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从中焦脾胃入手，再配合经方，屡获奇效

不寐是指由于入睡困难或睡眠维持障碍导致人体睡眠时间、深度的不足，表现为入寐难，或寐而不酣，时醒时寐，或醒后难以再次入寐，重则彻夜不寐。临床上以心肾不交型最为多见，以心烦多梦，日夜不能安眠为主要症状。

针对此证型，临床治疗上多以“温肾水、泻心火”而成滥觞。

蔡教授为国家级老中医药专家，从事中医临床、科研相关工作50余年，深谙经典，在治疗不寐方面有丰富和独到的经验。

蔡慎初，教授，浙江省名中医、温州市名中医，第三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温州市干部保健委员会第三、四届医疗保健专家小组成员。2019年国家级“蔡慎初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传承工作室”获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立项资助。

案例一

临证中蔡教授认为心肾上下交损之际，当治其中，故诊治不囿于心肾，把握整体，从中焦脾胃论治，并运用经方化裁组合，屡获奇效。笔者有幸侍诊蔡教授，现将蔡教授治疗不寐经验整理如下，与同道共飨。

从中焦脾胃论治失眠最早见于《黄帝内经》。《灵枢·邪客》曰：“夫邪气之客人也，或令人目不瞑，不卧出者……饮以半夏汤一剂，阴阳已通，其卧立至。”详细分析了脾胃影响人类睡眠的机制。

脾胃为中土，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营卫之气皆来源于脾胃所化生的水谷精微之气；若中土失运，积湿生痰，痰湿阻滞气机，胃失和降，气机上逆，导致“阳明逆不得从其道”而发不寐。

方用半夏秫米汤能燥湿化痰，调气和胃，交通阴阳而安神。后世医家多结合本段理论来探讨“胃不和则卧不安”，从而使调理脾胃成为治疗失眠的重要则治法。后世医家在此基础上对于脾胃所致失眠都多有展开论述。

蔡教授治疗不寐经验

01

注重化痰，调畅枢机

实证患者常因食积、气滞等有形实邪滋生，致使中焦脾

胃纳化失权，水反为湿，谷反为滞，湿聚为痰，痰湿相困，影响脾胃气机，进而心肾失交，故心烦不寐同时多伴见身体困重，腹胀脘闷，大便溏滞，舌苔厚腻，脉滑或濡等表现。

蔡教授认为见症当治其中，以祛湿化痰，恢复中焦脾胃正常升降气机为要，同时针对痰湿形成原因而兼施以消食、行气、解郁、泻热等法，全面兼顾病情，方可上下俱调。

治疗以经方半夏厚朴汤、枳术丸合方加减为主方。半夏厚朴汤源自《金匮要略》，其曰“妇人咽中如有炙脔，半夏厚朴汤主之”，原多用于痰气互结交阻于咽中之梅核气。

蔡教授根据其方药具有辛开痰郁，宣理气机的特点，将其引申运用，通过调畅中焦脾胃枢机而治疗不寐。方中半夏散结化痰、降逆和胃，厚朴燥湿消痰、下气除满，协同半夏化痰之力。

蔡教授于原方中茯苓易为茯神，渗湿健脾，亦可安神；改苏叶为苏梗，加强宽中和胃作用，佐以生姜，既能散郁结又可消痰涎。枳、术联用最早亦见于仲景经方，蔡教授在此基础上发挥，用枳壳替枳实，取其性缓行气而

不伤正，炒白术健脾醒胃，并根据实际虚实侧重而调整二者用药比例。

两方合用消而不峻，补而不壅，化痰消痞、健脾和胃而使中焦枢机得转，心肾得交。若见食滞重者，蔡教授喜用鸡内金、谷麦芽等健胃消食；情志不畅而气滞者加郁金、合欢皮之辈疏肝解郁而安神；湿蕴化热而见口苦，舌苔黄腻者，则加用竹茹、滑石等清热利湿化浊之品。

