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全好学 2022-08-17 发布于广东

『纸醉金迷』第四期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宋)岳飞《满江红》 

     敲下这几个字之时,脑海中一直回荡着罗文慷概悲壮的《满江红》曲调,眼前是谢霆锋他爸,哦应该是杨铁心手持铁枪力战宋兵的画面。没办法,童年记忆太深入人心。金大侠在射雕中虚构了一部《武穆遗书》,惹得多方豪杰觊觎,金国王爷争夺,而机缘巧合得到这书的傻乎乎热血少年,在神雕中成长为一代大侠。满江红此词,就是男主郭靖侠之大者的精神奠基所在。
 
     在我国古代诗歌中,可能再找不到一首像本词那样,产生如此深远的社会影响,那样具有激励人心,奋发向上的力量。一是和作者岳飞本人的人格魅力、不幸遭遇等有关,二是在坊间街巷故老相传中,岳飞岳武穆王已经神化的形象里还寄托着宏大的政治抱负、家国情怀。
    

    金大侠的系列武侠小说中,射雕是最早进入大陆市场的,它在港台原名《大漠英雄传》,而射雕二字,又与本朝太祖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小说虽然成书很早,而真正可以说得上家喻户晓之时,应该是83版射雕开始在电视台播出的时候。每当甄妮和罗文演唱的主题曲响起,几乎引致万人空巷。之后这部电视剧又在各大电视台的假期档中重播了无数遍,郭靖黄蓉成为武侠小说的经典CP人设,无论看不看武侠,只要谈到射雕,不少人都能如数家珍。
    

    丘处机道长选择这首词来教育小郭靖,真是优选爱国主义教育教材。郭靖的内心,或许是把岳飞和自己做类比的。一个人的成长和世界观价值观的形成,与家庭尤其是母亲密切相关。岳飞与郭靖同样生逢乱世,自幼丧父,由母亲抚养成人。岳飞的母亲也和李萍一样,性格极其坚毅,岳母在岳飞背上刺字鼓励其精忠报国,成为佳话流传千古。郭母李萍的经历则更是坎坷颠沛:怀孕丧夫,雪地产子,一个弱女子带着孤儿万里迢迢流落蒙古。作为一个文化不多的乡间女子,李萍自幼教导郭靖的是先夫郭啸天力抗强敌的英雄气慨,树立的是保家卫国英雄豪杰的典范。成吉思汗欲命郭靖侵略南宋,抓住李萍来威胁郭靖就范,为了儿子能心无旁骛,不至忠孝两难,李萍毅然选择自杀,成就郭靖大义。这一举动致使少年郭靖与成吉思汗决裂,走上了抗金抗元的道路,后来成为真正的大侠,真正的英雄。

    一个人成为英雄,必然要经历非常痛苦的经历和内心世界的涅槃重生。成吉思汗对郭靖而言,有收留照看抚育之恩,拖雷王子和他有兄弟结交之义,华筝公主于他有青梅竹马之情,这对于重情重义的郭靖而言,不能不受极大的影响,在郭靖最终认同自己身份的成长经历里最重要的有两件事。一是成吉思汗的屠城,二是母亲的自尽。看到无数生命因他协助破城而死于刀下,令他明白了侵略者的可怕;而母亲之死令他最终与成吉思汗走向决裂。

    这就是为什么同样身负杀父之仇的郭靖和杨康都在当时的“异国”成长,也都深受“异国”王爷、大汗之恩,但后来的选择却绝不相同,就是因为两人的价值观人生观截然不同,无论是自幼的成长环境,还是受到的教育和母亲的影响均有极大的差别。

    江南七怪武艺虽低微,由于水平和见识有限,教育方法也不大高明,但在教育郭靖的问题上和李萍是高度一致的,从始至终都秉承侠义精神和民族观念。而包惜弱一出杨家,就被完颜洪烈带到金国王府,杨康出生以来长到十八岁,锦衣玉食,万千宠爱,完颜洪烈爱屋及乌,对待杨康视如己出,两人情同真正的父子。

    成长过程一帆风顺的孩子心性,自然不如受过艰难困苦的磨炼得那般坚毅。完颜洪烈和包惜弱之间是有真正的爱情在的,杨康和他也有深挚的父子感情,面临身份认同之时,内心割裂的痛苦也就倍加深重。


  责以大义固然不可说是简单粗暴,真挚情感同样值得尊重无可厚非,家国大义和儿女情怀,究竟哪一个更重要?

