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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为艺术之父乌雷,亚洲首展北京开幕

 颐源书屋 2022-09-07 发布于云南
图片乌雷“无量之物”马刺画廊展厅现场,2022

艺术家乌雷(Ulay)“破圈”到家喻户晓的艺术行为,是他与曾经相伴创作12年的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从中国长城的两端向着对方步行了90天,并在旅途的最后,用一个拥抱结束了这段关系。

乌雷将宝丽来相机这种一次成像的摄影形式发挥到了极致,可谓先驱。无数次,他用相机探索身体、两性关系、社会问题和性别议题。他说:“拍摄宝丽来对我来说是在镜头前表演。”

基于乌雷的创作与中国不可分割的亲密关系,马刺画廊联合乌雷基金会,将乌雷的亚洲首展“无量之物”带到了北京。开展之际,我们远程连线了基金会总监哈娜·奥斯坦·奥日博尔特(Hana Ostan Ožbolt)与乌雷的遗孀莉娜·皮斯拉克(Lena Pislak),同时也是基金会管理人,与她们聊了聊她们眼中可爱而温暖的乌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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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乌雷肖像,2016

摄影:Primož Korošeč为Schirn Kunsthalle Frankfu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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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乌雷“无量之物”马刺画廊展厅现场,2022
“来中国办展览其实一直是乌雷去世前的愿望”,乌雷基金会总监哈娜这样告诉我们。
1985年,乌雷第一次来到中国,对于那时候的西方艺术家来说,中国是一个有着厚重的历史和太多故事的国度。丰饶广袤的土地、辛劳热情的人民、还有博大精深的文化,都让他迸发了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他就此爱上了这里,并且在接下来的3年时间中,一直不停回到中国这片热土。
“展览展现了乌雷与中国异常亲密的关系,以及他对中国这个国家、它的人民、品质还有文化的欣赏。“这些作品是被我们特地选中的,我们一直在想:中国观众想看什么?乌雷的作品能给这个中国的观众带来什么?” 哈娜告诉我们,展览甚至为“中国系列”的作品特设了一个展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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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乌雷“无量之物”马刺画廊展厅现场,2022
展厅中,两面墙形成的角落,粗简木条搭成的架子搭成了另一面“墙”,三面环抱的形态,木架子上或横、或竖地挂满了乌雷在中国长城徒步的时候拍摄的大量照片,记录了沿途风景与他一路所遇之人马刺画廊合伙人,同时也是策展人之一的来梦馨告诉我们,这样去设计是别有用意的。
“乌雷跟中国有非常深厚的关系,有关他和中国渊源的部分是我们在这次展览中最看重的部分。我们做国外艺术家展览的时候,最注重他与我们与当下、与我们这片土壤的关系。”

图片乌雷,《中国——长城沿线》,1986—1989

版权为艺术家所有
“在中国旅行的三个月时间里,乌雷每天都在不同的村子里落脚,可以想象他对当地产生了一种非常深厚的感情。我们在展览中设计出了可以穿梭的高高低低的通道,也希望观众通过这种反差产生一种在旅程中的体验。展览中这组长城沿线的宝丽来照片保留了当时乌雷走过的几个省份的原貌,也是非常重要的对历史的记录。”梦馨说。
我们很惊奇地发现,他在过往展览中极少展出的个人日记中,用中英文混合的方式,写了大量的诗歌,画了很多的涂鸦,这对于乌雷来说,是很不寻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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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乌雷,《〈长城〉日记》,1986—1989/2016

版权为艺术家所有
他在诗歌中用可以称得上工整的中文写道:“爱,犹如空气,无论在何处,我们都享有它。”日记本还贴了80年代时的中国粮票、人民币,乌雷把过往在中国生活过的痕迹,用剪贴的形式记录了下来。
我们还能看到乌雷的原始身份证,以及中国发放给他的旅行证,上面的中文名字叫“悟来”,比起“乌雷”,这个名字显得极有禅意。“我也不能确定乌雷当时是不是自己决定用这两个中文字,这也许是我们永远也无法知道的答案了。”哈娜感慨道。

