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潘达 史大郎夜走华阴县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上一次咱们聊到了鲁智深众筹了15两银子给金氏父女。送走金氏父女二人后,三个人继续喝酒。然而,鲁达此刻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酒上了。 李忠的二两多银子,鲁达丢还给了李忠。从这个举动可以看出,鲁智深为人看似粗鲁实则精细体贴,他知李忠弄点钱不容易,因此并不为难他。如果真的想给这“不爽利的”李忠找点别扭,完全可以用这2两银子付今天的酒菜钱。 三人再吃了两角酒,一齐下楼来,鲁达叫道:“主人家,今日身上的钱都送人了,洒家明日来还你酒钱。” 主人家连声应道:“提辖只管走,但吃不妨,只怕提辖不来赊。”(做生意的这张嘴啊,真是嘴!一边貌似大方的说但吃不妨。人家给钱,当然但吃不妨,用得着你大方?一边又紧忙将本次不付款行为定性为“赊”,言明不是白吃白喝,要还的哟!) 三个人出了潘家酒肆,到街上分手。史进、李忠各自投客店去了。鲁提辖回到经略府单身职工宿舍,晚饭也不吃,气愤愤的睡了。 再说金老汉回到店中安顿下女儿,先去城外远处觅下一辆车儿备下,回来收拾了行李,还了房宿钱,算清了柴米钱,只等来日天明。也是个精细之人! 次早天色微明,只见鲁提辖大踏步走入店里来,高声叫道:“店小二,哪里是金老歇处?”(这一夜,终于熬过来了) 小二哥道:“金公,提辖找你。”(都认识鲁达) 金老汉开了房门道:“提辖官人里面请坐。” 鲁达道:“坐甚!去便去,还等甚么!” 金老赶忙挑起担儿,引着女儿,谢过提辖就要出门。 店小二忙拦住道:“金公,哪里去?” 鲁达喝道:“提手三口木你女马!他少你房钱?” 小二赔笑道:“回提辖的话,房钱昨夜都算还了。他欠的是郑大官人典身钱,着落在小人身上看管他哩。” 鲁提辖正色道:“郑屠的钱,洒家自会替老金还!你放这老儿还乡去。”(先礼后兵,鲁达并不一味粗鲁!) 那店小二哪里肯放,也不答话,只是拦在门口不肯移步。 鲁达大怒,叉开五指照那小二脸上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扇的小二口中吐血,接着一记电炮(一拳),打下当门两个牙齿。小二扒起来,一道烟跑进里屋躲了起来。金老汉父女两个赶紧跑,出城去寻昨日约的车。 可怜的店小二,做人难,做人实在难!不放老金,脸上挨个大电炮!放了老金,就欠郑屠三千贯!在社会底层挣扎,难啊!酒家替小二喊声冤! 鲁达恐怕店小二赶去拦截金老汉父女二人,就在店里拖过条凳子,坐了两个时辰(4个小时)。约莫金老汉父女二人走远了,方才起身径投状元桥——给郑屠上一堂拳击课。 郑屠开着两间门面店,两副肉案,肉案上摆着一杯鸡尾酒,悬挂着三五片猪肉。郑屠正在门前柜内坐着,看那十来个刀手切肉卖肉。 好大的架势,几片猪肉,10个刀手,香港洪兴渭州分舵?卖肉顺道收点保护费?苏轼的《猪肉颂》中直言猪肉便宜: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价格像泥土一样便宜的猪肉,无论用哪个经济学派的模型分析,几片猪肉也不足以支撑起一个十几人的运营团队!这个以郑屠为首的打着贩卖猪肉幌子的黑社会团伙的帽子是扣定了! 鲁达走到门前,叫声:“郑屠!” 郑屠见是鲁提辖,慌忙出柜,作揖问好:“提辖恕罪。” 郑屠叫副手(屠夫竟然还有副手,副屠猪长?)拿条凳子来,笑嘻嘻道:“提辖请坐。” 鲁达坐下道:“奉着经略相公钧旨,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小肉丁),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头。” 郑屠道:“浩南,山鸡,胶皮,你们快选好肉十斤去切。” 鲁提辖道:“不要那等腌臜厮们(肮脏的货)动手,你亲给我切。” 郑屠道:“说得是,小人自切便是。”(是要自宫吗?) 郑屠自去肉案上拣了十斤精肉,细细的切臊子。 那鲁家店的小二用手帕包了头(可怜的娃儿,门牙可咋办),正来郑屠家报说金老汉逃跑之事,却见鲁提辖坐在肉案门边,不敢拢来,只得远远的立在房檐下望。 这郑屠整整的切了半个时辰(一个小时),用荷叶包了,抹一把脑门子上的汗珠子道:“提辖,教人送去?” 鲁达道:“稍等!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见半点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 郑屠道:“精的,怕府里要裹馄饨,肥的何用?” 鲁达瞪着眼道:“相公吩咐,你去问他!” 郑屠道:“是,合用的东西,小人切就是了。” 又选了十斤实膘的肥肉,也细细的切做臊子,把荷叶来包了,整弄了一早辰。那店小二哪里敢过来,连那些要买肉的主顾也不敢拢来。(估计是杀气四溢逼人) 郑屠高声道:“浩南!给提辖送府里去!” 