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所在:地方性知识的呈现及刻板化 近年来,凉山以各种标签频繁上头条,这其中必然有其可恨之处,但没有人从地方性文化诠释与理解背后的故事,而是以“现代文明”的角度给予无尽的污名与刻板化。在沈的画作中,从视觉呈现的效果来看,将凉山彝族的形象刻画成若不胜衣,借用现今 “流行”词汇“视觉贫困”来表征其用意,想必更能直接体现出读者们对其的印象。纵观沈对凉山彝族的多幅画作中,从头人到奴隶、从老人到小孩、从妇女到男士、均将其刻画成瘦骨伶仃、羸弱及丑陋不堪的形象。对于被绘画的凉山彝族土著来说,画家所谓 “艺术手法”的修饰,是无法脱离一种“真善美”的,沈尧伊更是自诩该系列画是为了寻求“历史的真像”,结果自己却是以刻板认知走入凉山,绘出了脱离“真像”与“历史”的作品,相似的“艺术手法”在最近的“毒教材”风波中雷同。 无独有偶,来自西安美术学院的吕书峰教授和沈尧伊一样,对凉山彝族的美术创作中将妇女的乳房裸露在外。北京画院理论研究部助理研究员陶怡霖更是基于沈尧伊的画,特撰写一篇文章给予了肯定与赞誉,该文讲述到:沈尧伊以群像来表现结盟的场景,刘伯承与小叶丹端酒庆贺,红军战士与彝族老少妇幼皆次第排列,画家尊重彝族人光脚、孩童们裸身、女人们会裸露乳房等民族特征。沈尧伊在2005年开始重新创作“彝海结盟”题材的油画作品时,又前往彝区数次。可见,画家极其到位的表现离不开对彝族地区相关资料与图像的考证与收集。②陶怡霖研究员的这篇文章在一定程度上,更加“确定化”了凉山彝族的这些形象。笔者试图在此询问凉山彝族女人们会裸露乳房的民族特征,沈尧伊和陶怡霖研究员是依据什么得出的结论? 笔者将这些画作拿给身边的凉山各类彝族人看,不仅是年轻人气愤,上到耄耋之七八十岁老人怒气填胸。据老人们回忆与讲述,早期社会中凉山彝族社会实属生活不易,物质条件极差,但不可以臆想为凉山彝族衣不蔽体是常规。正因为凉山彝族早期生活条件不易,人们形成一种追求幸福的理想,从而产生了一种荣辱观,视衣不蔽体为羞耻,从而激励整个社会努力追求“富裕”(ꌣꈚsur ggat)。在传统的凉山彝族社会中诅咒敌家有句话叫“让你穷到没有裤子穿”(ꌢꎭꆞꀋꈚ surx sha hlat ap ggat),以此凉山彝族对衣不蔽体的价值观可见一斑。老人们对画中的裸露乳房的气愤不仅于此,在彝族的公众场合之中有着许多的社会伦理禁忌,一旦有人触碰这些禁忌,相应的社会荣辱观与伦理促使违者会主动选择一种形似“上吊”(ꆼꏻliex jyr,这里)的死法,来换回自己失去的伦理观和尊严,以此保持彝族社会伦理与秩序。妇女在公众场合露乳,是为这类伦理禁忌之一。但彝族传统社会并非是如此简单暴力的,处于哺乳期的女性无论在何处,只要给孩子哺乳,但她们也会背过身,所有彝族人都是无比尊敬女性的。这现象随着凉山彝族妇女外出务工,经常在诸如火车站等公众场合当众哺乳,曾在网上掀起过一阵关于“文明”的论战。 沈尧伊绘《彝海结盟》图 总之,这类对凉山彝族社会的“污名化”的诱因,是人们通过不实的标签形成刻板印象,以此片面性、以讹传讹等方式诠释凉山的诸多社会现象而造成。沈尧伊自诩自己是在多次上凉山调查且是深入人们的生计与生活,多方求证后进行的“历史事件”真实性的还原,诸如陶怡霖这类的评论家在缺乏求证的原则下纷纷为沈撰文赞誉,可视为再次“污名化”凉山的助推者。 污名与歧视:凉山彝人对“污名化”的反思 许多学科都在致力区分“污名化”与“歧视”的具体内涵,解析其所构成的不同要素,以此诊断出问题的根源而下药“治疗”,简而言之,在“污名化”事件中普遍关注的是“被污名化”的群体;“歧视”则是聚焦于歧视者的主体责任。