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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执念 我时常回忆母亲，这种回忆从来没有间断过。她是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冬季去世的，从那以后，我与她见面的机会也只有在梦里了。 母亲在她的一生中哺育过八个子女，最后养活的只有我们兄妹四人，因此母亲格外宠我们，生怕我们受半点委屈，遭受什么不测，而我们就是在这种无微不至的呵护下幸福地成长着。 小时候，母亲总喜欢把我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她曾省吃俭用为我们每个人打造了一个银项圈戴在脖子上，这银项圈寄托了她美好的愿望，因为她相信戴上它神佛就会保佑她的孩子们健康快乐地长大。我们穿的衣服都是她一针一线做成的，印象最深刻的是母亲总说我伶俐可爱，是阳光下的跳蚤小精灵，她给我缝制了花布书包上学；她为我 梳起了高高的羊角辫，上面还飘着红绸子的蝴蝶结；她为我穿上蓝底的棉袄、棉裤，上面开满了大朵大朵粉红色的牡丹花；带白花边的灯芯绒鞋子上飞着红蜻蜒，这一切让我的同伴们羡慕不已。 小时候，母亲总会变戏法似的为我们准备一些零食。以前，我们生活在农村，条件较差，农村的娃儿也没什么好吃的，但是母亲总会想方设法来满足我们。春天，她会炒些黄豆、绿豆、花生……让我们装在口袋里吃，咯嘣咯嘣的响声和豆子的香气馋坏了一群小伙伴，逗得他们屁巅屁巅地跟在后头直叫：“给我一粒，给我一粒……”那欢乐的场面别提有多炫。夏天，她会为我们准备一些爽口清甜的生黄瓜，脆生生的嫩藕，长长的如线的豇豆……让大自然的清香粘满你的唇齿，溢满你的全身，沁入你的骨髓。秋天，她会拿着棍子敲下树上的枣儿，摘下未熟透的柿子（因为怕别人偷了去）插上麻杆，把柿子煨起来，等过了几日便能吃，我们家数我最好吃也最能吃，煨柿子时，不知怎么的，我的脑袋十分不争气，想吃柿子的欲望时时折磨着我，一想到那软滑甜津津的味儿，就格外留心母亲把柿子煨在何处，一日我发现母亲把柿子煨在高处，趁家人不备，我搭了个梯子迅速爬上去，掏出一个青柿子藏进口袋里，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迫不急待地狠狠咬上一口，这一口下去，涩麻得我的嘴巴一下午失去了知觉，我哇哇地大哭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把一肚子怨气撒在母亲身上。母亲没有责怪我，她对我说“娃，煨柿子是要花功夫的，功夫没花到怎么能成功呢？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花功夫努力去做，才能做好！”冬天，我们背着书包象小兔子似地跑回家，推开门的霎那，桌上已摆上油黄的酸辣得人直流口水的扁豆角，青绿滴翠的冒着热气的白菜苔……我们自 顾拿起碗筷，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此时，母亲坐在凳子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淘气的小猫咪跳到母亲的腿上，“咪呜咪呜”地叫着钻进她的怀里，冬日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格外温暖。 母亲不光会持家，还会做学问。她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三字经》、《论语》对于她来说简直是烂熟于心，她教我算数，背唐诗宋词和一些有趣的儿歌。小时候，我曾把母亲教我的趣味儿歌稍加改动调戏我的小伙伴爱菊。有一次爱菊约了几个小伙伴，叫别人都不跟我玩，我气不过便亮开嗓门唱：“爱菊的妈，真邋遢，洗脚的水，和汤粑。”爱菊怕我唱，只好投降，这一招真灵，我得意极了！记得刚入学时，由于我的年龄不够，不能入学，在家里，我整天吵着要上学，母亲拗不过，只好跑到学校跟老师说好话，要求老师收下我，教我的老师说要考考我，如不能过关就不收我，母亲同意了，老师让我写毛主席万寿无疆几个字，做几道10以内的加减法算式，我很快地完成了任务，老师笑了，就这样我顺利地成了一名插班生。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从母亲那里认识了李白的洒脱与豪放，懂得了杜甫的忧国忧民，知道了曹雪芹的旷世之作《红楼梦》…… 母亲的身上有种“上善若水”的气质，她总是以一颗善良仁慈的心对待周边的人和事。曾记得我们村有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人，有一天，我跟在他身后边学着他走路的样儿边喊“瘸子乖乖，走路歪歪……”瘸子的父亲见状，逮住我狠狠地打了我一顿。当时母亲叫他不要打我，有话好好说，她会好好教育的，而瘸子的父亲根本不听她的话，发疯地扇了我母亲两耳光，母亲什么也没说，抱起我就回家了，我知道自己撞了祸，心想母亲定会打我的，但是她没有打我，只是一个劲地抚 摸着我的小脸，为我试去泪水，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丫头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想想，假如你是瘸子，人家骂你，你心里是什么滋味，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事！”为这事，母亲还特意买了糖果给别人陪礼道歉。 在大集体那年代，我们村里有个财队长，他总是揪我父亲的错，常常开大会批评我父亲，说我父亲是投机商人，母亲是臭知识分子，害得我父母在生产队吃尽了苦头，儿时的这些所见所闻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至使我以后远离故士还对这一切耿耿于怀。有一天，我回家探望母亲，见她与财队长的婆婆亲热地话家长，我立刻拉下脸，一副不屑与渺视，母亲见状，忙上前拉着我的手说：“孩子快叫老姐呀，（在村里我们家的辈份长，所以叫她老姐。）你可是村里第一个为人师表的女教师啊，大家都看着你呢！”我的脸红了。事后，我问母亲：“别人对你不地道，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在意？”母亲却笑着说：“做人不要总记着别人的不好，要学会宽容别人，善待别人；宽容别人，善待别人就是善待自己，这样快乐就永远伴随着你！” 这些事情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是母亲对我的教育一直影响着我。 记得那是个晴朗的清明时节，我独自走进那没有母亲的村庄里，我感到它既熟悉又陌生，村里一片两层楼的房屋沿着硬生生的水泥路生长着，银白色的墙壁在阳光的映衬下格外刺眼，农庄里的发电机凶狠地吼叫着。我独自走在弯弯曲曲的看不见母亲的村道上，午后的太阳把我的影子拉长，村里的人匆匆地从我身旁走过，我对他们来说像是风刮来的一片树叶，我从村口走到我家老屋旁，此时，我仿佛看见母亲出现在老屋的灰色土墙下，她穿着的还是一身蓝色的外套，齐耳的花白头发顺贴地梳在脑际，历经苍桑的老脸上布满仁慈的笑容，盘曲突起的青筋布满了她的双手。我不由朝前扑去，但眼前什么也没有，她离我很远很远，远在天堂。 我独自来到母亲的坟前，伏在母亲的坟头，我嗅到了那种青草和泥土混合的干净气味，我似乎感觉到时光流逝的缓慢，前方的田野变得辽阔无边，风轻轻地吹拂着我的长发，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对我说“孩子，别怕，娘在天堂里望着你一路走好！”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用最强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娘……娘……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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