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丨几种螺旋

Nastymjo0b73t7 2022-09-14 发布于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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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到美国设计师Halston 设计于上世纪70年代的时装时，我便为它们的简洁和洗练而叹服。对于极简主义，Halston 一向是要贯彻到底的，以至于衣裙上所有表面的「装饰」几乎都遭他厌弃，他说：

不能系扎的蝴蝶结、无法相扣的扣子、不起作用的拉链、并非缠绕的裹身裙，所有多余的细节是我一向厌恶的，只因它们毫无用处。

读了上面这句话，我们也许很容易就能够对他设计中的「外在极简」理念表示理解，少有人注意到他对「内在极简」——即结构的极简——的探究，这就意味着在他眼中，肩线和侧缝常常也是多余，应当能舍尽舍，仅仅留下构造服装必不可少的那一条接缝线才至臻至善。所以，我在这里效仿他，把本文的题目简化到不能再简的四个小字。

在Halston 1976年春季新品发布会上，模特Bjornson 身上的长裙是其公认的极简主义设计的代表作（图1）。这条裙子似乎没有明显的接缝，一气呵成，符合Halston 对「天衣无缝」的朴实无华的追求。仔细观察，我们可以看到自领口下方引出的一条斜向分割线，向后流淌而去。一旦有了消除肩线和侧缝的想法，你就不得不绕着人的身体转上一圈，寻找另一条途径，螺旋形的裁剪就这样顺势而生。

图1 1976春季Halston 螺旋形斜裁长裙

图片来源于《Halston：An American Original》

据一些资料记载，Halston 本人并不精通制版，但从他的作品中，你却能发觉他对结构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就拿他的螺旋形裁剪来说吧，他通过折纸与自己的版师进行沟通，把长条形布料沿着斜丝方向折成筒状，这就成了长裙的雏形，以这种方式构成的裙子只留下唯一一条接缝，并确保直边与直边拼接（图2）。Halston 用这个方法设计了礼服、家居服多个品类，并把它授权给其他品牌使用，这个方法于70年代而言极富新意，它以一种「连贯」的裁剪方式，奏响了流动的韵律。

图2 Halston 通过折纸解释螺旋形裁剪的原理

图片来源于《Halston：An American Original》

无独有偶，日本有一种历史悠久的袋子，叫作角袋（Tsuno Bukuro），多用边角布料或破旧衣物改制而成，两个角可以系扎，因接缝是一条直边，故而缝制简便、坚固耐用，通常用来盛装食物或粮食（图3）。它的构造跟Halston 的螺旋形斜裁裙简直一模一样。现在，你差不多可以想象这样一只袋子假如不装食物，拿来套在身上会是什么样。

图3 日本的角袋

图片来源于google.com

如果你也想做一条角袋，哦不，一条Halston 式的螺旋形斜裁裙，不妨照着这个方法用布料折成筒状，然后套穿在人台或人体上，只消处理好肩部和下摆（图4）。请注意，务必要使你折出来的「筒」的围度恰当，结合所用布料的特性，最好在臀围不留松量，才能借助斜丝的伸缩性能显现腰臀曲线。我还曾设想，假如用多片宽度不同的布条是否能构造出更有节奏感的螺旋裙？于是就有了图5的实验，Halston 的几何形斜裁实在很趣。我想，只要我们准备好取经，就永不缺老师，何不直接成为大师的关门弟子，管他答不答应。

图4 笔者立裁完成的螺旋形斜裁裙坯布样衣

图5 笔者立裁完成的多片螺旋裙坯布样衣

如果说Halston 的螺旋形裁剪使的是一番毫不费力的巧劲儿，那么Charles James 对螺旋形裁剪的理解可就要多费一点劲儿。Charles James 的作品大概有几分像他本人，执着而严肃，挑剔又稳固。1952年，他用塔夫绸做了一条螺旋形礼服裙（图6），这是一条浸染50年代廓形的裙装，它大而深的V领也强化了这一点。造型扎实，层次繁多，外裙的裙片呈螺旋状围绕腰围一周有余，并展现出不对称的特点，这也可能是这条规矩而自律的裙子上面唯一一处活泼。

图6 Charles James 设计于1952年的螺旋形礼服裙

图片来源于pinterest.com

我想了解他的螺旋。我没有见过实物，我甚至没有出过国，在一些照片的参考下，我按照自己的理解仿制了它（图7、图8）。我觉得Charles James 不会怪我做得太坏，毕竟他搞创作靠的是他的好奇心，我也是。这条裙子在腰围处需要一丝不苟的多个层次的对位，在裙摆波浪量的分配上也最好做到大致相当，其他并无什么特别折磨人的地方，它甚至多少有一点像我国的曲裾深衣，但曲裾深衣是由穿着方式形成的螺旋缠绕，而Charles James 这条裙子也只是一种技术上的螺旋，它在其时代背景下，并没有提出某种服装构造的新思路。

图7 笔者立裁完成的Charles James 螺旋形礼服裙坯布样衣

图8 笔者所绘Charles James 螺旋形礼服裙结构示意图

最后，我们不得不聊一聊Vionnet 的螺旋形裁剪，或许她在1919年（也有资料显示这是1921年的作品）的尝试（图9），才是螺旋形裁剪的先驱，正是斜裁技术的产生，为螺旋形裁剪的发展提供了契机。这是一条由4个「直裁斜放」的矩形裁片构成的裙子，裙子的围裹方式使得无论从哪个角度去观察，都层层叠叠，仿佛裙片至少有三层之多，由于其中两个裙片的下摆裁成了锯齿状，更增添了层次的错觉，想不到Vionnet 也会幽你一默（图10）。

图9 Vionnet 设计于1919年的螺旋形斜裁裙

图片来源于europeana.eu

有人根据她工作室里挂着的和服主题装饰画以及她常常使用的矩形裁片，猜测她的设计受到过东方主义的影响。但结合时代特征与她自己作品的发展情况来看，我认为她从未忽略过人体的立体状态——这与东方服饰平面化的构成理念是相悖的，因为这条裙子考虑到了侧面，即便是在侧面，也是由斜放的矩形构成，这个只有做了才能领悟（图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