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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書系楚書系?

 巴九公 2022-09-11 发布于四川

——讀黃懐信教授清華簡《金縢》校讀(二)

黃教授在《金縢校讀》結語中說:“可見古書流傳,傳抄者多可改易增刪文字,乃至移動句子,改變句式。”

黃教授之說以一粟論天下之穀,以一葉論天下之木,何況清華簡出處不明,來歷不明,來路不明,是否在楚地出土,爲前2305±30年之物,皆未確證。卽黃教授題篇,亦爲《清華简金縢校讀》,不屑用《周武王有疾周公所自以代王之志》。此題明顯仿今《國語》而擬。

或以银雀山漢簡《孫子兵法》相況。此種比況毫無意義。或人未證明银雀兵法與通行《孫了兵法》有承續關係,戰國間卽有兩孫子。卽使兩兵法皆一孫子手筆,但一可能是草稿,一可能是修改後流行稿。

清華簡屢稱其爲《尙書》《逸周書》祖本,黃教授《金縢校讀》:“總上可知,簡書《金縢》較今本晚出,可能是在其流傳或抄寫之時對原作進行了節略、壓縮與改寫。”旣稱“簡書較今本晚出”,“對原作進行了節略,壓縮與改寫”,能是祖本?能從其看見《古文尙書》原貌?黃教授《書·金縢》與簡文對讀之文,說明簡文乃後人對今本《金滕》等文獻經過多次改易,增删文字,乃至移動句子,改變句式所造,其史實及文風文義已非今本《金縢》原文。由此及彼,清華簡他文必也如是造成。

源於清華簡討論,今有魯書系,楚書系之說,姑無論由此引申,是否還有齊書系晉書系?史上有楚書系也未?

清華簡主對媒體稱,今《尙書》之今文部份“则是真的”。今《尙書》之《西伯戡黎》爲今文篇,入《商書》,簡文對應之篇爲《耆夜》,今分别引開頭數語相對照:

《書·西伯戡黎》:西伯旣戡黎,祖伊恐,奔告於王。”

簡·耆夜》:“武王八年征伐耆,大戡之。還,乃飲至于文太室。”

以上兩段文字,誰從誰改易、増删、移動、改變而來?這是兩段、兩篇毫無干系之文字。簡真則書僞,書真則簡僞,無折衷餘地。

武王伐紂,與國有庸、蜀、羌、髳、微、盧、彭、濮八國諸侯。孔安國注:羌在西蜀叟,卽蜀之西北。髳、微在巴蜀,卽今重慶及黔西北一帶。盧、彭在西北。庸、濮在江汉之南,卽湘西、黔南及桂西北一帶。孔穎逹稱此八國皆西南夷,而無楚。楚于周之興,未獻其力,非周功臣。

楚親不及魯,賢不如齊。《史記·楚世家》稱,楚先鬻熊之子曾仕文王。成王始封其後嗣熊繹於楚,“以子男之田,姓羋氏,居丹陽。”魯、齊為公侯,居中原開化之地,楚為子,爵位有三等之差。魯為姬旦之子伯禽封地,周公旦為武王嫡親弟,長期居攝,輔佐成王。楚不過外姓小臣。當時書寫工具簡拙,周將歷史檔案,上代典籍頒之諸侯必有等差。公侯之國屈指可數,頒與典籍力可勝任,子男之國成百上千,皆頒典籍,不勝其力,且無必要。周初歷史檔案及上代典籍,周初不可能入楚。前2305±30年之楚宮,不可能有比春秋時代魯國更原始之周室歷史檔案。

魯为文獻大邦,有史爲證:

《左傳·襄二十九年》(前544)吳公子季札來聘,請觀於周樂,於歌則有《周南》、《召南》等十五國風及大、小《雅》,《訟》之奏;於舞則有《象箾》、《南籥》、《大武》、《韶濩》、《大夏》、《韶箾》之觀,並盛贊之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其蔑以加於此矣。觀止矣!若有他樂,吾不敢請已!”

魯因周公居攝,而有天子之樂,故季札請觀于周樂。

《左傳·昭二年》(前540):“晉侯使韓宣子來聘……觀《書》於太史氏,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杜注謂:“當此時,儒道廢,諸國多闕,唯魯備,故宣子適魯而說之。”杜注近之。

周之禮樂備極於魯,他國未有。魯國雖小,但自立國至春秋末期,未遭大亂,歷代文獻保存相對完好。

所謂魯書系,當指以魯文獻爲基礎輯成之書系,卽儒學詩、書、禮、樂、易、春秋六藝。

孔子編訂六經,歷來認同,《書·大序》稱:“先君孔子,生於周末,睹史籍之煩文,懼覽之者不一,遂乃定《禮》《樂》,明舊章,刪《詩》為三百篇,約史記而修《春秋》,贊易道以黜八索,述《職方》以除九丘。討論墳、典,斷自唐虞以下,訖於周。芟夷煩亂,翦截浮辭,舉其宏綱,撮其機要,足以垂世立教,典、謨、訓、誥、誓、命之文凡百篇。” 

《論語·子罕》:“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

《莊子·天運》:“孔子謂老聃曰:'丘治《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自以為久矣,孰知其故矣。’”皆證明孔子編定六藝。六藝爲孔子傳授弟子教材。

儒學只能興於魯,六經只能出於魯,不僅因有孔子及其弟子等先聖先賢,更因魯有深厚文化積累,有大量周室歷史檔案及典章制度積存,這些條件,他國不能有,齊國不能有,偏在南方之楚地更不能有,東遷後周室也不能有,犬戎攻破鎬京,周及前代文獻隨之散失。故儒學只能興於魯,六經只能出於魯,孔子只能產於魯,七十二子之徒只能聚於魯,以其富於文獻故耳。稷下學興,也與魯富文獻有關。

