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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锦帆游侠 宗室、公卿们对于杨骏跋扈的行为都产生了极大的不满，而情绪最为激烈的，则是皇后贾南风。 贾南风认为自己拥有皇后的身份，也有资格参与政事。但平素她就和太后杨芷不对付，杨骏并不打算让贾南风参与政务。他让自己的外甥段广担任散骑常侍掌管机密，亲信张劭担任掌管禁军的中护军。一切国家大事，由司马衷请示太后杨芷后再实行。 弘农杨氏是外戚，我平阳贾氏也是外戚，弘农杨氏盆满钵满，我贾家呢？ 你杨骏立了司马遹当太子，之后司马遹登基，人前显贵的也是谢玖，又有我贾南风什么事？ 长此以往，贾家的没落势在必然，我贾南风的地位也将一落千丈，这个杨骏实在过份！ 这个老太婆杨芷还经常拿太后的身份压着我贾南风，告诉我不要飞扬跋扈，她是个什么东西？没有老娘的爹给司马衷站台，他的太子之位能坐的这么稳？现在司马衷登了基，弘农杨氏还想着全盘通吃，是可忍孰不可忍！  贾南风又想起了和峤当初的话语，司马衷从太子走到皇帝的道路是如此艰辛，贾南风也颇有感触。。 “太子太老实，而这个时代太过虚伪，恐怕不能担当陛下的家事。”这是当初和峤对司马炎的劝告。 司马炎沉默半晌，对一边的荀勖说：“太子最近看起来有进步，你们可以一起去觐见太子，简单讨论下世事，看看太子的资质如何。”说完对荀勖使了个眼色。 荀勖心领神会，见过司马衷之后，回来告诉司马炎：“太子就像您说的那样有进步，恭喜陛下！” 大家一片贺喜之声，一边的和峤默默站了出来：“太子资质和当初没什么两样。” “哼！”司马炎拂袖而去。 如今司马衷即位，当初的反对派和峤也成为了太子司马遹的老师。此一时彼一时，想到这里，贾南风不禁有点得意，决定找个机会刺激一下和峤。 这天，和峤带着太子前来向皇帝和皇后请安，贾南风让司马衷问了和峤一句：“当初你认为我无法担当家事，现在如何？” 和峤不慌不忙：“臣当初是这么和先帝说过，现在臣的预言没有生效，是国家的福气。” 如今贾南风如愿成为了皇后，却又无法掌控实权，极度兴奋之后的失落，让她对杨骏的恨意更加剧烈。 贾南风十分清楚，要对付杨骏，她所能倚仗的力量一个是禁军，另一个则是宗王。 首先是禁军，虽然禁军名义上由杨骏统帅，但并不是铁板一块。禁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屯驻皇宫殿外，这部分禁军由中护军统领，左军将军和右军将军也掌握部分军权。担任中护军的张劭和左军将军刘豫是杨骏的党羽，而担任右军将军的，则是贾南风的表弟，开国功臣裴秀的儿子裴頠（wěi）。 更为重要的则是皇宫内的禁军，这部分由左卫将军和右卫将军统领，而杨骏的亲信，并没能掌控这两个位置。 从裴頠那里，贾南风得到了一个消息：殿内禁军中的两位将领孟观和李肇因为被杨骏所轻视，对杨骏颇为不满。 贾南风很快和这两位将领接上了头，两位将领直接密告杨骏即将危害社稷，和贾南风达成了默契。 宦官董猛、散骑常侍何攀也参与了这场密谋，并向贾南风建议：联络宗王，取得他们的支持。 更为重要的是，此时担任殿内禁军统帅职务——左卫将军的，正是东海王司马越。 贾南风深以为然，她第一个想要联合的，便是汝南王司马亮。作为宗室和名正言顺的辅政大臣，有了司马亮的号召力，贾南风的力量会更为壮大。 贾南风派李肇前往联络司马亮，希望司马亮能以讨伐叛逆的名义共同对付杨骏。 但贾南风也很明白，司马亮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很可能不会参与此次密谋。想到这里，她叮嘱李肇：“如果汝南王拒绝，你可以前往荆州找楚王商议。” 楚王司马玮，是司马衷的五弟，此时正在担任荆州都督。