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矶谷廉介和濑谷启都相信,凭借“濑谷支队”配备的一个独立机枪大队、两个轻战车中队、一个野炮中队、一个山炮中队、半个重炮联队、两个榴弹炮中队、十三架战斗机、六架轰炸机、以及配属作战的野战重炮第一旅团长带领的部分野战重炮和指挥人员,就可以稳稳当当地拿下非中国精锐部队守卫的滕县。 日军攻取徐州战略构想,仍然像所有突然爆发的事件一样,是前线军人商量着拿捏成型的。只不过前线日军的操作越来越简单,将需要华北方面军和华中方面军两个战斗序列认真协商、紧密配合的事情,通过电话交流就确定下来。前线日军轻松拟订的“攻取徐州作战计划”,是由华北方面军和华中方面军分别派兵,南北夹击,让中国军队首尾不能相顾,最终对徐州地区的中国军队形成包围之势,有效消灭中国军队的有生力量,迫使南京国民政府缴械投降。日本华中方面军司令官朝香宫鸠彦王根本没有把攻克徐州当成一场正经战斗来打,只派出荻洲立兵第十三师团北上完成作战任务。日本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寺内寿一没有太瞧不起攻克徐州战斗,而是比较认真地派出矶谷廉介第十师团和坂垣征四郎第五师团南下来打这一仗。 寺内寿一比较重视打通津浦铁路运输大动脉的攻克徐州战斗,却架不住矶谷廉介和坂垣征四郎十分不重视。矶谷廉介觉得派遣濑谷启少将指挥的“濑谷支队”已经足够沿着津浦铁路南下,一路攻城掠地,过关斩将,顺利完成作战任务,与坂垣征四郎第五师团在鲁南合兵一处,将徐州收入囊中。坂垣征四郎则更加过分,竟然不等着被借调到华中方面军参加淞沪会战和南京会战的、第五师团最具实力的精锐部队国崎支队归建,就率领登陆青岛的坂本旅团及其配属部队一万多人扑向沂州。坂垣征四郎一路走一路设防,赶到沂州附近与守卫沂州的庞炳勋第三集团军对峙的时候,也就剩下一万人左右。当然了,坂垣征四郎这一万人用来对付庞炳勋的第三集团军,还是绰绰有余。“卢沟桥事变”以后,隶属于西北军战斗序列的庞炳勋始终率部配属宋哲元第二十九军在河北征战,打到后期部队实在是伤亡惨重,才被军政部调归第五战区休整备战。庞炳勋所部来到山东刚刚喘匀气息,坂垣征四郎第五师团就压了上来。 庞炳勋是西北军老将,已经五十八岁年纪。他不但比第五战区其他军长的年纪大,比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也要大上十二岁。军旅之人非常讲究论资排辈,谁也不好意思指挥庞炳勋干这个、干那个,李宗仁直接给庞炳勋争取到第三集团军司令官职位,提高待遇放到沂州休养生息。李宗仁有办法给庞炳勋争取到官职和待遇,却没有办法给庞炳勋争取到兵源和实力,庞炳勋的第三集团军也就是一个师一万五千人。 别说坂垣征四郎不相信庞炳勋的一万五千人能够守住沂州,周丛也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奇迹。但是,周丛已经获知军政部集中力量大战徐州的决心,对众志成城的中国军队相互配合聚歼日寇充满信心。让周丛放心的是日本华中方面军北上参战的荻洲立兵第十三师团孤立无援且嚣张跋扈,去年九月中旬才编入日本上海派遣军来华作战,在上海吴淞口登陆直接侵犯上海和南京。这支部队由日本仙台老兵组成,在日军中素有“仙台强兵”之称,其精锐前锋山田支队杀到南京城下,在幕府山北侧草鞋峡沿线迎头遇上万耀辉将军率领的第十三师。第十三师当时还没有完成整编,是隶属于中央军旁系部队。旁系对精锐,万耀辉将军第十三师一部把山田支队打得寸步难行。支队长山田栴二少将赶到前线督战,一边督战一边精神崩溃放声大哭。这个混蛋在南京城破之后指使官兵展开凶残报复,仅仅在草鞋峡一地就疯狂杀害了一万五千多名中国军人。