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俄罗斯媒体报道称，米哈伊尔·谢尔盖耶维奇·戈尔巴乔夫在长期患病后于今天去世，享年91岁。在俄罗斯的历史上，他是一个罕见的“亮点”。即使在他最糟糕的时刻，他也散发着热情，闪耀着乐观和幽默的光芒。作为一只热情的政治野兽，他拒绝为了权力而执掌权力。 然而，他在俄罗斯历史上的地位更为复杂——而且仍有待确定。俄罗斯民族主义者和旧秩序的坚定拥护者通常认为他是个傻瓜或叛徒，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了苏联的解体。其他俄罗斯人和前苏联集团的成员称赞他是一个有远见的解放者，试图将他们从腐败的极权主义的枷锁中解放出来。 就戈尔巴乔夫而言，他患有一种令人愉悦的虚荣心，导致他用第三人称来谈论自己，他告诉传记作家威廉·陶布曼，“戈尔巴乔夫很难理解”。 他当然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他是俄罗斯-乌克兰农民的孩子，接受了苏联的高等教育，在二战中俄罗斯战胜德国后，他在一种“含着泪水的欢快”的情绪中长大。像数以百万计的其他俄罗斯人一样，戈尔巴乔夫一家不得不从战争、饥荒和国家造成的恐怖的废墟中崛起，但他们为活着而欣喜若狂，并渴望更美好的未来。 戈尔巴乔夫在前苏联领导人约瑟夫·斯大林生命的最后一年，在莫斯科国立大学的宿舍里遇到了他的妻子赖莎，她是一名哲学专业的学生。在他的整个政治生涯中，她成了他不可或缺的灵魂伴侣——当他被对手、敌人和奸诈的盟友包围时，他需要值得信任的建议时，他就会转向他的知己。  戈尔巴乔夫早年几乎没有为统治和改革一个巨大帝国的艰巨任务做好准备。他是一名来自北高加索地区普里沃尔诺耶(Privolnoye)的农民，在苏联共产党内部晋升，主要专注于农业。一次偶然的机会，克格勃的尤里·安德罗波夫认识了他，并逐渐喜欢上了他。安德罗波夫成为共产党总书记和苏联最高领导人后，他就让戈尔巴乔夫成为他的法定继承人。 然而，安德罗波夫在戈尔巴乔夫学会外交、安全政策、经济和金融的错综复杂之前就去世了。这种背景和经验的缺乏短暂地推迟了他的权力上升——康斯坦丁·切尔年科在安德罗波夫去世后接任总书记，但在13个月后去世——当轮到他执政时，这会困扰着戈尔巴乔夫。 1985年3月，就在政治局投票决定让戈尔巴乔夫担任共产党总书记的前一天晚上，戈尔巴乔夫和赖莎一起散步，赖莎大声问道：“你真的需要这个吗？”根据陶布曼的传记，戈尔巴乔夫回应说，他必须承担责任。“我们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了，”他说，他指的是苏联体系令人衰弱的停滞和腐朽。 戈尔巴乔夫正确地看到了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和苏联现实之间的鸿沟，他最初认为，不采取激进措施就可以弥合这一鸿沟。后来，他带着歉意回忆起自己在1985年的心态：“一个人不可能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意识[全部]从以前的眼罩和枷锁中解放出来。”在他上任的第一年，他怀着理想主义和热情投入到这项工作中。三年后，他公布了激进的经济、政治和宪法改革。在他任期的最后两年里，他经常在支持和反对激进改革之间摇摆不定，或者只是因为犹豫不决而陷入瘫痪。他后来辩称，他这样做是为了避免他担心会引发内战的情况。 一些历史学家质疑，一个在该党庞大的政治机器中取得如此成功的人，如何能保持如此多的充满人性的理解。戈尔巴乔夫年轻时喜欢读诗，有艺术抱负。他学会了一句拉丁语：“Dum Spiro，Spero，”意思是“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希望。”像许多俄罗斯人一样，戈尔巴乔夫大方地说脏话，但他从来不喝太多酒，是一个温柔、有爱心的居家男人。每次度假，他都会随身携带一捆文学、哲学和历史书籍。他有一种扭曲的幽默感，喜欢笑。忠诚的助手Anatoly Chernyaev回忆起戈尔巴乔夫读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关于前领导人列宁的一本高度批判性的小说的时候，戈尔巴乔夫形容这本书“非常有力量”，在他惊讶的助手面前，他开始以热情和艺术的方式模仿这位前苏联指挥官。戈尔巴乔夫钦佩地谈到列宁时说，他“以一挡百”（one against all）。 列宁最初是戈尔巴乔夫的榜样。他严重理想化了列宁的革命遗产，认为他的哲学实际上更民主。斯大林成了他的反面教材。改革进行到一半时，戈尔巴乔夫决定改变政党制度，并在本质上成为了一个欧洲式的社会民主党人。 他喜欢去西方旅行，并鼓励其他人这样做，他喜欢与西方领导人交谈，在他们面前反思他的改革，好像在征求他们的建议。  ▲1992年，戈尔巴乔夫到访华盛顿。 在任职期间，他最喜欢说的话是“让进程发展”、“这是不可预测的”和“我们需要达成共识”。“共识”和“多元化”是戈尔巴乔夫引入政治局话语的许多西方词汇中的两个；这些词甚至成为俄语常用词汇的一部分。 他更喜欢用冗长的演讲和理论小册子来起草“共识”，他更喜欢这两种方式而不是法令。许多人发现戈尔巴乔夫长篇大论；一些人指出，他没完没了的独白是一种大声思考问题的方式，从各个方面权衡问题。 