鲁达道:“且慢,再要十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 郑屠冷笑道:“你呀不是特地来消遣我?”(终于没忍住,最终还是着了鲁智深的道,这智“深”可不是白叫的!) 鲁达听罢,跳起身来,拿起那两包臊子在手里,瞪着郑屠说道:“洒家就是要消遣你!”说罢,把两包臊子劈面打去,却似下了一阵的猪肉雨。 郑屠大怒,两条忿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心头那一把无明业火,焰腾腾的按纳不住,从肉案上抢了一把剔骨尖刀,托地跳出肉案子来。那身形,还真别说,颇有几分迫不及待找死的样子。 鲁提辖早拔步在当街上。浩南、山鸡、胶皮等十来个刀手,哪个敢向前来劝,两边过路的人都立住了脚,那来报信的店小二也惊的呆了。 郑屠右手拿刀,伸左手来揪鲁达。 鲁达就势擒住郑屠左手,错步近身望他小腹上就是一膝盖,腾地顶倒在当街上。鲁达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bō醋坛子)大小拳头,瞪着郑屠道:“洒家在老种经略相公那里,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叫做镇关西。你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敢叫做镇关西!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说罢,扑的一拳正打在鼻子上,鼻子歪在半边,鲜血迸流,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郑屠挣不起来,那把尖刀丢在一边,口里只叫:“打得好!打得好!”(颇有几分泼皮无赖的狠劲儿) 鲁达骂道:“直娘贼!还敢应口。”提起拳头来朝眼眶眉梢就是一拳,打得眼睖缝裂,乌珠(眼睛)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红的、黑的、绛(深红色)的,都滚将出来。 看热闹的人都惧怕鲁提辖,谁敢向前来劝? 郑屠开始讨饶。(想必是真疼,实在扛不住了。) 鲁达喝道:“咄(duō)!你个泼皮流氓二五眼,若是和俺硬到底,洒家倒饶了你。你讨饶,洒家却不饶你!”又是一拳,正打在太阳穴上,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这三样都是金属制作的打击乐器。估计就是我们常说的:哎呀,脑瓜仁疼,嗡嗡响,要炸了!) 鲁达附身细看,只见郑屠挺在地下,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动掸不得。鲁提辖假意叫道:“你这厮诈死,洒家再打。” 只见郑屠面皮渐渐的变了(肯定是变紫了),鲁达寻思道:“我太阳!关西哥这就归西了?俺只指望痛打这厮一顿,不想三拳就打死了......洒家要是去蹲监狱,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溜吧!”拔腿便走,回头指着郑屠叫道:“你继续装,不要停!洒家和你慢慢理会。”一边骂,一头大踏步去了。 经略府的智深哥,原本是来给臀门扛把子关西哥上拳击课的,没成想发力过猛,竟直接给人家下课了!对于智深哥而言,这是多么痛的领悟......而关西哥连领悟的机会都没有。 提辖提拳,郑屠归土。智深失智,关西归西。 好一个胆大心细仗义人,斩妖除魔鲁提辖! 鲁达回到住处,急急卷了些衣服盘缠细软银两,提了一条齐眉短棒,奔出南门一道烟走了。 有大智慧者方能如此果断行事。这不是逃,是战略转移! 再说郑屠这边,一众刀手救了半日不活,呜呼死了,邻居径来州衙告状(宋朝也有朝阳群众),正好赶上渭州市长接待日。市长接了状子道:“鲁达是经略府提辖,不能擅自捕捉。” 这个可以理解,戍边部队的军官打死了老百姓,地方政府肯定要和军方先打好招呼才敢采取行动。更何况鲁达所述的经略府,综合执掌地方军政,级别远高于渭州市长。 市长立即上轿,吩咐四名驾驶员:“走!经略府!” 经略问道:“何来?” 市长禀道:“好教相公得知,府中提辖鲁达,无故用拳打死市上郑屠。不曾禀过相公,不敢擅自捉拿凶身。” 经略听说,吃了一惊,寻思道:“这鲁达虽好武艺,只是性格粗卤。今番做出人命事,俺如何护得短?” 经略道:“鲁达这人,原是我父亲老经略处军官。因俺这里无人帮护,派他来做提辖。既然犯了人命罪过,你可拿他依法度取问。怕日后父亲要这个人,如若供招明白,拟罪已定,也须先教我父亲知道,方可断决。” 市长禀道:“如果拿到,问明情由,必定先申禀二位经略相公知道后方敢断遣。” 市长得到军方同意,便吩咐刑警队抓人。 刑警队王队长领了公文,将带二十来个协警,径到鲁提辖住处。房东道:“刚背着包裹,提了短棒走了,看样像是出差。” 王队长打开房门看时,只有些旧衣旧裳和些被褥在里面。四下里去寻,从州南走到州北捉拿不见。 王队长捉了两家邻舍并房东到州衙厅上回话道:“鲁提辖惧罪在逃,不知去向。只拿得房东并邻舍在此。” 市长且教监下一众人,点了仵(wǔ)作行人(验尸人,相当于现代的法医)再三检验。郑屠家自备棺木盛殓(liàn),寄在寺院。