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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一凡:“指挥还是要看你肚子里的‘存货量’,藏不住、装不了” | 人物

 顺其自然h 2022-09-12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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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一凡指挥并演奏《千里江山》

文 | 孟绮

28岁的青年指挥家孙一凡从未想过,“2”字头还未迈进“3”时,即迎来自己职业生涯的重要转折之年。

今年7月30日,由中国音协交响乐团联盟23家院团联合委约、作曲家赵麟创作的交响音诗《千里江山》由上海交响乐团在上海进行世界首演,孙一凡临危受命,不仅执棒指挥,还兼任钢琴演奏,令他在圈内声名鹊起。

在8月底结束的“艺苑撷英——全国优秀青年指挥人才”推选展演活动中,主办方从中国音乐家协会团体会员和相关单位遴选推荐的47名参选人中评选出10位优秀青年指挥并举办了展演音乐会,孙一凡是其中之一。

而在3月份正式出任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助理指挥时,孙一凡4个月后才毕业,还没人特别注意这个娃娃脸的小伙子。

惊喜、惊吓到一战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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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如过山车一般的18天。

7月13日,就在结束柏林汉斯艾斯勒音乐学院指挥系研究生学业回国转机的时候,孙一凡接到了一个电话。由于疫情原因,指挥家余隆希望孙一凡接替自己执棒上海交响乐团,进行交响音诗《千里江山》的世界首演。孙一凡很是兴奋,“新作品首演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孙一凡满怀期待地飞回国,飞机落地沈阳,打开手机后,他又看到信息通知——除了指挥,他还要弹钢琴,因为这部作品中有一个乐章是钢琴协奏。惊喜瞬间变成了惊吓,孙一凡不自觉地放大了眼睛、嘴巴,“有点忐忑,毕竟太久不练琴了。”

在沈阳隔离期间,孙一凡找来手卷钢琴,每天的时间一分为二,不是看总谱就是练琴。7天隔离结束回到上海,他第一件事是把家里的钢琴进行调音,“这件事对我是一个警告:琴还是要练的。”兼任指挥和钢琴让孙一凡深感压力和挑战,“我觉得自己的肾上腺素都快飙升了。看到赵麟老师的乐谱时更是发现,我在第五乐章几乎要从头弹到尾,虽然排练时会跟乐队沟通,但演出时如何用身体和表情给乐队信号,还是要靠技巧的。我找了不少大师边弹边指的视频来学习,很受启发。

为了帮助这位独挑大梁的90后年轻指挥理解作品,余隆特意邮寄给他一本解读北宋王希孟《千里江山图》画作的书。这让孙一凡受益匪浅,“《千里江山》中有很多表现山水画那种交融的时刻,比如第二乐章'水运溶漾’最重要的是'溶’字,意味着水、天、云、雾之间没有间隙,是水乳交融的。因此在声效上,我强调了笙的部分结束以后,弦乐接过来的音色音量要和笙无缝衔接。”通过指挥这部作品,孙一凡说他终于开始领悟留白的意蕴。

从音乐作业到排练,就在一切都按部就班展开时,7月30日《千里江山》首演当天早上,孙一凡所在的酒店被告知即将封控。“我当时有点蒙,然后非常沮丧,毕竟准备了这么久。”孙一凡一筹莫展之际,接到消息的上海交响乐团已经开始为“解救”他忙碌起来。最终通过研判,他被告知可以离开酒店。接到可以出去的通知,孙一凡以最快速度收拾行李奔出酒店,虽然酒店距离上交很近,上交还是安排了车来接他。“我几乎是跳上车的。”原计划下午一点半开始走台,孙一凡一点钟赶到了上交。走上台的一刻,上交团长周平让大家给予孙一凡热烈掌声。乐队演奏员一边笑一边鼓掌,有人开玩笑让孙一凡抱紧指挥台,“人在台在。”当晚的首演最终大获成功,孙一凡可谓一战成名。在孙一凡看来,机会不等人,“指挥应该随时准备好,抓住机会。”

演出结束后,周平对孙一凡赞赏有加,“经历了这跌宕起伏的一天,我本来很担心当晚孙一凡的发挥,但是没想到他出奇地淡定,首演也是历次排练最完美的一次。”

孙一凡庆幸自己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快,“上台前放空自己,上台后重新充满自己。”他明白这次执棒《千里江山》世界首演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特别是对一个年轻指挥而言,这将成为其职业生涯中里程碑意义的大事件。“但是结束了就不要再一味沉浸其中,还是要继续向前。”

“我给自己拍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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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许多指挥家一样,孙一凡也是通过钢琴开启音乐之路的,但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琴童。

5岁开始接触电子琴,他纯粹是被电子琴里自带的乐队声效所吸引,“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接触'乐队’”,一年之后就转学钢琴了。他当时住在父母工作的郑州大学,家属楼里不少孩子都学钢琴,孙一凡属于少数主动练琴的,“也不是多么痴迷,就是老师夸你弹得好,自己要劲儿希望一直保持下去。”凭着这股子劲儿,两年之后,孙一凡的启蒙老师建议他报考上海音乐学院附小。