图片乌雷,《门,98》,1988—89/2016

版权为艺术家所有

图中为乌雷1988年与他的原版雕塑

图片乌雷“无量之物”马刺画廊展厅现场,2022

展厅现场的《门,98》由乌雷在2016年基于已受损的原始雕塑(1988—89)重制
《门,98》是乌雷受长城上的门洞启发,进而筑造的大型铝制门状雕塑,这是艺术家极少数雕塑作品中的一件。
乌雷曾于1989年在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展出了这件作品的原始雕塑,同场展出的还有另一件作品《脉》——一件呈龙脊形状、象征着蜿蜒于中国大地的长城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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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乌雷“无量之物”马刺画廊展厅现场,2022

图片乌雷/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情人·长城》(静帧),1988

版权为艺术家所有,图片致谢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档案、乌雷基金会、LIMA和马刺画廊
“中国系列”中还有一件双频影像作品,衍生自乌雷与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的最后一个艺术项目——行为表演《情人·长城》。

他们约定两人分别从长城两端向对方走去,最终汇合。乌雷作为男性,代表“火”。他从四周沙漠环绕、戈壁边沿的嘉峪关出发向西走。阿布拉莫维奇则代表了“水”,从位于渤海之滨的山海关出发向东行进。90天后,两人最终在长城中间的陕西二郎山相遇。

相遇之后,他们大笑、拥抱,并向彼此告别。

图片 乌雷和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走在长城上,1988

图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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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和乌雷在长城徒步旅途相遇之后,拥抱并和彼此告别,1988

图源网络
八年前的他们,在澳大利亚沙漠生活时第一次有了长城徒步的想法,最初的计划是相遇、结婚。但他们花了八年时间才最终得到这场行为艺术的批准,而他们的关系也变得支离破碎。
“在开始徒步之前,他们的关系其实已经处于破裂的边缘了,他们总是在疯狂地争吵。但是为了艺术,两个人还是决定要把这个项目圆满地完成。”哈娜告诉我们。最后,在长城相遇之后,他们选择了结束这段关系,彼此开启新的人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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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乌雷“无量之物”马刺画廊展厅现场,2022

图片乌雷,《乱序警句》,1974-75/2016

版权为艺术家所有

图片乌雷,《白色面具》,1973-74,版权为艺术家所有

图片乌雷“无量之物”马刺画廊展厅现场,2022

图片乌雷,《她/他》,1973-74/2022,版权为艺术家所有
时间回到1975年,乌雷与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相识于她表演《托马士之唇》的演出现场。
乌雷当时也还处于创作的第一个阶段,在宝丽来相机前表演来探索身体的变化、真实与虚无,以及社会构建的性别问题,才刚刚完成作品《她/她》。再次相见,他去机场接阿布拉莫维奇的时候,把自己化妆成了作品中半男半女的样子,把同样离经叛道的阿布拉莫维奇迷住了,两人迅速地坠入爱河。
“70年代早期,乌雷热衷探究于跨性别人群,和那些与他有着相似经历的人——在童年就因战乱,或流离失所、或遭到家庭暴力的他们。他把这些人捕捉在他的宝丽来相机下。而当时《她/他》就是这一时代的产物。他捕捉到自己,有着身份不确定性,对自我或迷失、或彷徨、或想要颠覆自我。”策展人梦馨说。
图片乌雷与阿布拉莫维奇共同合作的作品,从上至下分别为《时间中的关系》,1977,他们将彼此的头发绑在一起17个小时之久;《AAA-AAA》,1978,他们张开嘴巴发出长长的声音,并且在不断发声中逐渐靠近,直到最终贴近对方的嘴大喊大叫,表演一直持续了15分钟;《呼气吸气》,1978,两人用香烟滤嘴塞住鼻子,然后把嘴压在一起,尽可能长时间地通过一口气的交换来回呼吸,最终昏迷倒地,肺部充满了二氧化碳。
与阿布拉莫维奇在一起的12年中,乌雷进入了创作的另一个阶段。他们合作了众多举世闻名的开创性行为艺术表演,对男女之间激烈、对抗关系的探索,都来源于他们本身在这段关系中的体会,他们也因为彼此之间的爱恨纠葛,成为了艺术届毋庸置疑的“明星情侣”。
展览中的另一个章节,展出了乌雷与阿布拉莫维奇作为一对传奇的艺术家所共同合作的几件标志性作品,1976-1988年同时也是乌雷创作生涯中在公众视野中最为活跃的12年。

