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4夜
谈如何读小说,大概得从如何阅读开始谈。读小说、诗歌、散文和戏剧,因为没有深想过其中区别,也许真有,大概谈不了那么细。原本我觉得要细一些,阅读这事太大了,那么可以按虚构和非虚构来分一下,可是“孪生梗”和“公翁梗”,哪个在大脑闲置这件妙事上走得更远,也不好说,所以俺也闲置一下,还是从如何阅读开始说,看看能不能绕到如何阅读小说上去。我觉得阅读大概就是一种提供陌生的手段。躺在床上认得几个云的名字;火锅里煮进菠菜,想起苏轼那句“岂知吾蜀富冬蔬”和大力水手;冰球放进威士忌都有可能闪出阿基米德的大名……不可能无时无刻如此,但一天或一周中有过,还得要说,在那一刻日子是不一样的。也别想得很复杂。这和看了脱口秀和相声后,在朋友的婚礼上听见“下面请双方父母上台”,总想起身没什么区别。陌生这事儿很复杂很宽阔,主要靠感受,来了见了就明了懂了,有时候甚至是一种友谊,这书和那书之间的默契,严肃一点儿,是要叫“互文”吧?可惜不用严肃起来,因为未必见多大的义,可就是巧了。如在刘柠先生的《书里画外》中有文《战后“第一审判”》,写的是对日文版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司法审判,然后在商务印书馆新出的《书虫杂记》一书中有一篇叫《禁书》的文章里,提到了英文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在英国被禁、受审的事。而在洪子诚先生著李松睿编《文学史叙述的“政治学”》一书中,有《死亡与重生?——当代中国的马雅可夫斯基》一文,里面有“马三立的相声《开会迷》的灵感,显然来自马雅可夫斯基的《开会迷》”一句,这一句下面还有这样一注释:马三立在相声中常将自己与马雅可夫斯基联系在一起。在《十点钟开始》中,有”马三立,就是中国的马雅可夫斯基!几年之后再见着我啊,就不这样啦!”“我写,我写小说上比巴金,下比柳青,超过托尔斯泰,不让巴尔扎克,外国有马雅可夫斯基,中国有马三立”等说法。
论文在讨论很严肃的问题,但具体到这儿似乎另有兴致,比如去听一段马三立的相声。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这样去读王朔的新出版的小说和贾浅浅的新火热起来的诗,比简单的赞与踩,要好玩一点儿。书《文学史叙述的“政治学”》中更重要一些的是“编者导言”中的这小段:在笔者看来,洪子诚治学的特点是暂时搁置对文学作品的审美判断和各式理论的征引,将文学作品、文学现象以及相关问题还原到历史语境中,使其从审美对象转化为历史化研究的材料。应该说,审美判断是文学研究最重要的主题之一;运用理论重新“打开”文本,也能够极大地拓宽研究者的视野。这样的研究方式本身自有其价值,也是当代文学研究的主流方式,只是洪子诚不想加入这样的“合唱”之中,而更愿意选择探索一条新路。因此,洪子诚不愿意,或者说暂时搁置探讨一部作品究竟写得如何,而是去考察作家在何种语境下创作了这部作品,对作家、作品的评价又受到哪些社会历史条件的制约,从而打开了全新的研究视野。
这里说的其实是,如何陌生的另一种办法。早叔在说明“小说大城”时,有过类似“我对故事没太大兴趣,对小说写得好坏也不太在意,小说人物住在哪儿,去过哪些地方,吃用了什么花了多少钱更有意思”的看法。如何读,手段很多,而且有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这样的东西在,但如何读的心态,我想,向陌生敞开怀抱是不错的选择。我总是觉得做一件事的姿态比手段要重要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