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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日与寒月一,二集】/ 胡少龙

 泾渭文苑 2022-08-03 发布于陕西

寒日与寒月

胡少龙

引子

爸爸妈妈上班去了。上班就有钱,你就能上学。

他们怎么总不下班回家啊。不吃饭?不┉┉

吃饭,老板包饭。

不睡觉?老板还包睡觉。

嗨!不是的。不是你认为的呢。是去很远的南边打工去了。

去南方深圳打工的都回来过年了,他们总不回来!

不是的,他们是去了国外。

去国外为什么不打电话来。嗯,姨伯,你给他们打个电话去嘛,说我梦见了他们。

他们去的那地方没有电话。

我不信,姨伯你在骗我。

这是前两年,寒日和姨侄吴畏的对话剪辑。近年来,吴畏竟把姨伯妈和姨伯父喊成爸爸妈妈了。

        往日路过并没太在意,原来这里就是自己要再就业的地方。当路,而且变成了白瓷砖的房子;在侧面的院墙处是不显眼的大门;墙垛上镶有不显眼的有机玻璃的“丽瑞公司”四个行楷招牌。从外面看不出机器轰鸣的繁忙生产景象。然而,一切让人新奇。新奇的寒月扶着自行车,东瞅瞅西望望,仔细辨认中仿佛呈现出过去县鞋厂的从兴旺到荒墟的熟悉影儿。

       是姐寒日让她来等着,说是可以介绍进厂做打包工。没有过高的技能要求,女人家都在家能做的折衣服活儿。一个月下来能挣个几百块钱的。不会比去外面打工差什么,一家人总能冷热在一起儿。不知是要在厂门口等还是在厂房车间里等。而车间有人守着,没有胸牌的不让进。陆续有女工进厂,还不时的有人拿眼瞟她那陌生的僵板样儿。她只好等在门边,想象着自己的仪态一定象个乞丐,越这么想越象那回事的。倒也没觉出什么不光彩,不偷不抢不邪乎,便理直气壮的自然起来。出家门时,她还特地梳妆过,丈夫吴涛一旁欣喜地说她是上班去。她听着刺耳,过去说上班那是主人的自豪感,现在称上班感觉近乎涩味的戏谑。她说,是去打工,还不知别人老板要不要呢。再看看小灵通,都8点过了,昨天说好是8点在服装厂碰头的。她欲打姐的手机,想节约话费又犹豫了。不一会,手机突的想起,欣喜是姐打来的,不等她开口,对方厚重的说,是你给人家打工,不是人家给你打工哪,还不来!寒月轻和回说,我来了,就在门口等着。好,你等着,我就下来。对方先关了机。

       这时,过来一西服的年轻人,问她找谁。她说等我姐,寒日。年轻人欲言的嗯了下,正要离去,身着一次性淡色工作服的寒日笑盈盈地迎过来,经理啊,正好。近了,又恳切说,昨天跟您说过的,我妹来试试,就折衣服。寒日差点没让寒月认出。经理再打量比她高俏的寒月,大气的说,最缺上机的人。继而缓缓的说,那你带她去车间,先做三天看看。他们生产的是无纺布一次性卫生服装,由三线机缝成半成品,再经平机锁领袖、扣眼等制成成品,然后交验装工折叠装袋后出厂。俗称的打包工也就是验装工。是女人谁不会折衣服,是女人就不定会上机做衣服了,不做出衣服又哪来折的。也许经理的言下之意就在于此了。寒日是丽瑞公司创建时招进的第一批女工,凭着自己的家里踩过几回缝纫机当了名缝制工,俗称三线师傅,而且在女工中已有了一定的影响力,经她介绍的人经理自然要接受。

       三天或一月或更长时间,是时下招聘企业习惯采取的试用期,然而,在寒月的心里算是担忧而轻松地过了应聘的第一关。

       白房子共有六层楼,一层为一个车间。寒日跟着姐姐上到了厂房的三楼。刚才这个经理只是管理他们三车间的小经理。寒月啧啧说,这么年轻的老板噢!寒日轻蔑说,屁老板,和我们一样打工的。不过是管我们的,高一层打工的。话不在这里,是收入比我们多。寒月羡慕地说,那他一定是老板的亲戚。要我们家里谁当老板就好了,我们姐妹也可做轻散事,争高工资的。寒日说,折衣服看似轻散,就看你熬不熬得住。寒月说,姐,你能行,我有什么熬不过的。是她比姐年轻上十岁,这意思含在心里。

