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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在高处丨《文学:八个关键词》

 东篱悦读 2022-09-15 发布于云南

文 / 东篱

曾经自以为是个与文学沾了一点点边的人:至今一直保持着从学生时代就养成的阅读习惯,且读的绝大多数都是文学作品,也常常在键盘上胡乱敲些文字,偶尔还会因此得到别人的赞许沾沾自喜。

直到最近读完张炜先生《文学:八个关键词》一书,我才发现:原来,自己连文学的门槛都还没有看见,文学,在高处。

这本书由作者在华中科技大学中国当代写作研究中心“春秋讲学”活动讲课稿整理而成,从“童年、动物、荒野、海洋、流浪、地域、恐惧、困境”八个关键词依次讲来。

读这本书的感觉,用书中的两个词来形容:既有“击节之快”,又有“沉默之余”

■ 击节之快:文学容不下半点“机心”

“机心”是这本书中多次提及的一个词语,作者反复强调,在文学表达中,只有诚实和真挚才能打动人心,任何虚妄和夸张都不会长久,“机心是无力的,'术’远比'技术’更低一级”

文学中的“机心”,最明显的应该是那些妄图把文字作为谋取物质利益的行为,这类作品,只为了吸引读者,只在意销量。这或许便是那些充斥着暴力、凶杀、色情的文字大行其道、很有“市场”的原因所在。

也有一些作品,虽然表面上并没有那么明目张胆,甚至可能还披着华丽的外衣,但作者毫不留情地扯下了它们的伪装:

“一些所谓的社会历史的'大视野’,所谓的'宏大叙事’,在精神方面也是相当狭窄的,实际上不过重复着一些概念化的表达,甚至连最基本的个人见识都没有。”

这样的写作,“急于找衣食父母,迟早要弄丢了灵魂”。

还有一种“机心”,图的不是利,而是“名”,作者对这类人进行了很形象的描绘:

“他们虽然自诩为作家、艺术家,一旦得到权势人物的赞许,立刻'眼圈红了’,像小孩子一样哭了,呜呜地哭了”。

张炜先生称这些人为“小泪人儿”,说他们“可以做很多事情,只不宜从事文学”。

也许,我们终其一生也不可能与“权势人物”产生任何交集,但因为被周围的人群礼貌性夸赞几句或偶尔在一些平台上露个脸而洋洋自得的情况恐怕是有的,这样的心理深处,何尝不躲着一个“小泪人儿”呢?

当然,正如作者所言,一点儿功利心都没有是不可能的,问题在于我们能不能将其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永远保持“进出自由”的从容淡定。

文学不该有“机心”,但却不能没有“诗性”。

什么是“诗性”呢?“我们对坏东西的憎恶引发的想象,对事物完美性追求激发的感动,我们的演绎力和幻想力,都属于诗性”,而文学创作说到底并没有那么复杂,“无非是将生命中的诗性有形化,以记录的形式展示出来”而已。

作者认为,“每个人都有文学表达的能力,有诗性的追求,有诗性体验和诗性表达”。

但他很反对“类型化”的文学,尤其是对当下的一些“儿童文学”读物持批评意见,“编个故事,使用了文学手法,这不一定就是文学。哪怕读者是低幼的孩子,写作者都应该一丝不苟地注入深刻和高远的诗性。”

文学在高处,有“机心”的人恐怕会“近视”,是看不清的。

■ 沉默之余:文学需要和时代保持一定距离

在张炜先生的《斑斓志》里,已经很明显地感觉他到对现代社会尤其是现代科技所抱持的审慎态度。如果说在那本书中作者是借东坡酒杯浇自己块垒的话,那在这本书里,作者的表述更加直接、更加深刻、更加尖锐。

对“现代化”的思考与警醒,几乎贯穿全书。阅读这样的文字,会让我们陷入无边的沉默。

作者认为现代科技改变了许多东西,包括伦理:“人与人之间变得淡漠无情,而物质利益却日渐凸显,甚至成为远近亲疏的重要标准和依据”

何尝不是这样呢?都说最亲密莫过夫妻,可今天,有多少夫妻的生活不是处于“同床异机”状态呢——每天晚上,躺在同一张床上,玩着各自的手机,彼此没有任何交流,却和陌生人聊得火热。

“一部掌上手机竟然可以解决我们基本的求知欲、大部分的娱乐和精神需求,让它成为一个打发时间的去处,甚至成为心灵交流的主场。这多么荒唐,又多么可怕。我们会过上极为满足的荒诞生活,渐渐将虚拟当成更大的实在。”

对于代表现代文明的“城市化”和“数字化”,作者在肯定其好处的同时,很冷静地指出了被大家忽略的另一面:“城市化”阻挡了人的物理视野,“数字化”让人的精神退却。

城市化和数字化高度发达的结果,很可能如此可怕:

“我们被引向了无边无际的精神荒漠,却在极其狭隘的物质空间里挣扎:抬头是高大的现代建筑,低头是比巴掌还小的手机屏幕。”

更为荒诞的是,我们不仅津津有味地自食这样的恶果,还用它喂养着自己的下一代。书中的这段话,词语很普通、句子很平常,然而,读完默默想一想,会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现在的孩子被视听包围,有时是一种淹没的状态。他们从来没有应该具有的生命的安静,这是极不幸的。这种环境当然很难引起激越之情,因为过于琐碎和闪烁而至的东西、变幻不停的事物太多。过去的孩子在河流面前、在一片庄稼面前、在高山之下、在父母带他进行生计操劳的时候,通过劳动、通过仰望、通过汗水和辛苦,体验感激和喜悦,这样的过程能够唤起向上的生命情感。这种环境的赠予其实是不可取代的。而现在的芜杂是由极端的局促引起的,比如我们经常发现孩子困囿于一个小小的手机中,它的冷漠和狭小一定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文学在高处,我们怎能忍心,拉着孩子一起“低就”呢?

王均江教授在序言里曾感慨作者读书“范围之广、研读之细、体悟之深”,在讲述八个关键词的时候,张炜先生并没有停留于理论上的空泛而谈,而是援引大量古今中外的作家与作品作为例证进行了深入、独到的分析。

作者在书中一如既往呈现着思想的盛宴,令人大开眼界。如在“恐惧”与“困境”两讲里对《红楼梦》的精妙解读;在“童年”中提出的“外祖母现象”;在“海洋”中对比中国“土文化”与西方“水文化”;在“流浪”中总结的中华民族喜静的特点等等。

而对一些公认的“经典”,作者提出了不一样的看法,如毕加索、《三国演义》《水浒传》、武侠、言情小说等等,尤其是对近年来评价似乎已经完全发生改变的《金瓶梅》,作者进行了很严肃的批判,并用这样的句子作为整本书的结尾:

“个别人推崇淫秽的文字,理由是它'有极大的认识价值’。是的,所有的人间大恶都有这种价值,但我们不能因此而扬恶。”

作者甚至认为,“我们现在的阅读常常是糟蹋时间,浪费生命”,真正的“大阅读”,是要“在阅读中寻找伟大的、关于生命和灵魂的故事”

抵达的路径,或许便蕴藏于八个“关键词”中:回归“童年”的纯真,从“动物”那里体悟生命的奥秘,去“荒野”与“海洋”中独自“流浪”,突破自己的“地域”限制,克服“恐惧”,摆脱“困境”。

要成为这样的“大读者”,是“需要具备超越性的洞悉力”的,这并不那么容易,我们充其量也“只能说说自己的印象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向高处仰望,并努力靠近。

2021.2.19

(更多本书精彩摘录,请移步今日第二条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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