世情推物理,人生贵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

吉藏凶,凶藏吉。
富贵那能长富贵?日盈昃,月满亏蚀。

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

展放愁眉,休争闲气。今日容颜,老于昨日。

古往今来,尽须如此,管他贤的愚的,贫的富的。

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
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元 关汉卿 【双调】乔牌儿

 小昭、双儿这类解事温柔又乖巧可人的姑娘一向受到很多男性读者追捧,倪匡就曾说过,若是对双儿说,今天的月亮好方。她也绝对不会反驳月亮是圆的云云,而是会温柔的附和,是啊,看起来真的有点起角!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小昭给张无忌清唱小曲儿一首,仔细一查,竟是以铜豌豆自诩的元代关汉卿名作,可谓当时的流行金曲,用的也很合时宜。毕竟倚天屠龙记全书透露出的,都是悲天悯人的情怀。

    金大侠写情感是个中高手,胜于许多言情小说,笔下人物个性分明,即使同是温柔聪明的女子,小昭和双儿的个性也是截然不同,小昭虽然可爱,其假扮丑女潜伏光明顶,被打被骂被折磨隐忍多年,可叹;为救诸人性命甘愿牺牲自己,违心做了波斯明教的圣女,可敬;爱张无忌却始终不能如愿,只能黯然挥别的命运;可怜。

    离去时,金庸只寥寥几笔刻画,蕴涵凄苦之意不下于郭襄与杨过的告别:“但见小昭悄立船头,怔怔向张无忌的座船望着。两人之间的海面越拉越广,终于小昭的座舰成为一个黑点。终于海上一片漆黑,长风掠帆,犹带呜咽之声。”

    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

    在男女主角之间设置一些正邪不两立的障碍,从而产生各种戏剧冲突推动情节发展,是小说家常用的技法。谈到“正邪之恋”,金迷们通常想到的多为令狐冲和任盈盈。其实这两个人的精神世界高度共通,又能互相理解。盈盈和令狐冲都具有隐士的澹泊胸襟和自在情怀,性格也都属于洒脱随和,敢爱敢恨一类,当不当华山派领袖,做不做日月神教教主,两人都无所谓。他们结合的唯一障碍只是门户之见。不像张无忌和赵敏是家国之恨,蒙汉之分,两个人的爱情发生发展得总有点莫名其妙,只好用汤显祖那句形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也或许蒙古女子敢爱敢恨的性情,克制了张无忌的软糯犹豫,我猜张无忌是个左右摇摆不忍拒绝的天秤座,而赵敏刚好是心机智谋巧计百出的水瓶座。

    书中被称为妖女的角色很多,黄蓉就被江南七怪和丘处机骂做妖女,但其实黄蓉只是心性聪明不爱遵守世俗规矩。要说妖女,其实张无忌的母亲殷素素,才更当得起这两字。“那少女不答。忽听得桨声响起,小舟缓缓荡向湖心,听那少女抚琴歌道:“今夕兴尽,来宵悠悠,六和塔下,垂柳扁舟。彼君子兮,宁当来游?”舟去渐远,歌声渐低,但见波影浮动,一灯如豆,隐入了湖光水色。”,从道学先生的伦理框架看,妖女跟了正派弟子后“改邪归正”。但从人性化的角度看,是殷素素为求所爱的人接纳而刻意改变自己,此为世间女子爱的常态。真实可感,却也无奈而残酷。 

    “殷素素默然,过了一会,忽然轻轻唱起歌来,唱的是一曲《山坡羊》:“他与咱,咱与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就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把那杵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放在油锅里去炸。唉呀由他!只见那活人受罪,哪曾见过死鬼带枷?唉呀由他!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火烧眉毛,且顾眼下。”猛听得谢逊在舱中大声喝彩:“好曲子,好曲子,殷姑娘,你比这个假仁假义的张相公,可合我心意得多了。”殷素素道:“我和你都是恶人,将来都没好下场。”张翠山低声道:“倘若你没好下场,我也跟你一起没好下场。”殷素素惊喜交集,只叫得一声:“五哥!”再也说不下去了。(浮槎北溟海茫茫)

    世事总是如此奇妙,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岳不群,偏偏教出令狐冲这样洒脱天真的徒弟;张三丰智慧通达、毫不拘泥,最心爱的弟子张翠山却偏偏是那么一个刻板执念的人。张翠山无疑比令狐冲更像一个典型的正派弟子,而将殷素素、黄蓉、任盈盈、赵敏这几个都被称作“妖女”的女子一比便知,“妖气”最重的非殷素素莫属。张殷之间“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恋情才是真正的“正邪之恋”,张翠山和殷素素之间,既无杨过和小龙女的互相依恋、藐视世俗,也没有郭靖黄蓉之间“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志同道合。殷素素真情流露,勇往直前,张翠山却顾虑重重,处处掩饰,他心中的良配始终是名门淑女而非邪教妖女。还不如张三丰豁达:“那有甚么干系?只要媳妇儿人品不错,也就是了,便算她人品不好,到得咱们山上,难道不能潜移默化于她么?天鹰教又怎样了?翠山,为人第一不可胸襟太窄,千万别自居名门正派,把旁人都瞧得小了。这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

    一部倚天屠龙,自天涯思君不可忘始,到张无忌手中画笔一颤而终,王霸雄图,尽归尘土,什么武林至尊,什么家国情仇,什么正邪之见,机关算尽,谁也不是赢家。天下逐鹿,兴亡皆百姓苦;生死痴恋,终冰火岛一梦。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