       进车间后,寒日向会计报喜似的说,我们又来了新姐妹作伴。她这么说,会计当然是个女的。她正在让一名缝制工签订劳动合同书。报了名交了钱签了合同,就有了名号。名号是用阿拉伯数字编的号,是每个打工者的代号。代号写在装衣的袋上,以示对产品的责任。寒月伸手要拿过来看,会计数着钱,旁若无人冷冰的说,看什么,你还没有呢。等会计忙过,再发给寒月工作服工作帽和拖鞋。再就业让她象垂翅的鸟儿尽听遵便。寒日又领她到一张空着的工作台上落位,还提示说,不报名可以,免得交钱。她们是一名三线工对一名平机工对一名验装工的流水式作业。一百多人把车间拥挤着,但也能清晰的看出流程作业的三排。高置的日光灯,把车间照的雪亮,照得井然。寒日介绍她跟自己的验装工刘师傅学了一会,然后推出一包衣服,使用刘师傅的代号,自己单独操作起来。也是事前打好商量的。

       然而,刚解开包装,还有必备的剪刀,圆珠笔没有带来。她就去找隔着两张工作台的刘师傅去要,刘姐,你还有剪子么?那称刘姐其实小她的,她姐介绍时让她喊刘师傅,她却喊了刘姐。觉得这样尊重人更体贴,又有亲近感;再说这折衣服也不算什么技术活路,不比在机械厂的车、钳、刨、铣,那么有三级四级的严格技术指标,那才有真正意义上的师傅称谓,被尊称为刘姐的并不领她的情,俏皮的说来做么事的人啦,剪子都不带,又不是招客,光一个身子。我又不生产剪子,哪有多的。她没有挑逗的余地,怕姐听着,引起她们间不必要的矛盾。便悄然离开,让那带针的话砸在心尖上,组合成莫大的宽容和忍让,不剩一丝挑逗和怨恨的缝隙。想出去买来,又见整个车间埋头忙碌得像没一个人似的,自己不能进进出出,还换衣服,搅乱了这平静。她回到工作台,摆弄着要折的衣服,想着这工作台怎么会空着,一旁明摆着有装好袋的衣服堆着,可衣上的那么些线头,没有剪刀怎么挦掉的,便查找起来。隔着她工作台的女工主动说,你是寒师傅的妹子吧,我还有一把。不过有点卡手,你先将就用着,等中午吃饭时再去买。她说着就从桌屉里找出递给她,立刻又沉默到蝶舞中了。寒月被她挥臂折衣的动作吸引了。那么娴熟,那么优雅,那么自然天成,几乎一次成形,彷彿还在与时间争抢,不需磨磨蹭蹭,别别扭扭的,简直似彩碟在飞舞的那么好看。

       寒月仔细认真地进入到工作圈里,从领口、衣袖、胸襟、衣边等一处不漏的剪着线头。一件衣服上多达10个,不能漏掉一个,否则被质检查出要全部反工的。

       忽地,那边响起了爽朗的笑声。似乎有人还在说,这外国人怎么这么高,台面都摆不尽一件,硬要折到巴掌大的小袋里去。又有人说,这有么稀奇的。你男人那点东西,来事时不陡长成铁棒似的五鲁八粗的了。一阵笑声后,有人好奇的说,嘿,外国人个子高,那个东西长不长哪,有人嘻笑说,哎哟,你去试一下就知道了。有人跟着笑了,零星的,瞬间消逝。她倒认真的说,我才不稀罕,那么猪的像头笨象,不把我压蔽气了。有人笑说,你男人小巧,多好玩啊?有人装蛮顶真说,那家伙大才趣味的。也有人说,家伙大不定力量大吧。有人说,你象尝试过的。又一阵哄的笑哈,象五彩的肥皂泡充满了车间。女工们揍一起,也能谈风骚剧的。她们在说笑,但不停手里活,仿佛是说笑能使她们抛掉一切烦恼和疲劳、艰辛与苦楚,增添无穷的工作热情。有人又说了,今天寒师傅怎么哪,上流下不流的不开口了。寒日故意哎了两声,大着嗓子说,没有我老妖婆开腔,刚才怎么变成放牛场了。有人搭讪说,老妖婆从不旷工的,今天怎么了。陪老头煨鸡子不起床了。是不是被外国佬压蔽气了。有人正经说,你们别说,我和你们开玩笑。可从不和她乱开玩笑,都快长我们一辈人了。要尊敬人家。我们反正是糖包子开口,流糖走气了的。有家属来了,笑声立刻止住,她们不能当男人的面放荡。