一面叠成文案(大约是整理案卷材料或是发文追捕),杖限(限期之内破案,否则捕快将受棒刑)差人缉捕凶身。 原告人保领回家,郑屠的邻居被判“有失救应”罪接受杖刑处罚,房东和鲁达邻舍,被判“不应”罪(非有意犯罪)。因鲁达在逃,行开个海捕文书,写了鲁达的年甲贯址,画了他的模样,出赏钱一千贯追捉,到处张挂。 从这则判例可以看出,宋朝对邻里“不见义勇为”是要科以刑罚的,而现代法治思维是对“见义勇为”进行奖励表彰。前者施压逼迫老百姓和违法行为斗争,后者则鼓励人们和违法行为斗争。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郑屠被打死时,邻居们会主动去州衙告状:邻居们都知道“有失救应”是要被处罚的,如果再不主动去官府告发,就可能会罪加一等。 书到此处,朱武、杨春、陈达三人啸聚山林,史进杀了庄客赛王伯当王四和告密的猎户李吉,鲁达打死了郑屠,这五个人被官府捉拿也好、通缉也罢,如果就此上了梁山,可算不得“被逼上梁山”,更算不得“官逼民反”。 无论是在古代还是今天,东方还是西方,抢劫杀人行为都应当受到最严厉的刑法评价、接受最重的刑罚。如果不受处罚那才真是天理难容! 在接下来的阅读过程中,我们统计一下,看看到底有几个人真是被“官逼”上的梁山,又有多少人是自己作的或被“梁山”逼上梁山泊的。 这鲁达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逃生不避路,半月之上,走到代州雁门县。 这个代州就是今山西忻州代县,距离渭州(今天的甘肃陇西县)1100多公里。15天走了1100公里,平均每天73公里,鲁达好脚力,原来花和尚还有这个隐藏技能!由此可见,人在危急关头确是可以释放出无限的潜能。 多说一句这山西忻州,虽然不是什么大名鼎鼎的名城,却是让我心驰神往,一来是我最崇拜的大哥曾在忻州当兵,二来是我大学时同宿舍好基友五哥的老家(忻州原平下薛孤村)。等我实现财富自由、时间自由时,一定要去趟忻州。愿此期可待! 鲁达入得代州雁门县城来,见市井闹热,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车马駢驰,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诸物行货都有,端的整齐。虽然是个县治,胜如州府。 由此可见,晋商闻名天下确有悠久的历史渊源和深厚的积淀,并非浪得虚名。 鲁提辖正行之间,见一簇人围住了十字街口看榜,那场面: 扶肩搭背,交颈并头。纷纷不辨贤愚,攘攘难分贵贱。张三蠢胖,不识字只把头摇;李四矮矬,看别人也将脚踏。白头老叟,尽将拐棒柱髭须;绿鬓(乌黑有光泽的头发)书生,却把文房抄款目。行行总是萧何法,句句俱依律令行。 鲁达也钻进人丛里听,只听得有人读道:“代州雁门县,依奉太原府指挥使司核准渭州文字,捕捉打死郑屠的犯人鲁达,此人曾任经略府提辖。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与犯人同罪。若有人捕获前来,或首告到官,支给赏钱一千贯。” 鲁提辖正听到那里,只听得背后一个人大叫道:“张大哥,你如何在这里?”拦腰抱住,直扯近县前来。 这里写的“拦腰抱住,直扯近县前来”纯粹是说书人无奈且不二的必然选择。对于说书人而言,今天说到这里必须散场了,再说下去嗓子就劈了。今天散场容易,但想要明天把听众们勾回来继续听就难了,因此必须弄点玄乎的,甚至不惜撒谎撂屁(酒家老家方言,撒谎),为的就是让你惦记:到底是谁这么大本事扭送鲁达去县政府?鲁达又能否化险为夷? 第二天,说书的看到你又来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一拍醒木,说道:咱们书接上回,话说当鲁达扭过身来看时,把他拖到小树林的不是别人,却是金莲......这娘们儿好大的力气! 别怪说书的不厚道,生活所迫!也别怨自己心眼实,是求知欲好奇心太强!你养活了说书人,说书人满足了你的求知欲,双拥双赢! 还要顺便吐槽一下第三回回目: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不负责任的讲,原文对鲁提辖收拾郑屠过程的描写,在一千个读者脑海里可以展现出一千零一页的不同画面,画面虽不同,但肯定是个个精彩。正是因为过程描写的太过精彩,导致本回题目“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太过平庸,完全hold不住场面。施耐庵老先生不应该是这个水准啊! 我们是否应该、能够集思广益给这段水浒传最精彩的桥段重新命名?我抛颗手雷引一下玉,例如“鲁提辖冲冠一怒为红颜,郑官人三招不过命归西”,或者“万水千山总是情,多捶一拳行不行”,又或者“狂怒坦克鲁实力碾压猪肉渣渣郑,三拳爆头脑壳流翔”。 我出钱一千贯征集本回最佳改名! 咱们下回接着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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