孔子沒後,儒家後學遊學四方,遍干諸侯,六藝隨之傳入各諸侯國,春秋後期,孔子及門弟子澹臺滅明入楚,在今江西形成儒學中心,楚地儒學因之而盛。

近人頋頡剛倡孔子無編定六經之說。六藝出處卽成懸疑,流傳兩千多年之主要國學故典,有成僞書之危。誰主張誰舉證,若六藝非孔子手訂,誰編訂六藝?七十子之徒何以聚於魯而非聚於别國别地?儒學六藝經儒家弟子兩百餘年授受,傳遍華夏,郭店楚簡卽有《禮記·緇衣》之錄,或澹臺遺惠。惜乎頋先生已經作古,無從请益。

孔子嘗稱“敍而不作,信而好古”,其對待古之典籍,當從此八字求之。雖有芟、剪、舉、撮,但不隨意增刪文字,改變文章結構,文風文體,以存文獻之真。七十子之徒及其後學,以六藝傳播儒學,至戰國已成顯學,至漢尊為經,諸儒絕不會擅自改易增刪先師所定之文,使之淆亂錯雜。

楚《書》旣稱系,必也成册成書,楚《書》據何國檔案?據何底本,何時何人主持编修?如何傳播?至今無一人一字及之。其成書時間,如果不早於六藝成書,其下限亦當不晚於孔子辭世(前479年),否則,何能稱祖本?

如是,楚《書》系至秦下焚書之令,頒挾書之律,至少流傳300餘年。然從先秦至秦,諸子百家,無一人稱楚《書》,無一著述引楚《書》一字一語。入漢,諸子百家之蓍紛紛復出,《書》有伏生《書》,孔壁《書》,杜林《書》等,楚《書》無一字現世,從何知存在楚書系?

戰國中晚期,楚不可能有周初文獻。

《論語·八佾》子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徵之矣。”殷之典籍,殷之余緒宋尚不足,楚何來殷先王典冊?

楚武王熊通37年(前704)自稱王,與周室斷絕臣屬關系,周室更不可能頒文書於楚。

或人曰《左傳·昭十二(前530)年》:“左史倚相趨過。(楚靈)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視之。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子革)對曰:'臣嘗問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沒於祗宮。臣問其詩而不知也。若問遠焉,其焉能知之?’”子革即指其不能读墳典,由此可斷定楚宮無上代帝王之書。

此段文字《史記·楚世家》不載,亦不見倚相之名,《左傳》意在引出右尹子革以《祈招》詩諷諫靈王。有無倚相其人,能否讀墳典其事,不可確知。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究為何書,諸說不一,先秦諸子未引其只言片語,不存久矣,或更他名。要之,絕非《尚書》之屬。

戰國中晚期,楚宮不可能有三代歷史檔案。楚昭王十年(前506),吳兵攻入楚郢都,昭王出奔,吳人鞭平王屍,楚宮殘破,其鐘鼎重器,典冊文獻,金玉珠寶,蕩然無存,即有墳典之書,此役後已灰飛煙滅。頼申包胥哭秦庭,秦出師救楚,楚昭王得以復國。

頃襄王21年(前278年),秦將白起攻拔郢都,早“清華簡”“成簡”下限八年。在如此兵荒馬亂,楚王室岌岌可危之秋,楚宮還有閑情逸致大興文事,將如此眾多之文抄錄成簡?楚宮原無此簡,所抄底本從何而來?楚宮原有此簡,另抄並埋於地下,必為殉葬,所殉必為楚王。寫如此多之簡,非如《郭店簡》、《包山簡》那種主兒財力所能承擔,尤其“祖本”級上代帝王之書,非臣僚所能具。

距今2305±30年間楚有三王,威王、懷王、頃襄王。簡非一般明器,入土殉葬,當有先王遺囑。威王有二至七年在成簡上限內,其立囑當在前329年前。懷王三十(前299)年入秦被囚,于頃襄王三年(前296)客死於秦,秦歸其喪,無法立遺囑,無簡殉。頃襄王36年(前226)逝,超出埋簡時限,且頃襄王21年(前278)白起攻拔郢都,頃襄王保於陳城,不復有周初文獻,故能以“簡”殉僅威王一人。威、懷二王時,楚勢雖衰,猶為大國,頃襄王18年(前281)猶為縱約,欲以伐秦。威王之墓,當富文物,但迄未聞楚王墓有被盗掘者。

魯頃公二十四年(前256),魯亡於楚,魯之文獻或入楚,其時簡早已入土,魯文獻與簡不相干。

“簡”若為今人偽作,必於上世紀90年代,定其爲前2305±30年寫成,正《郭店簡》《包山簡》成簡之時,90年代兩簡出土,文字之形見,無字之簡具,萬事備也。以𡰥[尸下二]作仁出《包山簡》,以𨒈[尸下二加⻌]作遲出《漢書·揚雄傳》。以𡰥為仁,猶可說也,以𨒈為遲,背六書造字之規。

先秦無論,由漢至清華簡泊來前,治《尙書》者,包括疑古諸家,無一人說有楚《書》系。無人引其一語,無典出自其書,楚地出土之《郭店簡》郤錄有《禮記·緇衣》之文,說明先秦確實存在魯書系。楚書系實今人始倡之說,所據者清華簡。清華簡出處不明,来歷不明,來路不明,無自諧性,不據文物资質。所谓楚書系,不過子虚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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