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5-27 12:52山东顺博文化传媒官方账号,历史领域创作者 同是806年,柳宗元与韩愈命运截然不同 公元806年对于柳宗元而言,并不是一个值得喜悦的年份。 在这一年当中,柳宗元从他政治生涯的高峰里,一路跌到谷底。他所依附的王叔文党人,在这一年中遭到宦官势力的反扑。身为王叔文所提拔的文人,很自然的遭受波及,隔年便从中央一路贬谪至永州司马。这个在当时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从此开始了他长达十年的地方官生涯。一直到他死去那天,他从没能如愿的回到中央任职。 柳宗元雕像 同样是806年,对于韩愈而言却全然不是一回事,他将近十年的漂泊至此暂告一段落,宦途也渐行顺畅。 韩柳这对日后奉为古文宗师的两位文士,虽在政治立场上有着相当程度的对垒,实际上却是惺惺相惜。韩愈虽出身庶族地主的阶层,在政治上却往往依附于豪族地主,这种试图双面讨好的态度,却也使他早年仕途较为不顺畅。柳宗元又不同,从一开始他便清楚的属于庶族地主的集团。因此韩柳二人,纵使在贞元年间于长安有过短暂的共事,却也因为各有所主而无由深交。 韩愈石碑公祠文 永贞内禅后的元和元年(806年),韩愈于六月时回到长安任职,距柳宗元被正式贬官的九月前尚有三个月,〈天说〉中韩柳二人的对话,应当便是在这段期间发生,也可能发生在之后的书信往返间。 柳宗元的性格远较韩愈激烈而严肃,相对之下韩愈在有时会展现出一种自嘲的幽默。正值壮年的柳宗元生涯初遭此大变,王叔文的遭遇更使他加倍的坎坷不安,由是思想更是趋于极端。早年柳宗元在其文中,便往往将挫折转换为对天的责难,在这时更是不加掩饰。这在他流放永州初期更加明显,且在吕温死去时(元和六年,公元811年)达到最高峰: 韩愈年长,劝告柳宗元 身为虚长柳宗元几岁的老大哥韩愈,看见这位他一向欣赏的朋友这般的怨天尤人,也只能够这样委婉的劝告他: 韩愈口中的“仰而呼天”者,正符合了当时柳宗元不稳定的心理状态,指的当然是柳宗元。然而韩愈之言意在劝诫,而非出于不友善的攻击。接下来韩愈以虫比喻人,以物比喻天地阴阳,说明人对于天地的损害,正如同虫食器啮物。因此,“能残斯人使日薄岁削,祸元气阴阳者滋少,是则有功于天地者也;繁而息之者,天地之仇也。”说明恶人当道,乃是天地致理;善人当道,则为天地所不欲为者。到最后则总结于这样的论调: 韩愈的劝说,成就千古名篇《天说》,引起两人“天”的论证 韩愈的意思就是告诉柳宗元:不要再骂了,骂了上天就知道你是好人,祂会因此带来更多的灾害来处罚你的!这种反讽式的自嘲笔法,是韩愈很喜欢使用的一种表达方式,也常常在他的文章中出现。只是当下的韩愈没想到,这样的好心讽谕式的劝告,却引起柳宗元一段正襟危坐的回答。在这个情境底下,柳宗元也成就了千古名篇:《天说》。 虽然天说以韩愈滑稽的论说为开头,柳宗元用以反击他的,并非这种反向思维的幽默,而是直指韩愈论调中的基本假设,即天人相通的可能性。柳宗元既然否定了韩愈的基本假设,其论自然也失去了立基点。 韩愈对于天人的论说,可见于其《原人》一文: 在天地的基础假设上,韩柳间是相合无矛盾的,问题在于天地中介物歧异上头。柳宗元亦以为“彼上而玄者,世谓之天;下而黄者,世谓之地。浑然而中处者,世谓之元气。”韩愈以为天地间万物的总称是“人”,柳宗元则以为是“元气”。 在此,韩愈很大程度的强调“人”对于万物的主导性。在这个前提之下,某些焦点便受到了模糊与概化。韩愈自己很清楚这个问题,因此他这么解释: 就这个理络,我们可以反问,若有一座山有草木而无禽兽,是山吗?韩愈的答案会是肯定的。 因为韩愈在此的天、地、人,都是一种虚有的总括性名辞,只是概念而非实体。因此由物质的角度理解,便会发现很多漏洞;从精神的角度理解,则可清楚辨析。因此,若指着单数或复数的人问说:“'人’乎?”韩愈的答案会是否定的。然而韩愈所谓的天、地、人,虽是虚体的名辞,却被赋予了神格,拥有主宰的力量。因此“天者,日月星辰之主也;地者,草木山川之主也;人者,夷狄禽兽之主也。”因此在此若手指着皇帝,问说:“人乎?”韩愈的答案则会是否定的。 而天、地、人三者,皆有其所依存的“道”,而道本身则来自于元气与阴阳。元气是天地间的浑沌状态,阴阳则是元气流动所依循的规则,元气若无阴阳的调和,仍旧只是一片浑沌。在此韩愈混淆了二者,而以“元气阴阳”连称,指涉的便是天地之间的现有状态。 而元气阴阳的败坏,便是道的败坏,因此“天道乱,而日月星辰不得其行;地道乱,而草木山川不得平;人道乱,而夷狄禽兽不得其情。”在此韩愈以物与虫的比喻进行理解,他认为“物坏,虫由之生。…虫之生而物益坏。”在时间的顺序上,物坏先于虫生,盖古人不知有细菌,故以为物先坏。如此而推衍到元气阴阳上,而人只是元气阴阳败坏后的滋生物。 韩愈和柳宗元观点分歧 韩愈的问题,在于他无法明确指出败坏的出现,是起自于阴阳还是元气,他只能够模糊的感受一个概略的态势。总之,元气阴阳败坏了。面对败坏的态势,“人”并非无可选择,且可承担相当的责任与负担,进而消除该败坏之态势,将元气阴阳的运行扭转回该有的状态。 虽然基于相同的假设,柳宗元的立论便明晰许多。首先他上承了王充的观点,指出“元气”与“阴阳”是有所区别的: 然而无论是天地玄黄元气阴阳,都是独立存在的自然现象,之间并不存在互相统属或影响,直接剪断了事物间的因果关系。因此无论实体或虚体,静止抑或流动,都只是自然的现象,正因如此,柳宗元方会这么譬喻:“天地,大果蓏也;元气,大痈痣也;阴阳,大草木也。”既然都是自然现象,其间自然不存在因果报应的关系了。 然而在此,柳宗元依旧回避了败坏《痈痣》的起源,只能解释是自然现象。在此败坏并不当理解作事物的恶化,而是一变动之过程。在面对变动的解释,柳宗元在《封建论》中又称之为“势”,是人力不可干涉或改变的过程。人在面对的当下,不应当固着于过去,而应该改变自己来适应局势的演进。 参考文献: 《旧唐书》《新唐书》《中国思想通史》《第九世纪初期对天的争辩:柳宗元的天说与刘禹锡的天论(上)》《唐史论文选集》《柳河东集》《韩柳文研究法》《韩昌黎文集注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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