       今天的取笑话格外别出心裁,似乎是故意说给寒月听的,好象要让她早些融入她们的氛围,也看她有没有什么逗趣的绝伦使出巴;也似乎是故意演给寒日瞧的,看她怎么在妹子面前应对。然而,寒月就是不搭话,装着哑巴,还装着聋子只当没听见的,一个劲的剪线头。不是说笑,倒是工作才能抹去惆怅似的。剪了10多件,包里还只去一只角。本来想等剪完了再开始折的,看来剪完也不是一会半刻的事,不能坐着让身子厌倦,得站起来折会。再说都拿出来剪也没地方堆,那台桌上还堆着人家的衣服。她没有问这台桌为什么空着,主人是有什么事去了,反正是姐安排的,安心做就是了。便开始试着折,那肥大的衣服确实不如家里的衣服听话,信手折来便成形,这出口的要求高着,得用尺子量着折。当然,折熟练了就不必每件用尺量着费时损工,眼睛是尺,心是尺,手也是尺。当她的手要折起衣服时,那布料好象黏在手上,跟着手跑,怎么也不随人意愿。她只好腾出只手来按着,慢慢来,心慌不能吃滚粥。一边一边的折叠,用了几分钟终于折好一件。心中暗喜,想拿去给熟练工瞧瞧,去让姐瞧瞧,看能否过关。就不想让刘师傅瞧。最终也没给谁瞧,而是装进了透明的小胶袋里,折过几件,心里有了感悟,越是摆弄折腾久了,越是混黏难折。

       一会,经理又进了车间,说是要走货,让打包工停住手中的话,帮着打刚才赶制出来的绿色衣服。有人开始嘀咕,说这是么鬼布像玻璃刺手的。刘师傅走过来,奉扬说,小寒真行,立马就学会了。寒月微笑了下,并没想到她会有什么用心。随后,她却抱来一堆不愿打的绿衣服。那色绿的特别,在雪亮的日光灯下,如针那么砸眼。寒月也只笑了下。人说四十四眼睛会长刺,寒月觉得自己还没过四十,怎么眼睛就不行了呢。在车床上,那微毫的丝她都能准确把握。她眨了眼,再继续折,又摸了摸手,再继续折。不一会,经理和会计都在喊着催货了,说车要走了,打好包的快送过去验收。打大包的男工也在等着扛下楼上车。刘师傅急冲赶过来,象放鞭炮的说,小寒你怎么这么笨你,才二十几件衣服折了老半天。寒月只顾忙着,顾不了眼睛,也顾不了手,也不知道时间无情的走的这么快,都快11点了,难怪他们催货的。而且刘师傅看她的袋上都没写代码,更急了,黑着脸说,笔也没得!忙去拿来自己的笔,让寒月写上代码,将余下的几件抱去自己折了。

       赶任务的时候,女工们的笑声被忙碌吞没了。寒月见刚才折的衣服被验质员没验过了关,才稍稍轻了口气,心头舒坦了一截。刘师傅似乎平和的说,你们姐妹俩简直是两个妈生的,不仅像貌不象,性格也不象。一个能干开朗,一个沉闷闷,不知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寒月不理睬她,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去。