他拥有着许多年轻人的特质：嫉恶如仇，敢想敢干，当然，也还有个性冲动。 和贾南风预料的一样，司马亮听完李肇的来意，打了个马虎眼：“杨骏这样不得人心，迟早会众叛亲离，我们等着便是，还是不要出兵搞得朝廷大乱吧！，”摆摆手拒绝了李肇的请求。 李肇立即赶往荆州，拜访楚王司马玮。 和贾南风所预料的一样，司马玮怒上心头：“杨骏这个老头子居然敢造反！” 司马玮立即和李肇开始了密谋，决定联合担当扬州都督的淮南王司马允一起，以入朝奔丧的名义前往京城。 淮南王司马允是司马衷的十弟，对杨骏排斥宗室的行为也颇为不满，共同加入了这场密谋。为了确保无虞，他带上了此时正担任淮南相的刘颂，帮助一起出主意。 这位刘颂，便是在之前伐吴战争中，在王濬王浑争斗中做出偏袒王浑判罚的廷尉。 杨骏也一直提防着血气方刚的楚王司马玮，一直想找个机会召他入京城，收回他的权力，但投鼠忌器，生怕引起司马玮的激烈反抗，一直没敢付诸行动。现在司马玮果断送上门来，杨骏感觉机会来临，很爽快地答应了司马玮的请求。 司马玮即刻入京，很快便和贾南风达成了合作，除开司马玮和司马允外，许多宗王也加入了这场密谋。例如司马孚的儿子下邳王司马晃、司马炎的族叔高密王司马泰、司马泰的儿子东海王司马越、司马伷的三子东安公司马繇等人。 不但如此，连太后杨芷的身边，贾南风也和太后的亲信赵粲和她的叔父赵浚接上了头，让他们成为了内应。而赵浚，担当的正是中护军的职位。 杨骏在皇宫内的太极殿办公，而殿内禁军已经逐渐被贾南风的势力所掌控，危机也正在步步接近杨骏。  在各方势力的支持下，贾南风终于开始了行动。 首先，这次行动必须取得皇帝司马衷的首肯，为这场政变提供政治上的背书。当夜李，肇和孟观在贾南风的授意下，上疏诬告杨骏谋反，请求对宫城内外进行戒严，将杨骏的一切官职废掉，圈禁在府中。 司马衷犹疑不定，一边的段广立即跪下给杨骏求情：“陛下，太傅受到先帝极大的恩惠，一心辅佐陛下，并且他没有儿子，陛下是他的亲外甥，他怎么会谋反？还请陛下明察！” 听到这里，司马衷更加迟疑，一边的贾南风见此情况，继续开始吹风：“请陛下下诏罢黜杨骏，不过是让他以公侯的身份退休养老，陛下这边可以进行调查，如果太傅是被诬告的，还有回旋余地。” “如此甚好，甚好！” 贾南风心中暗喜，掏出早已写好的诏书：“陛下，您在这里盖章就行。” 走出寝宫，贾南风立即建始殿开始发布命令：“东安公带四百人前往杨骏府中讨伐杨骏！楚王屯驻司马门，下邳王屯兵东掖门，阻止杨骏接近陛下！淮南相刘颂驻守皇宫大殿，保护陛下和我的安全！右军将军裴頠即刻屯驻皇宫外，以防殿外禁军有变！” 各支军队立即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 此情此景，和高平陵当天的晚上十分相似，而更为相似的是，此时杨骏的住宅，正是当初曹爽所居住的那所宅院，贾南风所在的建始殿，和此地相距不远。 此时的杨骏正在府上来回踱步，他已经得知了贾南风动手的消息，向属下询问对策。 主簿朱振进言：“现在发生变故，很明显是内宫的太监与皇后设计要害您，现在事不宜迟，应当烧掉云龙门胁迫乱军，擒下他们的首领。之后打开万春门，进入东宫，拥戴太子入宫，打着除奸人的旗号，让宫内恐惧，然后率领您统帅的禁军，借机杀掉作乱的首领，才能免除灾难。” 既然贾南风抬出了皇帝作为背书，杨骏如果反抗便成了叛乱，既如此，杨骏就应当抬出太子的旗帜作为对抗，这便是朱振的想法。 但朱振没想到，杨骏对此十分犹豫：虽然他的野心很大，但他并没有与野心匹配的胆量，一旦抬出司马遹的旗帜，无异于废掉司马衷另立司马遹为皇帝，对杨骏来说，这样的事情太过于胆大包天。 许久，杨骏默默来了一句：“云龙门，是魏明帝所修建的，费了好多人力和财富，烧了实在太可惜了。” 大哥，你的命都快没了，还有心思考虑云龙门烧了可惜不可惜？ 