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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选粹】牛撇捺| 走出中庄

 新锐散文 2022-08-22 发布于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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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中庄

从朋友圈中看到北大教授漆永祥出了本书——《漆家山村史》。出于对村史的兴趣,我让儿子帮我邮购了一本。一口气读完,了解了他的心路历程,也让我对“中庄村史”有了一些新的感觉。

中庄虽然落后,但从漆教授的书中看,在中国西部,还算是比较“先进”的。这主要的,得益于它的地理位置、经济与文化资源的配置。皋兰县治在兰州市城内,或者说兰州治于皋兰。有科举制的年代,皋兰科举成绩总排全省第一。中庄虽离兰州五十公里,但古时就有驿道,后来通了公路与铁路,总体上离省上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较近,文明开化得较早,行进步伐较快,成绩也比较可观。

中庄是个小村子,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也就四十多户人家。可是,村子里出去工作的人为数相当可观。

村上的陈姓地主家估计也是四九年之前不久才发达的,往前最多推二三十年。因为陈子贤一辈,有多少文化不知道,但没有出去当差、做官的。但陈子贤的下一辈,有好多人出去工作。陈的长子在兰州铁路部门,但在四九年前后病逝;其二子中学毕业,建政后在永登县农机厂当技术员;其次女在兰州铁路局当列车员,女婿是甘肃医学院附属医院的中医大夫。陈的大女儿是农民,小儿子因为社会变动,没念多少书,也当了农民。陈子贤的弟弟成份是富农,其大儿子也在外面就业。陈子贤的堂兄是富农,其长子上了大学,在甘肃博物馆从事田野考古。陈家在外谋生的人,大部分是在他们的长辈已被打成地主富农、成为专政对象之后出去的。其原因,是国家需要人材,也是因为阶级斗争还未白热化。这不知该看成地主富农家的万幸,还是国家的万幸?

我们朱家人出去工作最早的是二爷。他师范毕业,在家谱上是到他为止学历最高之人。他做过小学教书、前后两个小学的校长,最终坐到了皋兰县教育局长的位子上。二爷名朱滋秀,可以称得上教育家,也是个不错的书法家。本世纪出版的《皋兰县人物志》中,还留有他的隶书墨迹。他是当时我们朱家十多代前从陕西乾州迁到甘肃皋兰后出的最大的官。虽然在“九品”之外,但毕竟也是个小官。可惜他这个官当得有些晚。据家谱记载,此前我曾祖父带儿子们在景泰县开荒,有了不少田地。但被当地一恶霸觊觎,强行勒索诬赖,霸占土地。打官司时,那恶霸出钱行贿,找官府作弊,使曾祖父蒙受了巨大损失。如果当时二爷做了官,“朝里有人”,估计曾祖父就不会被讹走那么多土地。朱家第二个出去工作的,是五爷朱滋融(后改名朱焕文)。他从军队测量培训班结业后,先后在甘肃许多地方的公路局工作,担任工程师。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之前,朱家人出去工作的,还有二爷的次子朱毓仁。建政前他在兰州的毛厂做管理者,后来自己辞职到农村“创业”,买马车买果园想自己当老板闹腾一番。四九年后,这一切化为泡影。

二爷的三儿子朱毓勇,原是他二哥的同事,后在银行就业。五十年代末因车祸去世。二爷的女儿朱毓英,师范大学毕业后做过不少职业,后来因患比较严重的慢性肾炎,在相对清闲的街道办工作。其丈夫是兰大经济学教授、东北人王敬村。

五爷的家在兰州,他的二子三女都有文化,都安排了正式职业。长子朱毓新,昆明工学院毕业后在金川镍矿工作了一生,任高级工程师。次子朱毓民在银行任职,“官”至办事处主任。长女在金川搞化验,次女与小女均在兰州当工人。一个在纺织厂,一个在水暖维修队。

三爷朱滋明的小儿子朱毓君中学毕业后在景泰县当小学教师。我祖父一儿一女,女儿没有上过学,当农民。我父亲以小学学历与相当于初中的学力先做民办教师,后到地质部门,当了一辈子会计,中级职称。

尕爷朱滋和,三儿两女。长子朱毓义,兰州大学地质地理系毕业,内蒙古乌海地质队高级工程师,书法家。次子朱毓礼,甘肃师大物理系毕业,在白银市某企业职工子弟学校从事教育,中学高级教师。幼子朱毓信,高中毕业,先做农民,后任民办教师,最终转为公办教师。尕爷的长女朱毓珍,中学毕业,在兰州当小学老师。小女朱毓瑾,与其姐的情况一样。

中庄的朱家人,虽然大都是中农,最高为富裕中农,连个富农都没有,但重视教育,读书人不少,因此出去工作的人相对较多。知识改变命运,此言不虚。

刘家在中庄的人不少,七八家吧。刘家出去闯荡的有刘海伍的父亲与大哥。其父是跟我五爷去修公路的,道班工人。其兄也在外地当工人。刘海伍的叔叔浑名方头。此人曾在外地工作,不知何故,回乡当了农民。他穿着打扮上与传统农民不同。他的儿子在外地工作,女儿在村上当过民办教师,后来回家做了全职太太。其丈夫郭德云兰州师专毕业,中学教师,四十多岁时因胃癌英年早逝。