       寒家姐妹确实不一样,不象亲姐妹。本来么,虽然都姓寒,但不是一母所生,连一丝血缘关系也没有,而且寒日要大寒月上十岁。寒月从没怀疑过姐妹亲缘,刘师傅更不知个中原因。

       事情联系到30多年前,那是一个料寒的早春,寒母转钟从厂里上深夜班回家,在进入巷口处影影绰绰发现地上有一个东西。经常上深夜班习惯了的夜路,也没什么顾忌,不担心鬼怪,不担心坏人,走近俯身,借着昏黄的路灯一瞧,原来是一个竹板篮,内有包裹,打开竟是一襁褓婴儿,眼睛都未睁开,毛发稀稀的,四周寂静静的,是谁家这么狠心,她心里念道,没加思考地抱回家去。婴儿的到来弄醒了家里人,寒父见了,一个劲的抽闷烟。寒母的婆婆唠叨开了,自家日子都难过,又捡个回来怎么养。这么没心肝,又不是个带把的。再看看熟睡的寒玉,得亏婆婆帮着拉扯,已上三年级,才让人轻散点。心想抚一和孩子容易吗,茶儿水儿,屎儿尿儿的,更何况没有奶喂,整夜会让人枕席不安的,不怪婆婆唠叨。回过头一想,这女婴也是个生命,活泼泼的生命。不能把个鲜活的生命再往路上扔吧,那会造孽,会让良心这辈子不安的。婆婆紧逼说,快放到原处去,天要亮了的,让好过的人家拾去,也好让孩子将来有个好日子。她越紧逼,她倒反感了,觉得婆婆总是怀恨她嫌她生了女孩。生女孩怎么了,新时代男女都一样,自己不就是女人,这世界没有女人,还哪来世界。她总在心里这么诋毁,可没有挤出口。婆婆是长辈,她懂得对长辈要孝顺,更不能随性子冒犯。她把目光移向丈夫,狠的说,你倒是说句话,哑巴了。一个劲的抽,家都让你抽空了。公公不声不响的起床,过来瞧着,女婴正慌乱地向包裹咋嘴。便说,这孩子一定饿了,去先冲点糖水喂喂再说。

       刚进入抓革命促生产,百废待兴。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家里没有储备奶粉,连麦乳精什么的也没有,只有少许的古巴糖,还是平日舍不得吃留着的。糖也是紧张的,有钱难买到,要凭计划票。寒母要寒父接过女婴,他不接,自个去冲了小杯糖水来。想起了事又去橱柜角里找出女儿寒玉用过的奶瓶奶嘴,还用开水烫了来喂女婴。

       他们的动作闹醒了寒玉。寒玉揉着眼皮掀开被子坐起来,含混的说,妈妈,你们在偷着吃什么呢。寒母是在厂食堂里吃了夜宵面回来的。一边对寒玉说没吃什么,你好好坐下,一边对女婴说,哦,来,饿了吧。快些喂,红糖水好甜啵。寒玉撒娇说,好呀,你们偷地吃冰糖,我也要吃,并挣着要下床来。一通间的房子,巴掌大挤住着三代人,吃喝拉撒在一快。婆婆忙来到他们床边,哄说,乖玉玉,快睡下,别着凉了。她认为有奶奶壮胆,更是闹起来了,惊异地见了妈妈怀里的女婴,高兴了,笑说妈妈给我生了弟弟了,妈妈给我生弟弟了。寒母就欣慰笑说是妹妹。寒玉又改口说,哦,我有妹妹了。婆婆说,给玉玉喝一口啰,好让她睡去。寒父递过红糖水。寒玉摇头说,我不喝,让妹妹喝,喝饱了,你不哭呵。

       喂过糖水,女婴睁开明晃的眼睛,就象在自己家里那么悠然自得。寒玉一逗她说话,她似乎还有了微笑。寒父不声不响地去竹篮里找着,又在包女婴的红花块里找着,他是想找着这孩子的根基。原来什么也没有,连个写生庚的纸条也没有。婆婆命令似的说,保子,你看翠伢从哪里捡来的,一门还回去。等天亮了,让人瞧见不好。寒母两眼光润,依依不舍,盯着寒父硬把女婴装进竹篮去,眼睁睁的象扔垃圾似的要提走。女婴嘶哑的“哇”叫了,那哭声要撕裂人的良心。寒玉看的真切,忙扯着寒父的衣角说,爸爸,你要把妹妹送到哪里去。夜这么黑,她这么小。小玉玉都亲切的喊妹妹了,不能犹豫下去。婆婆说,玉玉,她不是你妹妹,不是你妈妈生的,是人家家里的孩子,让你爸爸还回去。不送回去的话,她爸妈找不着的。接着叹气说,哎,不知谁这么黑心丢的,寒玉弄明白了说不,奶奶,就留在家里,等她爸爸妈妈来找好了。放到路边有大灰狼的。夜这么黑,她这么小。婆婆火了,说你这孩子怎么也和妈样不懂事。让她去没有孩子的人家过好日子不好吗。寒母瞟了她一眼,没有回她的话。仿佛是她闯下了天大的祸,无权言表。同时,她的心思放在女婴何去何从上,在这个家里她是媳妇,还不能完全作主,又望望寒父。看来把他也作不了希望;再望望公公,他已经转身要上自己的床去。她只好借寒玉的话说,就等人家来再找吧。她轻细的声音婆婆还是听的明白,说人家既然丢了,哪有再找回去的道理。别骗自己了,寒玉一下变的懂事了,不撒娇,而是挽住她的手恳求的说,奶奶,你就把妹妹留下吧,我要妹妹留下,我的亲亲好奶奶。婆婆寒光逼露,坚定说,不行,一句话好说,风吹没事了。真要抚个孩子容易吗。玉玉不是我,你们管了多少,她在月里的眼睛,都是我用舌头洗的,要不然,她的眼睛有这么清秀好看,寒玉也使上性子了,哭闹着说,我就要妹妹,我就要妹妹!