众臣们看杨骏如此，都动了逃跑的心思。 侍中傅祗便是其中之一，更何况，他事先已经和贾南风串通好，准备在这场政变中暗地出力。 “臣请求和尚书武茂前往宫中探听消息。”傅祗向杨骏发出了请求。 没等杨骏答复，傅祗立即跟进了一句：“宫中不能没人！”向周围的群臣们使了个眼色，拱手告退。 群臣们反应快的马上明白了傅祗的用意，一哄而散。 武茂还没反应过来，傅祗马上提醒他：“你是不是天子的臣子？现在内外隔绝，陛下的安危尚且不知道，你还能安稳在这里坐着？”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连陛下都自身难保，你还不跑？ 武茂很快明白了，转身也跟着一起跑了。 归杨骏所统属的禁军被挡在司马门外无法动弹，唯一的希望在驻守万春门的左军将军刘豫手中。 “太傅在哪里？”刘豫率领士兵急匆匆跑到宫门口，遇上了右军将军裴頠。 裴頠灵机一动，对刘豫撒了个谎：“我刚看到太傅带着两个随从，乘坐小车从西掖门逃走了。” 刘豫愣住了：“我该怎么办？” 裴頠趁热打铁：“将军不如就此向廷尉自首，或许还能免罪。” “裴将军说得对……说得对……我这就去。”刘豫扔下了属下的士兵，匆忙前往去见廷尉，他率领的士兵由裴頠接管，前往万春门进行戒严。 杨骏最后的希望就此破灭。 此时皇太后杨芷也开始了行动。 “皇后图谋不轨，快监视住皇后不要让她跑了！” 杨芷身边的宫人立即前往贾南风的寝宫，准备控制住皇后。 见到大批宫人来临，跟随贾南风一同入宫的徐美人感觉不妙，短暂慌乱后，她计上心来：“皇后应当在寝宫，我来帮忙搜！” 实际上，贾南风并不在寝宫，徐美人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拖延时间，趁机让人把消息送了出去。 得知消息，贾南风作出了更加严密的防备。 抓不到贾南风，杨芷也束手无策，她只能发出了哀嚎：“把求救信射出去，只要有人救援太傅，一定重赏！” 这封信最终到了贾南风手里，成为杨芷和杨骏同谋的证据，让贾南风下定决心将杨芷踩死。 禁军们包围了杨骏的住宅，开始放火，弩手们也登上了附近的高楼，向杨骏的府上射箭。 杨骏身边的侍卫士气已经涣散，想要逃跑却发现已经被团团包围。随着侍卫们一个个倒下，杨骏慌不择路躲进了马厩。 政治斗争从来没有手下留情的说法，曹爽已经用生命证实了这一点，而杨骏即将再次证明。 士兵们很快将杨骏搜了出来，按照贾南风的意愿，杨骏被就地处决。伴随着熊熊烈火，杨骏本人和那封司马炎诏令他辅政的诏书一起被湮没其中，杨骏的罪行再死无对证了。 随之而来的是疯狂的政治清算，对贾南风来说，杨骏的死亡并不意味着一切的结束，以太子太保杨济为首的杨氏势力的存在，仍让她如芒刺在背。她决定首先从杨济下手，以太子司马遹的名义召杨济进宫，借机解决掉他。 得知诏令，杨济回头问一边的太子少师裴楷：“您认为如何？” 作为杨骏的亲家，同时也是早年和庾纯任恺一起对抗贾充的人物，裴楷内心对贾南风并无好感。但他明白，弘农杨氏的倒台，对晋王朝的延续而言有利无弊，更何况，晋王朝这数十年来的政治斗争，都没有伴随着大规模的流血。 “皇后应该也就把杨大人免官了事，就此结束这场政治风波，也并无不可。”这便是裴楷的想法。于是他对杨济进言：“您是太子太保，太子宣召，您怎能不去呢？” 杨济和裴楷关系不错，便听了裴楷的建议。 杨济手下有一支四百余人的护卫队，都是百发百中的精壮关西大汉。曾经执掌过军权的他由于乐善好施，在军中很得人心。得知杨济被宣召的消息，关西大汉们都明白这是陷阱，只要杨济跳进去，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但得知杨济已经进宫的消息后，每个人都发出了懊恼的叹息：杨济的性命，再无法挽回了。 不仅杨济，杨珧、张劭、段广、刘豫、武茂等人都作为杨骏的党羽被夷三族，高平陵之变后，洛阳城中再次有数千人头落地。 