中庄姓魏的只有一家。其祖父、父亲大字不识,母亲是个残疾人。但魏家三兄弟却统统吃上了皇粮。大哥魏定邦兰州师专毕业,留校任教。二哥当兵复原回到县上,当了工人。最小的魏振邦小学都没有毕业,却在当时的特殊政策下,被招到兰州“友谊宾馆”做了厨师。

蔡家在中庄也有七八户,有一个当了煤矿工人的,原本胃就有毛病,某天下工后爆食爆饮,撑破了胃,中年去世,留下两子一女。蔡家有一个当兵复原的,在兰州做了警察。蔡家还出了一个“工农兵学员”,工作是肯定有了,只是我当时离开了那里,不了解他后来的就业情况。

周家有一个长期在生产队放羊的小伙,因其耳垂上有一小块钟状肉赘,外号肉铃铛。跟魏家老三一样,被招去当了工人。那是当时对贫下中农子弟的一种优待吧。据大哥说,周家还有一个人也吃上了皇粮,但我却记不得是哪家的哪个人。

郭家人在村上是大姓。我同学郭德宗的祖父郭礼贞以致他的上两代曾经是家境殷实之人,后因兄弟俩抽大烟破落成了雇农。但郭礼贞有些文化,他的儿女或多或少念过些书。建政后,其长子,郭德宗的父亲郭树勇被招进了新政权,当上了公社书记。这在当时的郭姓人家乃至全村,都是非常荣光之事。郭礼贞的小儿子郭树泉,在一个建筑沙石厂就业。他夫人是我母亲的本家,远亲。但人家是贫农,与我母亲不怎么来往。这个女人很苦命,怀了孩子存不住。要么流产,要么产下后死亡。前前后后夭折了三四个孩子。郭礼贞的女儿起码是初中生,长得漂亮,嫁到了条件较好的黄河边上的什川公社,嫁了一个乡村小吏(此人后来成为兰州开发区的干部)。以她的学历与能力,以她的背景,她成为民办教师进而公办教师,应该没有问题。

郭家厉害的是郭树英家。他的大儿子在兰州当音乐教师,二儿子官做到甘肃税务局副局长、巡视员。小儿子官至白银市政协主席。女儿郭德芳在兰州当小学教师。儿女们个个吃皇粮。而且是村上官做得最大的一家,一门两个正厅级。有可能后无来者。

我同学郭林贞的父亲与我父亲年龄相仿,在县砖瓦厂当烧窑工。其长子“三教子”也是照顾贫下中农时招为工人的,是架线工。其次子,也就是我同学郭林贞,兰州师范毕业,当过教师,后从政,干到了兰州市安宁区人大副主任的位置。其三子顶其指标,在县粮油公司当差。

郭家有户人家我已叫不上名字,只记得跟五哥去他们家前的园子里偷过香瓜。其子可能是大学生,在兰州一个文化部门工作。老婆是农民,但长相不错,女儿也很漂亮。这个人与老婆离了婚,找了个有“共同语言”的。其前妻带女儿嫁了县医院一个丧偶的王姓医生。这个人大约七十年代初因胃穿孔去世,再婚后的好日子没过上几天。在村人心目中,这是抛妻弃子的报应。

郭利家的二弟“二皇”的长子郭惠贞,文革初中生,从军到青海果洛州,上了工农兵大学,干到副团职。转业到青海某银行,正处级干部。

郭树钟的儿子当兵复原后在县邮政局工作,有一次我发电报时曾帮助过我。

文革中从外地迁回了三户人家。一户姓陈,在兰州当环卫工人。一户姓王,城市贫民,似乎没什么正经职业。另一户也姓王,是村上五保户王老太太的选房侄子,但王老太太坚决不认,不与他们一起生活。此人是酒泉某照相馆的摄影师。这三个人向前追,都是从中庄走出去的。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中庄人走出去上学的工作的越来越多,这已超出了我所要表述的“十年”及之前的范围,不予追踪与记述。相信会有对中庄情况了解得详细、有历史责任感的年轻人去实录。

漆永祥教授小我七八岁吧,他是他们村第一个大学生,也是第一个吃皇粮的人。如此看来,漳县比起皋兰县,还是要落后一些。那里山大沟深,交通不便,离兰州等中心城市较远。当然,就漆永祥教授个人而言,中庄的多少人绑在一起也不一定能比得上。他写的《漆家山村史》,相信一定能传之久远。那是信史,也是心灵史。

漆家山的许多人远走了新疆,中庄的人们也纷纷离开桑梓之地。农村在衰落、破败。这一方面是伤心事,另一方面,也值得高兴。离开了穷困之地,或许生活会有新的起色。农村也会因人口压力的减轻,生态的恢复,资源的整合与优化,得到振兴。


牛撇捺,一九五七年出生,甘肃皋兰人。退休职员,业余文史爱好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宁夏杂文学会会长。著有《牛撇捺文集》(八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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