        一个平静的家庭被女婴的到来闹沸腾了。公公沉甸甸地咳了两声,狠的说,都别吵了!让左邻右舍不得安逸。

       寒家人终于冷静克制下来,关了灯,各自睡去。寒母躺在床上总不能入睡,心里吊着竹篮里的孩子。一侧身,寒父就好心当恶语说,还不累!睡不着。其实他也睡不着,激荡的心情越来越澎湃。竹篮里又响起嘶哑的哇呱声,后来他刚脆说,你起去把孩子抱上床来,也许能睡着的。寒母捏亮了床头开关,边下床,细声说,你好好睡吧,明天还得上早班,一张新式木架床,,放在靠墙角边也还是占了很大的地方,要睡觉又显得有点窄巴。平时是母女一头睡,这时三人一头睡,尤其当心压着稚嫩的女婴,放到床上女婴还不时的哭,换了湿尿布还哭,寒母干脆抱着她。抱着哄着塞进空奶头吮着,才不哭,才渐渐入睡。隔帘那边在嘀咕,吵死人的!寒母就这样倚靠在床背,灭了灯,躺到天明。尽管醒了她硬是睁不开眼,想睡一百年似的。

       上班的时候,寒父留心她说的巷口察看搜寻,也没发现有纸条。拾起张废烟盒纸,上面什么也没有,倒是做过解手纸上面有大便印迹。寒玉起床满腔是新兴,吃早餐时还欣喜地瞧着妹妹,要塞给她米糕吃。寒母说她还不会。上学时还叮嘱妈妈别把妹妹扔了。寒母感悟,这孩子和她有缘。厂里有个聋避残疾的孩子,硬是不让爸妈再生一个,政府给指称也白搭。说再生了她就死去,说他们再有了一个孩子就会歧视她的 。不到十岁的孩子,怎么就懂得那么邪。婆婆一旁说,你好好上学去,不会送回她的。谁知等家里空了人,婆婆喊了捡渣货的婆子,给了五角钱,让她抱去。收渣婆也是无赖,并非贪那五角钱,是婆婆硬塞的,是想让女孩有个好归宿,婆婆也说心不忍,说她无儿无女的,正好收养。她还问了生庚年月,到处找不到,便自言自语说,这样也好,不知根基免得抚大成人了,被人认领走,落得一场空。婆婆说肯定是私生女,不会有人认领的。她们的交易弄醒了寒母,寒母无法劝阻,说也许是乡下超生游击队的,怕罚款而寐了良心。反过来一想,强留下这孩子自己不会有安宁日子过,也就作罢了。

       寒玉放学蹦蹦跳跳的回家,不象往日先去看桌上是什么菜,而是要看妹妹。寒奶奶说让她爸妈领回去了。她吵着说是骗她。既然如此,寒母明白告诉她,是个好心人抱去了。寒玉还是不依,她爸就虎起了眼,说我们家养不活她的,你快吃饭了上学去。寒玉毫不畏惧,说你不抽烟就有了,我也不吃零食。你们都给我把妹妹要回来,她可是我当同学都说了自己有妹妹的。寒奶奶不惹她的闲,又去端菜,是用腊肉炒的新鲜竹笋,还悄悄地放了酒杯,拿来瓶白干,然后才理直气壮地说,都中邪了,吃饭啦。看把玉玉惯的,一个月难得吃上肉的,这点腊肉都吊好长时间了,吊得滴油了。今天寒奶奶特地做了菜来调和家庭气氛的。往日就白菜豆腐,腌萝卜,盐豌豆的,寒家爷俩都要喝几口的。喝了烧酒有劲在厂里忙活。那人大的铸盘,搬上盘下车床,够力气活的,还要锣冒也得靠手劲,没力气哪能当工人,不是有首歌唱的咱们工人有力量么。今天这好的菜,还有小碟炒鸡蛋,爷俩却无动于衷。少了女婴他们心里象缺了车床按钮。寒奶奶自个添了碗饭来到桌边,边吃边说,你们都成仙了,我可没过早饿着呢,我一个人吃了。寒母说是一个捡破烂的怎么抚的起,一定是得了钱又丢别处去了。寒父说,你当时为什么不制止。她哦了声,他凶她哦什么哦。寒奶奶见他们还不上桌吃饭,还在担心女婴,喉管硬硬的,也没了食欲,放下碗筷,一旁擦眼泪去。寒爷爷厚重的说,都是你做的好事。还舍得五角钱,一个孩子就值五角钱。寒奶奶哭腔的说,好,是我的过错,我去找来还不趁啵。她边说边解围腰布,出门去。寒妈轻声说,保子,你去跟着,别出了闪失,劝妈回来。她是怕寒奶奶象过去样,气跑了不回家,在侯船码头的墙旮旯呆了一夜,几乎把厂子上千人都动员起来了,才找着劝回家。她说做媳妇的可再背不起这个名声。