之前说过，杨珧曾经要求把对自家产生灾祸的预言收藏在宗庙之中，作为这一天真正到来时，免除自己死罪的凭证，得到了司马炎的允准。（详见《太康之治》第十七节） 现在这一天果然到来。在刑场上，杨珧大声喊冤：“我曾经预言杨氏必然会导致灾难，也将这些话写入奏疏，得到先帝许诺我不死，现在这奏疏还在宗庙之中，不信可以问张华！” 张华承认确有此事，众官们议论纷纷：“当初钟毓预言弟弟钟会必将作乱，因而向景帝进言免除了死罪，杨珧确实可以仿照钟毓的例子进行处理。” 监斩官因此也动了心，一边的东安公司马繇却大声喊道：“已经要斩首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初正是杨珧力促司马攸离开京城，导致了司马攸忧愤而亡，宗王们对杨珧并没有什么好印象，自然要除之而后快。 临刑前的杨珧拼命挣扎，嚎叫不已，刽子手怎么也找不准脖子所在。无奈之下，一刀劈了下去，正好砍在杨珧的脑袋上，杨珧的脑袋被一刀劈成两半，脑浆迸裂而死。 接下来轮到的，是太后杨芷。在贾南风的心里，她必须死。 “陛下，这是太后向宫外送出的信，言救太傅者有赏，太后和太傅共同谋逆，证据确凿，请陛下处置！” “这……”司马衷有些犹豫。 “既如此，为陛下安全起见，请让后军将军荀悝（kuī）押解太后和她的母亲庞氏一起迁居永宁宫严密看护。” 司马衷同意了。 在政治上，贾南风确实是老手，当自己的意志不能直接得到贯彻时，她很擅长借着他人的力量来贯彻自己的意志，杀杨骏是如此，杀杨芷同样也如此。 第二天，有官员在贾南风的授意下上奏：“太后阴怀奸谋，危害社稷，向宫外传书参与暴乱，已经是自绝于天的罪行了，虽然陛下心怀仁义不忍处罚，但臣等不敢奉此诏。” 无奈之下，司马衷只得表态：“这等大事，你们得好好商议。” 众官继续添火：“应当废太后为庶人！” 一边的张华想给杨芷求情：“太后没有得罪先帝，现在不过是为了帮助自己的亲人而参与到了这场变乱，不过是不能为天下之母罢了，不如废掉皇太后的称号，改称武皇后，将她安置在别的宫殿颐养天年，也成全了陛下的一片孝心。” 左仆射荀恺和下邳王司马晃表示反对：“太后危害社稷，已经不配再当武皇帝的皇后了，必须废为庶人，囚禁在金墉城中。” 最终诏令根据荀恺和司马晃的意思执行，将杨芷囚禁在了金墉城。 根据贾南风的意思，廷尉高光（高柔的儿子）继续上奏：“杨骏作乱，家属应当尽诛。之前饶恕了他的妻子庞氏的性命，以安慰太后之心，现在太后已经是庶人，庞氏罪不容恕，请将庞氏交给廷尉行刑。” 司马衷自然知道高光的意思，坚决不许，但高光为首的官员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司马衷最终还是答应了。  临刑前，杨芷抱着母亲嚎啕大哭，披头散发连滚带爬跪到贾南风面前求情：“臣妾错了，求皇后饶了臣妾的母亲吧，臣妾再也不敢了！” 当初朝廷上威风凛凛的太后如今跪在自己的脚下自称“臣妾”，不禁引起了贾南风一阵冷笑。她挥挥手让人拉开杨芷，处斩了庞氏。 几天后，贾南风下了一道命令，调走了伺候杨芷起居的十几个仆人，吩咐任何人不许给杨芷送饭，杨芷被活活饿死。 杨骏一党就此覆灭，然而整个晋王朝的腥风血雨仅仅是刚开了个头，阴云密布在整个洛阳城内，权欲、阴谋、狡诈互相交织。 乱，刚刚开始。  参考资料： 1.《晋书》，（唐）房玄龄等 2.《资治通鉴》，（宋）司马光 3.《魏晋南北朝史》，王仲荦 4. 《八王之乱与禁卫军权》，张金龙 5.《魏晋之际的政治权力与家族网络》，仇鹿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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