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去他们学校。进了大门周丽对钱克文说:“你有事你去忙你的吧,我带我弟到校内四处逛逛”。 钱克文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连连摆手道:“我不忙,陪你们一起逛吧”。 周丽一下子恼了,冲他大声嚷道:“你真讨厌,是我弟弟,要你那么热情干什么?你快走吧”。 钱克文愣了,笑容冻僵在脸上,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会让眼前这个女孩儿突然翻书一样翻了脸。 周丽拉着我的手不耳他笔直往前走。我回头看了一眼可怜的钱克文,他远远地跟着我们走了一段路,周丽发现后停下来瞪着他。钱克文嘿嘿笑:“我是回教室,不是跟着你们”。说完往左一拐上了一条岔路,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里。 “丽丽,这样不好吧?”看着钱克文离开的背影我心里不安。 周丽却没把他当一回事,“别管他,自己不长眼色,能怪哪个?” 我不知道她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说出这样的话来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人家对我那么好,你还对他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多伤人啦。 周丽像不认识似地瞪着我,然后生气地使劲拧我的胳膊,“哪有你这样苕的人啊,人家想要你的媳妇儿,你还帮着人家说话?你干脆直接把我送给他算了”。 说实话,下午第一眼看到钱克文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喜欢她,当时心里就仿佛钻进去一条酸溜溜的小蠕虫。而她将两个有竞争关系的人稀里糊涂地安排在一个屋檐下的做法让我感到屈辱,但是初次进城的惴惴不安和诚惶诚恐很快就淹没了我对他的敌意。 我半天没接周丽的腔抬头望着天,城市繁华的灯火遮掩了天空的纯净,星星像掉进了浑浊的水中闪着孤独微弱的光芒。 我心情复杂,低头瓮声瓮气地对她说:“我觉得我们在欺骗他,对他很不公平!” 周丽叹了口气,将脑袋轻轻地倚在我的肩膀上,“唉,我也明白这么做很过份,但是如果不找他帮忙,你就会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啊”。 一阵难堪的沉默……自卑和挫败感像山一样压在胸口,脑子里退缩与前进正在交战:留下来?回家吧!回家?留下来吧……爱情的地雷已经埋在了脚边。如果踩上地雷将会粉身碎骨。我感到某种东西在脱落、逃逸,这东西既不是骄傲、埋怨,也不是屈辱,更不是嫉妒。最后我确定,是懦弱。但在我内心深处某一隐秘的不可显露告人的地方又生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莽撞和勇气。 “吴迪,万事开头难,我们一定要咬牙坚持住啊!”周丽紧紧握住我的手。 周丽爱我,我还怕自己输给钱克文吗?“嗯”,我在黑暗中点头。 周丽笑了:“怎么,没有底气了?这可一点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乌林县的有为青年哦”。 我被她说得不好意思难为情地笑了,脸上通红。 周丽继续逗我,“哟,小狗又害羞了。嘻嘻,在长河你是村花一朵,到了县城你怎么也算得上是个才俊青年吧,现在来省城知道天外有天了吧?” 她说的尽管都是玩笑话,却也准确窥出了我此时的心态。 “怎么样,没有哪个比我更了解我的狗狗吧?”她得意地望着我,我模仿呲牙咧嘴的狗子要扑过去咬她,她吓得哇的一声撒腿就跑。 嘀嘀,嘀嘀嘀……腰间的BP机响了,是憨子发来的信息:吴迪,是否安顿?念中…… 我这才想起一直还没有给憨子和惠姐报平安呢,“丽丽,赶紧找公用电话”。 周丽领着我在校园里找了一个电话亭。 “吴迪,还好吧?”在这漫长的一天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突然听到憨子亲切的问候,不安、委屈、压抑、酸楚、温暖,一时百感交集,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瞥了一眼周丽,发现她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马上调整自己的情绪,用一种故作轻松的口吻回道:“蛮好,蛮好,你莫担心,丽丽托朋友给我找了一个免费住的地方,又干净又方便”。 憨子说:“那就好啊,有地方落脚就成功了一大步,再慢慢找工作,莫急哈,缺钱就给我打电话”。 “嗯”,我点头,强烈控制着自己要哭出来的冲动,用一种怪异的腔调对憨子说:“你莫担心我,我那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工作的”。 憨子在那头也嗯了一声,然后两个人陷入了一阵奇怪的沉默。 后边排队等电话的人催我,“哥们儿,不说话也一样收费的”。 估计被憨子听见了,他在那头笑道:“好了,你早点去休息吧,代问周丽好”。 我“嗯”了一声,直到他挂了电话,那边一阵忙音我才回过神来。 我和钱克文两个人从学校回来时,他在公交车上很大声给我讲解武汉的风土人情,还旁若无人地解析着武汉人的性格特征,列举他们身上的种种劣习以及要用什么样的手腕跟他们打交道云云。一车的人听着这个武汉伢夸夸其谈,奇怪地打量着我们,估计大部分人以为他喝了酒,懒得跟他计较。只有我心里清楚,他其实是因为被周丽冷落了才这样的反常。 要进门的时候,钱克文突然问我:“吴迪,你真的是周丽的表弟吗?” 我嗅到来自空气中瞬间的敌意,心里掠过一丝慌乱,但马上又镇定下来。“是啊,如假包换”。 钱克文脸上挂着一种奇怪的表情,“嘿嘿,你们骗我的吧?刚才在学校门卫出示身份证的时候,我注意到你的出生日期是比她大的”。 我暗暗佩服这个人的细心细致,不过他抛出来的这个问题其实也难不倒我。 “哦,你为这件事感到奇怪啊?呵呵,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比她小啊”。 钱克文迷糊了,我拍拍他的肩膀故意发出爽朗的笑声,“我这个表姐啊霸道得很,我个子比她小,她就从小逼着我喊她姐,好男不跟女斗,这样就叫习惯了呗”。 “哦,是这样啊,哈哈哈,你们两个真有意思”。钱克文似乎如释重负,我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真想转身就走。 《狗眼里的春天》2021修订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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