       快上下午学了,寒奶奶才顿顿的回来。随后,寒父笑微微的抱着女婴回来了,还买了奶粉什么的。是他们到处找,在车站才找着拾渣货的婆子。婆子振振乐道的说想给她找户好人家,放到了银行的门口,等他们赶到时,正围着人在看,有的惋惜,有的不屑一顾,有的欲欲试。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寒父挤进去,二话没说,提起竹篮就走,没脸见人似的。有人继而发高论,说他良知战胜邪恶,抱回自己的亲骨肉了。失而复得,带给寒家充实和和睦,也带给寒家悬空和忧虑。寒爷爷说那五角钱呢,寒父说算了,人家抱了一回,五角钱算了。一家人正式围着桌子吃饭,就议论开了,关于女孩的生庚和起名。既然她父母没给,日历上的这天是七四年二月初六,星期三。家里人都赞同把日子向前推一天,初五作她的生日。玉,娟取女孩的名字洁雅,寒父说就叫寒娟。寒玉聪颖的说叫月月好,语文书上有日月水火。寒母不赞同的,说还日月呢。人口手吧。寒玉更高兴了,就说日月好,我以后在也不下玉玉了,就写日月的日,妹妹就是月。这名字别人没有,寒爷爷说,日月就日月,平常人家的日月。

       眨眼30多年了,寒月看着自己渐渐比姐姐长高,还从未怀疑过自己是完完全全的寒家一份子。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胡少龙,男,出生于上世纪中国的大跃进年代,湖北省监利县朱河水乡小集镇。系省作协会员,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会员,中国高级专家学者联合会会员,监利县第十二届、十三届政协委员。其个人条目收录于《中国当代作家大辞典》、《湖北作家辞典》和《人类主流人物辞库》等辞书。受聘多家报刊网站的通讯员、记者、编辑、签约作家。多次受到省、市、县、区、公社各级党政或有关部门的表彰和奖励。生活在人民群众中,同感他们的喜怒哀乐。1985年在《监利文艺》上发表处女作《晓娟姑娘》。累积先后在《短篇小说》、《长江文艺》等报刊网站上发表小说、报告文学、新闻、言论、等作品多篇,中篇小说《姐妹俩的故事》获2006年,《中国作家》“金秋之旅”优秀作品奖,童话《欢喜雪娃》获“绵山杯”《中国作家》2008年“金秋之旅”中篇小说三等奖。一封《特别家书》获中华家书大观征稿优秀奖。2010年6月《梵摩的记忆》在中国国学理论文章评比中被评为“国学专家奖章”荣获优秀作品金奖。亦有报告文学、论文获奖。已结集出版小说集《变迁》和《归宿》。为文学公司编写了20集电视文学剧本《我的父亲曾国藩》。历时5年,创作120多万字三农题材的长篇系列小说《大县》三部曲:《原野燎烟》、《夏日不发洪水》和《平原放歌》。(2020年7月获青年作家网“全国青年作家文学大赛”小说组二等奖)。以探索姐妹篇小说的创作艺术,创作了20多万字的小说集《姐妹俩的故事》和20多万字长篇小说《姐妹俩的故事》。以反映特色资本的长篇小说《飙线》(2011年获中国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等四单位征文一等奖)和反映青少年教育成长的长篇小说《梦醒今朝》。2022年8月总第57期刊发中篇小说《姐妹俩的故事》。小说创作累积达300多万字。有长篇《大县》。

【紫英与紫凤】/ 胡少龙
【念南与念娅】/ 胡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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