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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忆奶奶

 平溪江渔夫 2022-08-06 发布于湖南

这篇文章是朋友发过来的,清明想起他新故的奶奶,回忆起奶奶的一生。

但他不愿意公开自己的姓名,那就不公开吧。

山门夜景。

  清明,跪拜在奶奶的新坟前,往事历历在目,不由得悲从心来!

     我的奶奶张尹氏玉兰老孺人生于1923年农历719日,病逝于2020年农历211日凌晨丑时,享年98岁。

     奶奶出生在湘中南雪峰山东麓一个山冲农家,小时候家境小康,衣食无忧。奶奶是家中的长女,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那个年代的农村姑娘自然是没机会上学的,做点女红,帮家里干点力所能及的农活。

奶奶18岁嫁给了我爷爷,一个当时在武冈县城云山中学受过高中教育的农家帅哥。我曾祖父30多岁染肺结核早逝,曾祖母守着些许田土、山林,拉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大成人,奶奶嫁过来自然就成了曾祖母的好帮手,很快有了两个儿子——我的伯伯们。

平静的生活在1945年春寒料峭的4月被彻底打破了。家乡老人说的“走日本那一年”,垂死日军做最后挣扎,铁蹄踏到了雪峰山下,我家的房子被毁于一炬,奶奶说“那么大的官庄院子烧得只剩下一面墙”。

     官庄院子是我们那一方比较大的村庄,小时候听大人说有800多人,紧靠雪峰山下“山门古镇”——山民与外界贸易的市镇,著名的蔡锷将军即生长于斯。

日本鬼子快到时,奶奶、爷爷抱着两个孩子往娘家的山冲里跑,曾祖母则带着十二、三岁的叔爷爷、姑奶奶往她的娘家跑。奶奶说,跑出不到一里地,就看到院子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爷爷的一个堂兄来不及跑走,瞬间惨死在日本人的刀枪之下,遗下幼子随母改嫁,而后幼子早殁。

     19456月,日本人折戟于雪峰山,丢下3万具尸首仓皇而逃,国军大胜,史称“雪峰山大捷”!

  战争结束了,但民众的痛苦却并未结束。数月后,两个年幼的伯伯相继得“疳积”夭折。我小时候也得过“疳积”,直到前些年才知道,疳积多因营养不良而起。两个幼儿的失去,对奶奶的打击可想而知。

  重建家园,曾祖母卖了一片山林,用所得和另一位妯娌合建了一栋房子。第二年,我的父亲出生,新生命的降临给了奶奶无限的慰籍。

1949年,新中国建立,之后马上就是“土改”,分田分地分房子。因为家里劳力少,长年雇有一名“雇工”,爷爷因此被划分为“地主”。新建的宅院大部分给了贫下中农——爷爷的堂兄弟们,只留下一间房给家里7口人居住,逼仄不堪。同时奶奶还多了一个称呼——“地主婆”,奶奶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羞辱”。

好在这个村庄基本都是张氏才公的子孙,本是同根生,“羞辱”尚在可以忍耐的范围。爷爷每次受批斗回到家,奶奶都会温上半壶米酒,再炒些豆子给爷爷下酒。

日子在继续,奶奶又生下了我的两个叔叔、一个姑姑。

到了1960年,这样的日子也继续不下去了。没多久,家里的铁锅砸烂去“大炼钢铁、赶英超美”,后果是忍饥挨饿。奶奶的父亲,我60岁的外曾祖父就这样带着浮肿的身躯和“吃口饱饭”的梦想离开了人世。

对于划分为“地富反坏右”成分的家庭,连“吃口饱饭”都不可能,“有书读”更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奶奶的大儿子、我的父亲,小学毕业公社第一名的成绩,却因“地主崽”的身份辍学在家。稚嫩的肩膀上挎着竹篮,每天上雪峰山挖一种淀粉含量丰富的树根——当地俗称“老树瓜”,带回家给奶奶煮给一家人吃。

转眼奶奶的儿子们长大了,讨亲又成了大问题。奶奶的大儿子24岁了,在那时的农村绝对算是“大龄青年”。有媒人跟奶奶说,外村一个“地主”的女儿,模样俊俏,就是受“斗地主”惊吓而“精神有点问题”。

地主家的儿子还能挑剔地主家的女儿吗?相亲、成亲,一年后就有了我。

说来也怪,妈妈嫁给父亲后疯病就彻底好了,可以说奶奶没花一分钱彩礼就捡了个俊俏的大儿媳妇。

但是,奶奶的二儿、幺儿娶亲就没那么容易了。从我记事时起,就时常看到爷爷奶奶在灶前商计,又要过节了,如何准备礼物给二叔、满叔送去对象家。那笼罩在爷爷奶奶额前许多年的愁云惨雾,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就象武汉的疫情总会结束一样,“地主”家的春天也会来到。文革之后一声令下,恢复高考,“地富反坏右”的后代同样也可以参考。我的两个已下田劳动多年的堂叔同时考上了大专院校。

1986年,本人初中毕业,预考、正式考,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考取部属铁道中考。家里出了个“吃国家粮”的,在大队、生产队当干部的堂爷爷们,也开始和我爷爷聊家常了。

之后的生活越来越好,奶奶也和大多数老人一样,享受着时代越来越富足的物质生活,四世同堂、其乐融融,但也受到“婆媳关系”的困扰。酸甜苦辣,岁月如歌!

    0708年,爷爷病倒,直到爷爷过世,主要都是85岁的奶奶在照顾。

     去年12月,奶奶在家门口摔了一跤,股骨骨裂,镇上的郎中说只有回家卧床休息。半个月后,未见好转,我从广州请了位教授到洞口,安排奶奶住进洞口中医院,准备做股骨头置换术。

  术前检查,心肺肾等主要脏器状态很好,准备第二天动手术。教授说,半小时可做好手术,3天后可下床,我心情大好。

第二天早上,奶奶却突然白细胞指标飙升,通过检查才发现,老人家臀部长了块巴掌大的褥疮,深可见骨,失去了做手术的条件。

很快过春节了,褥疮愈加恶化,只好接回家过年。我嘱托镇上每天上门给奶奶换药的医生,给奶奶用止痛药,让奶奶最后一程走得别那么痛苦。

33号晚上,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2点多看了下时间。第二天清晨醒来,看到父亲在306分发了条信息“奶奶走了”,顿时肝肠寸断,写诗一首:

       惊闻噩耗,泪如雨下,

       悲我奶奶,病痛折磨;

       念我奶奶,一生操劳;

       思我奶奶,慈祥面容;

       继我奶奶,高尚品德;

       受我奶奶,慈爱关怀;

       学我奶奶,笑面坎坷;

       承我奶奶,优良基因;

       愿我奶奶,天堂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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