图片乌雷“无量之物”马刺画廊展厅现场,2022

图片乌雷/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静止能量》,1980

版权为艺术家所有,动图来源路易桑那博物馆纪录片
其中,几乎以生命为代价的《静止能量》在两人1980年于都柏林表演时,就引发了轰动,很多人震惊于艺术家“不要命”的行为。整个行为艺术虽然只持续了短短四分钟,却能让旁观者心跳加速,直冒冷汗。
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阿布拉莫维奇持弓,乌雷持箭拉弦,箭头直指她的心脏。只要乌雷一松手,她就很有可能一命呜呼。小型麦克风被装在他们的心脏附近,记录下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和不断增加的“砰砰”心跳。
阿布拉莫维奇曾说过,这件行为表演是信任的极致表现,但这也是他们所做的最艰难的行为表演之一。“这不仅仅由于两个人站在对立面造成的身体上的紧张,在精神上也是极具挑战性的。阿布拉莫维奇说恐惧造就了这件作品,充满了他们当时对人性与亲密关系的思考。”哈娜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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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乌雷与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旧照

图片乌雷/ 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星期三—星期六(棕榈叶的云纹和夜空的阴影)》,1987

版权为艺术家所有,图片致谢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档案、乌雷基金会、LIMA和马刺画廊
《星期三—星期六》是两人合作中,很难得的看起来充满宁静和禅意的作品。斑驳的棕榈树影,星空下的暗影,他们在此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更加内在的意识状态、精神能量、超凡的冥想和非语言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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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乌雷,《情侣》,1989,版权为艺术家所有

与阿布拉莫维奇分手后的第二年,乌雷与当时在中国长城徒步后遇到的翻译丁小松结婚。
作品《情侣》就是在宝丽来相机前对“长城徒步”的重演。乌雷让当时的妻子丁小松操纵代表了乌雷和阿布拉莫维奇的纸偶,并模仿中国木偶戏的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去解释两位艺术家当时的状态与徒步的故事。最后一幕,丁小松点燃了纸人,暗示了乌雷与阿布拉莫维奇的关系如火般热烈,但最终却燃烧殆尽,只余灰烬。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和联系太强烈了,以至于分手后的一段时间,双方都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他们需要一些时间来想明白要怎么重新一个人开始创作。”哈娜告诉我们。

图片乌雷,《自拍,低语系列》,1993

版权为艺术家所有

图片乌雷,《虚空(骷髅、谷物和花瓶 2),低语系列》,1993

版权为艺术家所有

乌雷曾经在采访中说过,他不是一个线性的,连贯的,效率极高的艺术家。他是一个“跳跃”的人。“每次我做新的事情,我都会选择不同的动机、不同的技巧、不同的维度等等。作品一旦完成,我就放手。”

图片乌雷“无量之物”马刺画廊展厅现场,2022

图片乌雷,《孤挺花》,1997—2018,版权为艺术家所有
因此,乌雷在90年代的作品又呈现了一种全新的面貌。
展览中的大尺幅宝丽来摄影《低语》是他从未展出过的作品,他对虚无主义文学的思考,反应在了这一系列昏暗、阴沉的作品中:表演性“自拍”,象征虚无与真实的花瓶、象征死亡的骷髅,以及象征生命的水和种子。《孤挺花》则清楚地呈现了他探求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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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乌雷与阿布拉莫维奇分手整整12年。12年间,他们无数次因为两人合作作品的版权吵得不可开交。

同年,阿布拉莫维奇在纽约MoMA《艺术家在现场》的表演现场,花了716个小时,与坐到她对面的每个陌生人沉默对视,她双眼坚定而寂静,而她对面的陌生人有的却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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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乌雷来到阿布拉莫维奇《艺术家在现场》的表演现场

来源:路易桑那博物馆纪录片
但乌雷出现了,那一瞬间,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阿布拉莫维奇睁开眼睛的瞬间,她一直以来的自信和镇定被打破了,先是惊诧,后是含着微笑,眼里却噙满了泪水。随后,阿布拉莫维奇向乌雷伸出双手,乌雷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相视而笑。

图片乌雷与妻子莉娜在《艺术家在现场》展览的照片

可那些围观的观众不知道的是,乌雷是在他的妻子莉娜(也是他的遗孀)陪同之下来的。可以说,她凭着一己之力,改善了乌雷与阿布拉莫维奇之间冷硬的关系。莉娜告诉我们,“乌雷说,如果不是我,他根本就不会来。”
“我一开始认识乌雷的时候,他很不习惯别人的关心,因为之前很长时间,他一直一个人住。他很享受我们的团聚,他觉得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一个家。我想他一生都在等待或期待这样温暖。家里有狗,路易桑那(位于丹麦的哥本哈根)有很多他的朋友,他可太喜欢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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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乌雷与莉娜的生活照,图片由乌雷遗孀莉娜提供

