心情,他哽咽着说,哪怕再相聚一分钟,他都是宝贵的。这时,朱生豪劝慰妻子,好生照管孩子,要刚强,不要企求旁人的怜悯。就这样朱生豪的生命又延续了两天。在这生命的最后两天里,宋清如看他似乎相当平静,也许他是强忍着一切煎熬,不愿让亲人分担他的痛苦。

二十四日中午,朱生豪两眼直视,口中念着英语,声音由低渐高,宋清如辨出他是在背诵莎士比亚戏剧的台词。二十六日上午,姑母估计病人已临危,她说:“生豪是白天来的,大概也要白天回去。”时至中午,清如在隔壁房内哄孩子睡觉,忽听他叫道:“小青青,我去了!”等清如到他床边,他平静地望着妻子,呼吸一次比一次急促,不到两分钟,朱生豪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宋清如强忍着悲痛,一直默默地握着他的手,不敢出声。因为她听人说,人的听觉死得最迟,心想既然一切已无可挽回,那就祈祷他在安详中死去。宋清如说:“我只默默地紧拉着他的手,不敢哭,也不敢唤,眼睁着望着他离我们而去!”

朱生豪没有最后完成莎氏全集的翻译,没有盼到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没有亲睹中文莎士比亚戏剧的出版,从这一点来说,他是死不瞑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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