02

补气养血，建中为要

脾胃配位中央，长养四脏，心肾阴阳的沟通协调赖以中

焦纳化水谷精微的辅助，若诸病致脾胃衰惫，气血亏耗，营卫化生匮乏，则心肾失养，无力交感而成不寐。此证患者多伴随心悸多梦，面色萎黄，倦怠懒语，纳呆，大便稀等气血两虚之像。

蔡教授崇仲景建中思想，认为上下虚损，当调补脾胃气血而治本，脾胃既旺，水谷精微四布，机体生机恢复，心肾得资，自然相通。故针对此证予黄芪建中汤合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加减以求益气养血，调和阴阳。

《金匮要略·血痹虚病》谓“虚劳里急，诸不足，黄芪建中汤主之。”蔡教授方中重用黄芪补中养血，饴糖益阴补虚，桂枝、芍药、甘草、姜、枣合为桂枝汤，其非功专解肌，用在其间是以交通阴阳而守中，如《金匮要略心典》中言“桂枝汤……内证得之，为化气和阴阳”。

主方中佐加龙骨、牡蛎，是与桂枝、甘草合方为桂枝甘草龙骨牡蛎汤，为仲景原治心阳虚衰、上下不交之烦躁失眠经典方，蔡教授于此加以延伸，取龙骨、牡蛎重镇之性，敛亢阳下交于肾，桂枝辛甘化阳，升腾阴气而上交于心，动静相伍，阴阳相调。

诸药相合，俾中焦得建，谷气得盛，化源得畅，营卫调和，阴阳相协，不寐自然向愈。是方中，若只囿投用甘补，则恐滋腻太过，反作气滞痰凝，加重不寐，故蔡教授常另佐加助运行气之品，如陈皮、香附、鸡内金等，以求补而不滞，气机调畅。

03

寒热同调，虚实兼顾

蔡教授临床观察发现部分不寐患者尤其老年患者发病时间长，且长期服用镇静安眠药物而产生药物依赖，以致症状迁延反复，而成顽固性失眠，此类型患者往往虚实夹杂，寒热胶结，是治疗的难点所在。

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中载：“某，神伤精败，心肾不交，上下交损。当治其中。”蔡教授亦遵叶桂之法，面对寒热、虚实并存，心肾俱损，病情错综复杂者，选择治在中焦，兼顾上下。脾为太阴，胃属阳明，二者一升一降，一燥一湿，一阴一阳，相互对立而统一，脾胃不和则易寒热互结，枢机不利，升降逆乱，阴阳气不相顺接而不得卧。

针对复杂证型，蔡教授以辛开苦降为治疗大法，即将辛温与苦寒两类药物相合投用于中焦，利用其性、味之相异特性来平调寒热，舒达气机，燮理阴阳，虚实共治。方选半夏泻心汤合酸枣仁汤为主方。

方中重用半夏，取其辛散宣升开结之用，既健脾和胃、消痞散结，又可交通阴阳，配黄连、黄芩苦寒降逆泄下，干姜温中除痞，参、草、枣补中益气，助斡运有权。酸枣仁汤出自《金匮要略》，其曰：“虚劳虚烦不得眠，酸枣仁汤主之。”

是方中，酸枣仁可用大剂量，其味酸甘，性平，《本草汇言》中记载其敛气安神，和胃运脾，茯苓易茯神，补虚而助眠；知母苦寒入肾润燥滋阴，川芎辛温活血，二者相配清降与升发并用，可助恢复逆乱之气机。诸药相合寒热同用和其阴阳，苦辛共济调其升降，补泻兼施顾其虚实，以期中气得和，上下得通。临证中，蔡教授根据不同患者寒热、虚实的程度予相应药物及药味剂量加减，灵活施治，以平为期。

本文节选自《上下交损 当治其中——蔡慎初从中焦论治疾病经验》。

来源：中医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