日军第十三师团胆敢北上打徐州,正好撞在对其恨之入骨的桂军、东北军手里。桂军和东北军两支部队宛如扑食之前的虎豹一样,隐蔽埋伏在徐州以南的连绵群山之中,等待着给这头恶狼以沉重打击。 纵观整个徐州会战形势,南线桂军与东北军严阵以待,日军荻洲立兵第十三师团兴兵北犯占不着便宜;沂州守军庞炳勋部以逸待劳,一旦与坂垣征四郎第五师团开打,完全可以凭借防御工事固守待援;现阶段只有不到两万川军“飞”过来驻守的滕县,面临巨大的战争压力。日军发动徐州会战,南京国民政府军政部就不能不将台儿庄作为防御重点密切关注。一旦日军攻取台儿庄,东侧的沂州和西侧的滕县就是环护台儿庄的双翼。只有守住沂州和滕县不失,切断坂垣征四郎第五师团和矶谷廉介第十师团在台儿庄城下会师,才能够彻底粉碎日军徐州会战计划。也就是说,台儿庄大战会是徐州会战的序幕,沂州大战和滕县大战会是台儿庄大战的序幕。周丛之所以不计个人得失前来滕县,就是要相助川军夺取徐州会战第一阶段胜利。 孙震的副官和警卫营长听到周同言简意赅向周丛介绍完二人来意,周丛笑吟吟地看着二人若有所思,生怕略有懈怠就不能完成军座交付的任务,互相对了一个眼色上前一步,“啪”地一个敬礼,高声说道:“长官好!军座命令我等前来相请长官叙旧,共度除夕。军座重情,扫榻焙酒静待友朋光临,请长官移驾。” 周丛忍不住笑了:这些日子他去过几趟孙震的临城驻地,见过孙震的副官和警卫营长,只是没有说过闲话。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手不释卷的孙震带出来的副官和警卫营长,言谈举止居然也文采斐然,实在是军旅幸事。 周丛觉得应该接受孙震的邀请,借助除夕团聚享受大战前夕的温馨美好,而且,在孙燕和贵生短时间内接踵离去的第一个除夕之夜,桃花决不适合孤单独处。周丛扭头看向桃花,犹豫着如何开口动员桃花一同前往。刘掌柜看出端倪,赶紧说道:“王太太,肖慧在给您准备手炉,一会儿就过来接您。大家都是身在异乡为异客,共度千家万户庆团圆的除夕夜也是缘分使然。孙军长堂堂英雄,征鞍少解,恰巧今年按辔临城,诚心相邀,我们还是欣然前往为好。孙军长对周丛以兄弟相待,很是亲热和谐。我们去孙军长驻地做客,其实是跟逢年过后走亲戚有异曲同工之妙。” 桃花听到刘掌柜提起肖慧,心头颤了几颤:肖慧孤零零一个人,除夕之夜更是凄凉。漫说刘掌柜貌似不经意之间摆出这么多必去临城孙部赴宴的道理,就冲着能够替肖慧缓解心头苦楚,她也要二话不说接受邀请。孙部是川军,身赴鲁南离家关山万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跟日本鬼子拼命,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倒在异地他乡。过年了,大家借着节日喜气凑在一起喝杯酒,说说话,天经地义。 滕县到临城有八、九十里地,汽车跑起来很快就到了。公路两旁是连片的农田,种植着茁壮的冬小麦。时令临近春节,覆盖在冬小麦上面的积雪基本消融。偶尔在背阴处撞见闪闪发光的雪白,反倒是衬托的绿油油的麦苗越发爽眼爽心。桃花从来没有到过临城,却记得临城有王家五十多亩良田。大槐说那些良田都是临近公路的水浇地,不知道在不在眼前的田畴之中。租种田地的是一个有远见的厚道人,再苦再累也要供孩子上学读书。大槐每每寻找借口给他减免租金,让他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宽裕一些。不知道他还租种着那些田地吗?不知道他的孩子们都有出息了吗?一走三年,再回来已经不一样了。不是风物景色变了,而是心思变了。或轻或重的生疏感觉会时时袭扰心头,让人或多或少生出一些惶惑。宋之问一定是经历过这种无可奈何,才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俺何止是不敢问来人啊,俺更怕来人问俺。