为此,全家特意开了一个家庭会议。孙爸爸支持他走专业路线,因为孙一凡从小学琴、练琴都是父亲陪着。孙一凡笑称,因为那时候郎朗特别火,父亲是受此影响。母亲没有强烈反对,但也不是很赞成,最终他们让孙一凡自己拿主意。“我给自己拍了板。”他当时撂下狠话,如果没考到前三名就不去了。就这样,母亲陪着孙一凡来到上海,备战上音附小。在这破釜沉舟的8个月,休学备考的孙一凡每天练琴8小时,“虽然有压力,但我从未动摇过。考不上我就回去正常上学了。”孙一凡回忆,“我妈妈当时在读博士,正好是写博士论文阶段,于是她一边陪读一边写博士论文。”

孙一凡的母亲研究西方哲学,父亲研究量子物理,孙一凡笑称一家三口都看不明白对方的专业。但交叉学科也令他获得不一样的滋养。母亲经常对他说,努力让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成为最好的决定。“刚开始觉得就是碎碎念,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对我说的很多话都会点醒我。”母亲对专业的投入精神,也潜移默化影响着孙一凡。

最终,孙一凡如愿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附小,全班30个人有10个人是钢琴专业。“附小阶段压力特别大,觉得身边到处都是小天才。”孙一凡一边笑一边摇头,“现在回想,依旧觉得附小阶段环境带来的压力与动力是最大的。

从附小到附中,他一直按部就班地弹琴,高中毕业前准备申请美国的大学。偶然的一次午休时间,孙一凡跟隔壁琴房指挥专业的同学聊天。这位同学告诉他,张国勇老师有意挑选一些演奏水平比较好的学生学习指挥。“最初还抱有一些迟疑,因为我觉得论出路,指挥也没比钢琴好到哪儿去。”说完孙一凡自己哈哈大笑起来,就像是说老师坏话的调皮学生,“不过,我去旁听了一学期张国勇老师的课,带着笔记本,听得特别认真,每节课都记了很多东西。”随着了解的深入,孙一凡越来越被乐队的声音所吸引,“指挥和钢琴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指挥的思维方式、看问题的角度不同于演奏专业,让我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心和探究欲。”孙一凡决定转学指挥,这次父母还是让他自己拿主意。最终,孙一凡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取了上海音乐学院指挥系,先后跟随指挥家张国勇、林大叶学习。虽然指挥是他的第一专业,但是他还特意选择了第二专业,跟随钢琴家李坚继续学习钢琴。“因为李坚老师有时候也指挥,所以他对我的指导也不局限于钢琴。”

寻找孙一凡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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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那天,见到孙一凡时,刚刚结束排练的他从远处走来,肩上背着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专属帆布袋,总谱和指挥棒从里面冒出头来。看似简单的行头,对一位90后指挥家而言,却蕴藏着无限的希望与生机。

孙一凡2021年初第一次与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合作,同年10月第二次合作。如今,他已正式成为这个乐团的一份子。这是孙一凡的第一份工作,他说自己对乐团的运转充满了好奇,“以前都是客座指挥,客座就是'客’。如今成为一家人后,希望可以深入了解这个乐团的文化,学到更多的东西,大家一起成长。”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总经理任小珑则表示:“两位助理指挥孙一凡、赖嘉静和乐团的结缘,源于乐团与他们在长期和多次合作中达成的彼此欣赏、信任和默契。”

对年轻指挥而言,助推成长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实践——有乐团让他们锻炼。在这方面,孙一凡是幸运的。他第一次指挥乐季音乐会是2020年7月执棒深圳交响乐团。近年来,他有幸执棒国内多支职业乐团,在各大乐团最新发布的2022-2023乐季排期中,孙一凡的名字也屡现其中。

谈到年轻指挥如何获得乐团信任这个问题,孙一凡立刻闪现出坚定的眼神,“年轻、职场新人,这都是我不可否认的标签,但是指挥还是要看你肚子里的'存货量’,它会表现在脸上,是藏不住、装不了的。”孙一凡觉得自己并不被“年轻指挥缺乏经验”这个问题困扰,“我们是在用音乐交流,特别是在面对职业乐团的演奏家时,只要音乐足够真诚,足够有说服力,我觉得年龄不是一个很大的障碍。”排练乐团时,孙一凡会提出自己的见解,他也深知有些要求有可能会被驳回或被质疑,“作为指挥,既然你提出这个问题,你必须有理有据。所以抛出问题之前,我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接招儿。”

在天赋型和刻苦型之间,孙一凡认为自己属于刻苦型选手,“我是一个做事情做到极致的人。诠释作品要想说服乐队和听众,首先要说服自己。在最终确定某种诠释之前,我会反问自己有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为此我会不断推翻自己先前的版本。有时为了决定一个小节的衔接方式,我会花上几个小时。”

孙一凡善于发现别人身上的亮点,“这么多大师,从每个人身上学到一点就够用。”同时,他也告诫自己,指挥要形成自己的风格,“模仿不能成为自己,我需要的是形成一套孙一凡的特点。”他深知指挥学习没有尽头,只要有时间,都会去观摩名家排练。

作为指挥,28岁的孙一凡一切仍在起步,未来仍有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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