不幸的是，苏联的许多问题只有痛苦的解决方案，戈尔巴乔夫越来越多地使用空谈和理论来拖延行动。不仅是他的国内批评者，就连西方合作伙伴也觉得他的治理风格很奇怪。在经济方面，他给予国有企业“集体”更多自主权和利润分享，但由于担心失业和不平等，他不允许进行私有财产和市场改革。在政治上，他创建了笨拙的代议制机构，但未能建立一个强大的行政办公室，以取代共产党的权力。一些人指责他让这个国家对西方的影响开放得太远、太快——在一个有着根深蒂固的威权传统的国家里，这给混乱留下了空间。 随着苏联经济和社会危机的加剧，许多人希望他使用自己的军事和安全服务来维持帝国的统一，但他拒绝这样做。戈尔巴乔夫从未在军队服役过，这对他的背景和这一代人来说是一个奇怪的问题。他对军事事务从来都不感兴趣。他让他的最高军事官员制定了“战略充分性”的原则，以避免无限制地积累武器。 他讨厌把手指放在核扳机上，成为第一位摧毁核导弹的苏联领导人。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真的担心美国可能会通过从太空发动打击来解除苏联的武装。当时的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是他结束冷战的合作伙伴，戈尔巴乔夫对他的诚意感到震惊，二人后来成为了他的朋友。里根的继任者乔治·H·W·布什起初不信任这位苏联领导人，但后来与戈尔巴乔夫就苏联军队从中欧撤退进行了谈判。  戈尔巴乔夫采纳了“欧洲完整和自由”的理念，甚至提出要建立包括苏联在内的“欧洲共同家园”。当柏林墙倒塌，苏联集团像夏天的雪一样迅速融化时，戈尔巴乔夫接受了这一点，认为这是历史的定论；他将苏联军队留在军营里，后来同意将他们撤回苏联。这是他为苏联和世界引领一条激进的新道路的时刻，也是历史将他和他的言辞抛在脑后的时刻。苏联的丧钟已经敲响。 随着德国在北约内部迅速走向统一，戈尔巴乔夫陷入了真正的困境。他不想在国内激起俄罗斯沙文主义，但他的谈判牌很弱。此时此刻，时任美国国务卿詹姆斯·贝克向他口头承诺，北约将“一寸不向东”。戈尔巴乔夫没有坚持任何确认，这一承诺将在多年后俄罗斯和北约之间的一场巨大争议中发挥作用。1990年秋天，戈尔巴乔夫因结束东西方冲突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 就在戈尔巴乔夫让苏联的经济和政治制度彻底自由化的同时，他也与数百万苏联人分享了对资本主义市场的恐惧，以及它会给那些从未经历过失业或私营企业的低收入人群带来什么。最终，他的改革破坏了旧体制的稳定，却没有创造出一个可行的市场经济。苏联的生活水平，已经够悲惨的了，下降得更低。 他对此不屑一顾，认为这是一个暂时的困难，甚至借用了里根的笑话，即“经济学家应该有一只胳膊”，这样他们就不会再说，“一方面，另一方面。”然而，最终，他的权威成为经济不景气的牺牲品。他的支持率输给了鲍里斯·叶利钦(Boris Yeltsin)，后者是政治局中的一名特立独行的人，叶利钦发起了一场运动，主张俄罗斯在分权的苏联内拥有完全主权，以此作为摆脱“改革失败”的一种方式。1991年8月，戈尔巴乔夫在克里米亚度过了一次决定命运的最后一次假期，当时他的部长们宣布他“病了”，并将他软禁在家中。戈尔巴乔夫阅读了一篇关于彼得·斯托里宾命运的历史报道。这位总理驯服了1905年的俄罗斯革命，但却成为刺客的牺牲品。他还读了一本斯大林的美国传记。这种选择反映了他对那些试图用铁腕统治国家的人的极大兴趣——一个人试图驯服革命，另一个人建立了帝国。 这三天的虚拟囚禁对他和生病的赖莎来说非常艰难。篡权者在对莫斯科平民流血方面犹豫不决，政变未遂。然而，当戈尔巴乔夫回到莫斯科时，他发现实权已经移交给了他的对手叶利钦。在戈尔巴乔夫执政的最后几天里，他的目标是说服叶利钦达成妥协，允许他们共同管理国家。然而，最终，叶利钦漫不经心地除掉了他。 戈尔巴乔夫对使用原始权力深恶痛绝，这促使他将权力下放给其他人，包括15个苏联加盟共和国的领导人。最终，他发现自己是一个没有国家的统治者，但他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尊严，直到1991年12月25日，他辞职，叶利钦正式继承了苏联的核武库。戈尔巴乔夫的许多同胞欣赏他赋予的新自由，但更多的人将经济混乱和苏联帝国解体归咎于他。 他喜欢开玩笑说，“那些想要杀死戈尔巴乔夫的人排的队比买伏特加的队伍还长。”然而，在1991年辞职之前，他一直坚信，他能够通过带领苏联度过动荡的变革和不稳定深渊，在不让苏联解体的情况下对其进行改革。 戈尔巴乔夫是一个世纪以来第一位离任后过着有尊严生活的俄罗斯前领导人。他从演讲中赚取收入，并被付钱出现在广告中，他用这些钱支持他的基金会，他的亲密助手、历史学家和政治学家在那里收集关于他的改革的证据，并讨论他们的教训。他在辞职几年后试图重返俄罗斯政坛，但在1996年的总统选举中只获得了0.5%的选票。 1999年赖莎去世后，他成了一个孤独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批评西方对俄罗斯的政策和北约的扩大，但他永远忠于自己的原则。 原文标题《戈尔巴乔夫令人争议的遗产 | 尚道编译第504期》，文章来自公众号“尚道战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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