莉娜看着镜头和我们娓娓道来她与乌雷的故事,语气缱绻,眼神温柔,闪烁着对乌雷的恋怀。她温暖的声音仿佛有治愈情绪的奇效,可以想象乌雷在确诊癌症和生命的最后阶段,莉娜给了他怎样的温存与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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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乌雷纪录片《癌症计划》截图
莉娜还帮助他做了很多创作方面的工作,其中一个是有关于他得癌症与艺术生涯的纪录片《癌症计划》(Project Cancer)。
他们当时没有预料到乌雷的情况会变得那么严重,所以整个纪录片是跟随他的化疗同步进行的。“在某种程度上,在化疗期间拍摄这部电影,对他真的有很大的帮助。他说,拍电影就像治疗。”

图片乌雷最后的作品,《无法触及的自拍》,2016

图片由乌雷的遗孀莉娜提供
莉娜说,在整个拍摄的阶段,他想要向所有的朋友和合作者告别,见到老朋友们让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们还做了一个跟他早期探索身体拍摄有关的项目,我也参与其中,尽管我很害羞,也从不想暴露在照片里。”
莉娜说乌雷在工作的时候非常专注,每一次他都会认真地准备——写作,做很多笔记。“但是在家里的时候,他真的很喜欢做饭,而且因为他是德国人,所以会把东西都按照顺序整理好。”莉娜笑着回忆说。“我觉得这对他来说是工作和生活的一个很好的平衡。”
图片乌雷(左二)与莉娜(左一)以及阿布拉莫维奇(左四)

当我们问到乌雷与阿布拉莫维奇是怎么和解的,莉娜说自己“爱死了”这个故事。2015年,乌雷赢得了跟阿布拉莫维奇关于作品版权的官司。在法庭之上,乌雷想要走过去和阿布拉莫维奇打招呼,她却扭开了头,置若罔闻。

两个月后,她和乌雷去了印度的一个小道场修行,这也是治疗癌症的一种疗法,为了让乌雷保持良好的状态。3天后的早上,莉娜晨起去练集体瑜伽,结果看到了阿布拉莫维就坐在她前面。

“我心想,她怎么会在这儿。后来,我们开始交谈起来,玛丽娜说,'莉娜,当我爱的时候是100%,我恨的时候一样是100%。’我对玛丽娜说,但是这次会不同,我们可以做到不那么绝对。” 莉娜和阿布拉莫维的谈话成了破冰的关键,乌雷和阿布拉莫维最终冰释前嫌。

图片乌雷与阿布拉莫维奇和解后的合照,2015

图片由乌雷的遗孀莉娜提供

“一开始乌雷觉得很怀疑,但谈话到最后,我们都成了朋友。对于乌雷来说,他在最后的岁月得到了平静,找到了他和玛丽娜对彼此的尊重。而我,收获了一个朋友,我们去年夏天都还在她家里见过面。”莉娜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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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路易桑那博物馆纪录片中的乌雷与阿布拉莫维奇,下图为工作人员用宝丽来相机为两人拍摄的照片
也因此这次谈话,乌雷与阿布拉莫维奇还协同路易斯安娜博物馆拍了一部有关于他们俩的纪录片。“我认为这是我最喜欢的电影之一,因为你可以看到人们找回尊重、爱和友谊。一切都很美。”莉娜说。

图片乌雷晚年肖像,图源网络

图片乌雷纪录片《癌症计划》截图

乌雷作为一个先锋的艺术家,让很多年轻人都对他很着迷。因此,尽管被癌症的病痛折磨,他在最后几年依然做了很多年轻艺术家的激励项目。
“在最后的岁月里,他很脆弱,但他依然充满了幽默感,就连哈娜来我们家,他躺在床上,还在牵挂着来中国办展览的一些文件和资料。”说到这里,莉娜有一些哽咽。
乌雷的人生走到最后,他对病情了然于心,却依然乐观,充满对生活和对艺术的热爱。“他活在当下。”莉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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