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点点头:“是啊,二十多岁,还没有成家。一条命,就那么没了。村里人说是闹鬼。你知道,咱们问家,在村里是外姓。来了几百年了,可就这一家。咱们问家的祖宗是打仗败了,不是好死的。世世代代供着祖宗,替祖宗招魂。村里人说,是咱们家老祖宗把我弟弟叫走了。”他轻轻笑了一声:“那是没文化的说法。其实我想,真正的死因,是因为他几天不吃饭,还偷偷练功,体力消耗太大,心脏衰竭。可是村里人不懂。我为这个,和道子哥大吵了一架,差点动了手。” 问红试着想象两大高手的对阵。都是村里有影响的人物。但“道子哥”练武,伯父习文,打起架来,显然不对等。她试探着:“你被他打败了?”伯父摇摇头:“没有真的打起来。我就是把小堂弟的尸体搬到他家,跟他要个说法。也是年轻,太冒失了。小堂弟虽然是跟着人家练武,又没有死在人家家,怎么能让人家负责?我做这件事,不占理,又没闹出个结果,丢了面子。后来我就进城了,不回去了。” 问红想起存子妻说伯父“不能回来”,原来是因为这个。问家人不练武,答案也在这里。对于伯父而言,这是个悲壮的故事,替族人打抱不平,却害得自己流落异乡。她有点难过,却忍不住好奇,“道子哥”与老古爷爷何其相似。她问:“那道子哥,他现在还在村里吗?他姓道?叫什么名字?” 伯父沉吟着:“在村里?我后来再也没见过他。唉,他比我大,现在多半已经死了。他倒不姓道,姓古,名叫古道。” 果然。问红想告诉伯父古道没死,反而仙风道骨,也许是因为练功的缘故。可是伯父的小堂弟因练功而死,她不便说这样的话。于是转问:“那咱们在村里,还有什么亲戚没有?”伯父想了想:“老拴叔已经死了,拴婶多半也不在了。就是我小堂弟的爹妈。小堂弟叫问存仁,小名存子。” 晴天。有惊雷滚滚,划过耳边。问红被震傻了。存子死了,二十多岁就死了,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可是那热情招待的一家人,母亲、妻子,男主人分明就叫存子。在村里几天的经历似真似幻,原来真的走进了鬼的世界。怪不得废弃多年的老宅会有炊烟。…… 又是一声惊雷。问红被吓得跳了起来。伯父微笑着:“这电话声音太大!我耳背,在屋里听正好。在旁边坐着,电话一响能把人吓一跳。”他嗯嗯啊啊了一番:“你哥叫司机来接我,去看戏。你要没事,一块去吗?是名角。” 问红愣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了。我还有事。”她陪着伯父下楼,忍不住又问:“那古道教人练功,是为了什么?”伯父微笑:“我说了,道子哥不是坏人,教人练功,不收钱,一心只想把他的功夫发扬光大。就是老话说的,进了魔障。说得难听一点,吊死鬼千方百计勾引人上吊,大概就是这样了。” 车停下来,司机开门。伯父挥挥手,上车走了。在烈日炎炎之下,问红又冷又热。从小怕鬼,渐渐琢磨出克服的办法,就是不去想它。可是故乡,死去的存子活生生地说着话,老古爷爷像吊死鬼讨替身一样诱惑别人练功,全村人不耕不织。不去想是不行的。还有六名同事在村里,受着魅惑,无法自拔。七人同去,一人独归。虽然问红不是组织者,又怎能把他们抛在危险之中?去找他们,去挽救他们,去从鬼域里把他们拉出来!她责无旁贷。 可是她力量不够。按照惯例,遇事要先找组织。她不认识校长的家,但据说,暑假里领导是轮流值班的。她来到学校。 学校空荡荡的。值班记录本上,有校长的留言。校长和教务主任,去北京参加课程改革培训,“即日起到八月三十一日结束。这期间学校的值班工作,由政教华主任负责安排。”看看落款的时间,正是他们去郊游的当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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