贵生不在了,俺怎么跟二叔二婶、大槐槐嫂、王家族人说啊…… 桃花很想哭,车里坐着周丛、顺子和肖慧,她不能想哭就哭。等到车进临城,开到“老临城“酒楼门口,她就更没有机会哭了。“老临城”酒楼门口站着几十个川军军官,恭恭敬敬簇拥着站在当中的一个面容清矍,气宇轩昂的将军。周丛颇感意外地轻轻“呀”了一声,车辆尚未停稳就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快步迎向将军,谦恭地说道:“有劳孙军长相迎,周丛愧不敢当!” 将军笑容满面,走上两步握住周丛的手说道:“龙崽,你今天代表协同作战单位出席宴会,我理当相迎。里面请吧!” 周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微微扭头看向车里。肖慧机灵,一怔之下赶紧搀扶桃花下车。周丛看到桃花下车以后有女眷迎上去接着,才转身跟着将军走进“老临城”酒楼。 桃花跟着女眷们走进“老临城”酒楼雅间,弄不清楚女眷们谁是谁,也就只寒暄不深谈。一个临城官府公差模样的小伙子走进雅间送茶水,盯着桃花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默默地退了下去。 除夕夜宴很丰盛,宾主尽欢。桃花说的话少、听的话多,就知道眼下鲁南、苏北地界汇聚了第五战区所有作战部队,有川军,有桂军,有西北军,有东北军,还有汤恩伯的中央军,浩浩荡荡二十多万人。桃花在吃惊的同时,坚信鲁南一定是要打大仗了。否则,二十多万部队跑到这块不大的地盘上干什么呢?桃花并不相信人多就可以打赢人少,动起真格儿的还得人心齐,泰山移。第五战区部队成了大杂烩,还能不能一门心思地打鬼子呢? 部队打仗阵势大,看着吓人,其实跟官渡村民打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一个人或者几个人领着头往前扑,全村人就会跟着往前扑;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扭头往回跑,全村人就会跟着往回跑。村里家族多了,诸事麻烦,难以沟通;第五战区门派多了,想法不一,是不是难以指挥呢?打起日本鬼子来要是人心不齐,那可真就要了命啦。 大年三十的一番热闹,让周丛、桃花和顺子都觉得日子好熬。过罢正月初一,刘掌柜和周同竞相安排周丛、桃花和顺子游玩宴饮,周丛、桃花和顺子也回席还礼,忙忙活活也就过了正月初五。周丛不提贵生和孙燕,只是嘱咐桃花过几天再回官渡去。正月初十开始,周丛的人马快速回归,带来矶谷廉介第十师团从泰安出发,接连攻克兖州、济宁,继续向邹县攻击前进的消息。周丛和桃花商量决定,正月十六日送贵生和孙燕返回官渡。 正月十五下午,顺子陪同桃花去人祖庙给贵生和孙燕安排一场法事,告知贵生和孙燕明日起身归乡。 此时矶谷廉介第十师团继攻克兖州、济宁之后,业已攻克邹县,三千年儒家圣地、礼仪之源,尽皆落入日寇之手。滕县百姓闻讯悄然收起高跷旱船、锣鼓笙箫,认真考虑一家人是去是留。周丛协助周同调拨来客运公司车辆加密客运班次,确保想要离开滕县投亲靠友的百姓能够及时撤离。周丛和周同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必须做到“应走尽走”,滕县百姓才会人心安定。只要老百姓对政府、对政府官员不失望,就能够齐心合力共克时艰,为这片土地播撒下复兴的种子。 (未完待续) 觉得好看,请点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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