但是至今,基于媒体网络的独特性,使得“污名”和“歧视”及“偏见”杂糅相间,并且相互之间还具有“侵染性”,让“事件”的发生越来越复杂化。从这次的“沈”和“吕”的画作“事件”,我们不妨反思凉山不断被贴标签(污名化)的过程。首先,我想先介绍学者沈卫荣和胡晓真两位教授的相关著作,其中沈卫荣所著的《想象西藏:跨文化视野中的和尚、活佛、喇嘛和密教》一书,④溯源了中西方不断神话和妖魔化西藏的过程,以此提出一种人们对新事物的认知过程,是受到自己本身具有的“背景书”(Background Books),说通俗点就是,某些人会依据自己认为的东西,去想象和建构“他者”的文化,而不管“他者”的真实历史与文化,以及生活的逻辑关系。台湾研究院的胡晓真教授的《明清文学中西南叙事》⑤一书,则立足于明清以来的汉地文人对西南云贵等的各类题材的书写,从作者的动机与实践过程,探析该时期人们对异文化的“互动”与“书写”,反思文本的多义可能。举出这两本著作的用意,意在反思对凉山不断“标记”者行为策略。这次“沈”“吕”事件,凉山彝族人通各类渠道普及文化,关注“沈”“吕”的创作过程中的田野调查扎实度,以及分析他们的“背景书”是如何影响他们对凉山的认知。 在对凉山历史的了解过程中,人们陷入一种理应的认为内,将凉山的历史想象为落后、封闭、贫穷,而却忽视掉凉山自古积极寻求进步诉求,如曲木藏尧、冷光电等人积极号召与寻求开发西南边疆,力求在国防建设和其他各项事业上支持国家。⑤这种先入为主的理解,让外来者不断对凉山进行想象与建构,比起关注凉山的进步,在他们的思维里存在一种“凉山本相”的存在,是一种与“现代化”相对的“传统”。最为可怕的是,这些人会把不仅一直臆想与建构他们认为的“社会本相”,既会将污名进行道德化。从而对于被污名者来说,污名意味着痛苦,对于污名者来说,污名似是一种情感性的、自然而然的反应,不只源于自我保护的心理防御,更是来自有关存在的、受到威胁的道德体验。⑥“沈”和“吕”在缺乏对彝族历史和文化的全面了解下,基于自己所想象和建构的凉山“社会本相”,对历史进行歪曲,污名化民族文化,伤害到了彝族人的情感,而他们的一些追捧者更是助推了这一污名化的影响。 参考文献: [1]庄孔韶.绘画人类学的学理、解读与实践——一个研究团队的行动实验(1999~2017年)[J].思想战线,2017,43(03):1-9. [2]陶怡霖.追求历史的真实:连环画《地球的红飘带》中文学形象的视觉化[J].收藏,2021(07):150-167. [3]郭金华.污名研究:概念、理论和模型的演进[J].学海,2015(02):99-109. [4]沈卫荣. 想象西藏: 跨文化视野中的和尚, 活佛, 喇嘛和密教[M].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5. [5]胡曉真. 明清文學中的西南敘事[M]. 國立臺灣大學出版中心, 2017. [6]郭金华.污名研究:概念、理论和模型的演进[J].学海,2015(02):99-109. 趙崢. 尋求國家統治的藝術: 1930 年代西南 [夷族] 代表的請願活動[J]. 近代史研究所集刊, 2021 (112): 55-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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